第七百九十九章 天涯何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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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玄子出聲了。
院內倏然一靜,而所有人的眼光,齊刷刷匯聚一處,看向那個曾經的守陵弟子。
無咎愣在原地,似乎顯得很慌亂,然後欠了欠身子,遲遲疑疑道:「在下獨自一人,當然難以敵眾……」
韋玄子站在正屋的門廊下,一手背負,一手拈鬚,漠然的臉色令人捉摸不透。
院內的眾人,神情各異。
韋春花伸手撩起鬢角的白髮,鼻子裡發出威嚴的冷哼。
韋山子抱起臂膀,回首看向身旁的師妹。
韋秋蘭隨即還了一個仰慕的眼神。
韋柏皺著眉頭,面無表情。
韋合獨自躲在院門的台階上,見無師弟的言行舉止有些反常,他不禁疑惑起來,卻又猜不明白。
而無咎稍稍一頓,突然挺直腰身,提高嗓門,一字一頓,大聲道:「不過,有韋柏師叔的諄諄教誨,有韋管事的全力相助,山莊弟子縱然猖狂,又奈我何!」
韋合聽得清楚,禁不住贊道:「哎呀,正是如此,若非我……」
察覺失態,他慌忙伸手捂嘴而一縮腦袋。
韋柏卻不失時機上前兩步,衝著韋玄子拱手道:「這小輩雖然口無遮攔,而方才所言確實不假,弟子若非妥為交代,也難以分身前往陰康島迎接師伯。而弟子潛伏於陰康島的臨水苑,著實用心良苦。事發之後亦曾稟明,無非有人嫁禍罷了。至於能否挑唆得逞,應在師伯的掌握之中!」他說到此處,指向無咎:「他從海上而來,與山莊並無糾葛,而擅離職守之過,弟子必當予以嚴懲。師伯……」
這位韋柏師叔,竟替無咎求情。
韋玄子漠然如舊,深邃的眼光衝著無咎打量不停。少頃,他淡淡說道:「不必了,命他參與兩家的比試便可。若他獲勝,既往不咎!」話到此處,他突然又道:「小輩,可知緣由?」不等回應,他轉身走進屋子,「啪」的關上屋門,而話語聲依然未絕:「一個敬重天地神明的人,絕非大惡之人……」
「師伯——」
韋春花只覺得師伯的話語過於高深,還想追問,旋即又猛一擺手:「散了、散了——」卻轉身走到無咎的面前,帶著嚴厲的神情低聲叱道:「小輩,你若心存不軌,老身饒不了你,哼!」
緊接著又是一人到了面前,同樣是壓低嗓門告誡道:「小子,以後休得胡說八道!且將死魚爛蝦扔了,即日起,你與韋合輪番看守院門……」
韋春花與韋柏相繼離去,庭院的眾人也各自回屋,籠罩院子的禁制隨之消失,再次有人搖搖晃晃走到身旁。
「無師弟善於應變,與我相比也是不遑多讓啊……」
「一塊靈石,將死魚扔了,明日起,你我輪番看守院門!」
無咎抬手拋出一塊靈石,轉身走向自己的小屋。
「哎,師叔吩咐,即日起……」
韋合還想嚴詞駁斥,看著手中的靈石,旋即作罷,又忍不住抱怨道:「你出海抓魚,為何我不知道……」
「本人外出之時,韋管事尚在入定,故而未曾打擾,於是虛掩屋門,稍加禁制,以便及時知曉。咦,你又踢門了,否禁制怎會有變?」
「無師弟,我並非粗俗野蠻之輩,踢你屋門作甚……」
無咎走到小屋門前,回頭質問。
韋合矢口否認,捲起地上的死魚,打開院門跑了出去。
「此乃老身所為,本想看看你如何返回,誰料你倒是精明……」
韋春花竟然隨後走了過來,這女子雖然清瘦,且鬢髮斑白,而一雙眼神卻是極為凌厲。
無咎也不多說:「哦,春花前輩若是喜歡此處,本人陪著韋管事露宿便是!」
「老身自有住處,哼……」
韋春花哼了聲,抬手解除了小屋的禁制。
無咎拱手道謝,踏入小屋,而後又探出頭來,佯作邀請道:「春花前輩,願否進屋指教一二?」
「放肆!」
韋春花依然站在門前,陰沉的臉色透著幾分疑慮,恰見一張年輕的面孔帶著隱隱的壞笑,她不禁兩眼一瞪:「如此狹窄逼仄的所在,你讓老身如何指教於你?竟敢戲弄長輩……」
屋門「咣當」關閉。
韋春花拂袖走開,猶自怒聲不絕:「老身不會看錯人,尤其是男人,且拭目以待,那必然是個壞東西……」
無咎站在屋內,嘴角掛著苦笑。
差點忘了,老婦人也是女人,一不留神,成了調戲她的壞東西。
真的不敢啊,一時口誤而已。
無咎看著熟悉的小屋,察覺四周陌生的禁制依然存在。他又打出幾層禁制,並封住了屋門,這才施施然坐下,然後長長舒了口氣。
從陽邑島返回的時候,便知道不妙,於是在海上抓了幾條海魚,想好了藉口,這才光明正大而來。而外出之前,早有防備,否則以韋合的修為,根本踢不破小屋的禁制。果不其然,韋家已抵達無極島,卻無端走失一位弟子,難免要為此大動干戈。
而從眾人的對話中,不難知曉,韋家與無極島仍在相互猜疑之中。或許,這也是自己矇混過關的一個緣由。
不過,那位韋玄子倒也有趣。
一個敬重天地神明的人,不是大惡之人。
他最後的那句話,別人或許懵懂,自己卻聽得明白。當初為了略盡本分,曾平整打掃了陵園所在的山谷,竟被韋玄子看到,並由此推測自己對於韋家沒有惡意。是否表明,他也並非大奸大惡之輩?
