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殺人者(1 / 1)
長安無宵禁。
大道上燈火輝煌直至天明,但到了這個時辰街上也已看不到什麼行人,進子時後,除了小淮河那邊正熱鬧,大部分地方都已經冷清下來。
趙康也不避了,帶著人在大街上一路狂奔,被攔下就解釋,不攔下就一直跑。
好在是御史台身份依然好用,路上並沒有耽擱太久。
正值盛夏,就算子時已經涼快不少可這一路奔來也俱是大汗淋漓又口乾舌燥。
快到城東,前邊的大街上忽然沒了亮光,趙康的腳步隨即停下,抬手示意台獄的人全都做好準備。
長安城裡但凡正街都有兩排氣死風燈,這條街上卻死一般黑暗沉寂。
如此明顯,說明對方已經不想再遮遮掩掩,燈黑了,反而是要亮相。
黑暗和光明在這個街口有了一條分明的界限,界限裡邊的魑魅魍魎以黑暗為壁壘,而界限外邊的綠袍武卒他們都累壞了,喘著粗氣,彎著腰,呼哧呼哧的聲音此起彼伏,有人扶著腰有人扶著膝,汗水從臉上大顆大顆往下掉。
趙康也在大口大口呼吸,盡力平復下來後他伸手往前一指:「嚴家的如意茶樓就在這條街上,大家也看到了,現在燈火不明,說明賊人已有準備,他們不是怕被人看到了樣貌,而是怕在光亮下殺不死我們。」
他仗劍在手:「我不信任何人,唯信御史台的兄弟們,今日咱們獨闖虎穴,為大寧盡忠。」
說罷第一個走進那條黑暗大街。
數十名累的直不起腰的綠袍武卒這一刻直起了腰,他們幾乎同時深吸一口氣,然後跟上了御史大人的腳步,整齊且堅定。
大街兩側更為黑暗的地方,不少黑衣人已經做好準備,他們手裡拿著的,竟然是大寧嚴控的弓箭。
一隻腳離開光明踩進黑暗,下一隻緊隨其後,更多的腳步跟上,仿佛這幾步之間就完成了陰陽兩界的轉換。
剛剛進大街的時候四周依然寂靜,偶爾傳來的蟲鳴聲都讓人側目關注,夏夜最刺耳的本該就是蟲鳴聲,現在每個人卻都盼著那最好只是蟲鳴聲。
當趙康等人走進大街有三十丈遠,四周的蟲鳴聲突然變的急促起來。
有些蟲兒,飛的橫衝直撞。
「戒備。」
趙康提醒,綠袍武卒已經呈防禦陣列緩緩向前。
嗖的一聲,第一支羽箭直奔趙康。
劍出。
長劍滑著劍鞘的聲音仿佛電芒划過夜空,叮的一聲之後,羽箭被一劍撥開,旋轉著飛向暗處。
「殺光他們!」
那一箭似是信號。
看不清楚的地方,看不清楚有多少黑衣人站了起來,他們將手裡的弓拉滿,在這個距離下滿弓發箭的爆發力足以穿透血肉之軀。
大街上,是一群血肉之軀。
這一輪羽箭本該把台獄的人送走大半,可讓人出乎預料的是這些台衛竟然都能安然無恙的站著。
他們迅速改變隊列,兩條一字型長陣把趙康夾在其中。
所有綠袍武卒都把背著的仿佛是一個被卷似的東西打開,那竟是摺疊的木盾。
像是抖開了軟梯一樣,啪啪啪啪的聲音連成一片,摺疊盾與人齊高,數十人頃刻之間就變成了兩堵行動的木牆。
「加速衝過去!」
趙康一聲疾呼。
兩列武卒開始加速但依然保持著前後距離,羽箭從兩側暴雨一樣襲來,絕大部分都被摺疊木盾擋住,少數箭露過來傷了人,受傷的咬牙堅持,掉隊和倒下,都是必死無疑。
短短的幾十息,至少上百支羽箭橫掃過來。
「變陣!」
衝過弓箭手的埋伏圈之後趙康立刻喊了一聲,武卒也瞬間變幻陣型。
兩列隊伍極快的匯合起來,後排的人將摺疊木盾擋在背後,前排的人則將木盾舉起來遮住頭臉,隊伍才成型,羽箭追來。
箭瞬間就在後排木盾上長滿,密集的讓人頭皮一陣陣發麻,若非早有準備,這些武卒可能在進大街的第一波攻勢下就全軍覆沒。
「再快!」
趙康大聲喊,嗓音略帶沙啞。
武卒加速,數十人用最快的速度突破弓箭手埋伏後衝進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呼!