而參與兩家比試,又是何意?
嗯,明日找到韋合詢問一二。
無咎的手裡多了兩塊五色石,吸納之際,嘴角含笑。
身上的五色石已所剩不多,沒想到廣山與他的兄弟們竟然帶著五色石。如今的五色石,又有了上千之數,只要安心修煉,恢復地仙的修為指日可待。只是眼下與韋家的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且弄清楚前往盧洲的途徑,再離去不遲……
……
又一日的清晨。
無咎走出小屋,院落一片寂靜。
韋家的眾人,都在屋內吐納調息,沒誰早起走動,而只有守門弟子除外。
打開院門,晨風撲面,令人精神一振。
韋合正在門外溜達,轉身跳上台階,並隨手丟下一塊禁牌,匆匆說道:「師弟,院門由你我輪番看守,你那小屋亦當如此,明早再會……」
他獨自看守院門多日,也是辛苦,如今終於有人替換,亟待找個地方歇息片刻。恰好小屋空置,又豈肯錯過。而他擦肩而去的瞬間,被無咎攔住去路。
「韋管事,你也該指點一二,否則本人難當重任啊!」
「呵呵,所言極是!」
韋合停下腳步,指點道:「師叔師伯們有交代,嚴禁弟子擅自外出。而無極山莊隔三差五前來問候,一律不許進門。若有要事,代為轉告……」
無咎看著手中的禁牌,問道:「至於兩家比試,如何說起?」
「哦,山莊的史道子前輩上門問候不成,便指責我韋家行兇打人,提議兩家的弟子比試一場,借切磋道法,消除芥蒂,加深彼此的交情。師祖與諸位前輩商討過後,答應派出五位築基弟子參與比試,恭喜師弟,算你一個!」
「韋家倒是有備而來。」
「那是當然,我韋家曾於後山陵園舉辦比試,正是為了甄選弟子……」
「為何要等兩個半月之後?」
「史道子說了,鍾奇子前輩出關之時,當盛情款待師祖,彌補之前的慢待之過。同日讓兩家弟子切磋道法,以表慶賀!」
「嗯,倒是一樁好事,卻不知此番過後,韋家前輩能否帶著弟子外出歷練一二,你譬如天盧海啊、瀘州啊……」
「哼,痴人夢想。且不說天盧海難以穿越,盧洲更在百萬里之外……」
「無極島有傳送陣,料也無妨……」
「你以為尋常的傳送陣,能夠抵達盧洲?而威力強大的傳送陣,無極島又豈肯輕易借給外人?師弟,我沒工夫陪你說話,除非你有靈石,沒有?失陪……」
韋合沒有討到靈石,只當吃虧,不再囉嗦,轉身進院關門。
韋管事,精明著呢,沒有好處,休想占他便宜。
無咎獨自站在門外,將手中的禁牌收起。門樓下鋪著青石,倒也乾淨,挨著右側,擺著一個蒲團,乃是韋合所留。他揮袖輕拂,盤膝坐在蒲團上,然後倚著門柱,悠悠然遠望。
已是七月的中旬,盛夏時分。而地處大海大海中的無極島並無酷熱,反倒是景色怡人。
嗯,終於成了守門弟子,而倘若無事,如此這般也不錯,至少有風景相伴,再來上一壺酒,醺醺然不知天涯何年。而風景,終究只是一道風景。最終還是要繼續遠行,並設法前往盧洲。短時日內不能返回陽邑島,但願廣山與他的兄弟們耐得住寂寞。不過,兩個半月之後,又將有何變數呢……
便於此時,院門「吱呀」打開,一男一女走了出來,而邊走邊竊竊私語——
「昨日被那人掃興,著實可恨,今日趁早,師兄陪我……」
「嗯,切莫聲張,以免師弟們不安分……」
竟是韋山子與韋秋蘭,並肩穿過院門,便要就此遠去。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