黑暗之中有什麼東西猛的鑽了出來,趙康眼睛驟然睜大的同時猛的閃身,一桿標槍擦著他飛過,將他身後的武卒貫胸穿透。
緊跟著就是數十桿標槍投擲過來,趙康身後的武卒立刻加速上前將摺疊盾擋過去。
重標之下,摺疊盾難以支撐。
好在是敵人準備的標槍也只這麼多,一輪過後有六七名武卒負傷,兩人陣亡。
「向前突!」
趙康身形一閃突入暗影之中,那黑暗之處立刻亮起來一道筆直璀璨的一字。
無需片刻,有兩顆人頭自巷子口緩緩滾了出來,巷子裡的銀芒卻還在炸起,短短二十息之後,趙康從巷子裡走出來的時候劍尖猶在滴血,在他身後,地上倒了六七具無頭屍體。
他手下武卒還在前沖,弓箭手卻又已經追至身後,前邊兩條巷子口裡湧出大批黑衣人,人人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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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剩下二十幾名武卒被前後夾住,腳步不得不停下來。
趙康看了看前邊,再有數十步遠便是嚴家如意樓,今日這人看來是極難抓到了,可他依然沒打算發信號求援。
「御史!」
一名武卒急促喊道:「再不求援,我們到不了也都出不去了!」
「都是考驗,你我過了這一關這天下再無大礙!」
趙康深吸一口氣,振臂一躍人已經落入那些弓箭手之中,一個一個炸亮的一字在黑暗之中不斷閃出,每一次亮起,便有一條人命被收割。
「你們繼續向前,進如意樓拿人!」
二十幾名武卒答應一聲,與迎面過來的刀客混戰。
夜裡的長安,果然還是有些黑暗不能驅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整整一個人生,也許只是某人的轉瞬回眸。
數十名弓箭手盡數倒在地上,趙康身上的血多到已經把衣衫浸透,手中長劍滿是缺口,該是被骨骼崩壞。
他仰天一聲長嘯。
一身血跡,也不知道有幾許是別人的,又有幾許是他的,有人說非至親血不相融,可戰場上不可共存的敵我卻能血流成河不分你我。
大步朝著嚴家如意樓方向走去的趙康,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血痕。
「都是考驗......」
趙康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右側胸膛上的皮甲有一條長長的口子,這慘澹月色之下,依稀能看出他的皮甲與血肉同樣外翻。
如此傷口,他身上還有不下七八處,這血葫蘆一樣的人步伐卻愈發堅定,且越來越快。
如意樓門口,他的二十幾名武卒短短片刻之後已經折損半數,黑衣人倒地的更多,可黑衣人更多。
如今這十餘人被圍困在如意樓門口,眼看著被壓縮的空間已經沒剩下多少。
「殺賊!」
之前看起來便似力竭的趙康一聲暴喝,從人群外掠了過來。
半空之中,一字型的劍芒閃爍,兩顆人頭瞬息飛起,下一息,血柱噴涌。
趙康的劍法沒有任何花哨可言,甚至沒有任何招式可言。
每一擊,都是劍最基本的用法。
可每一劍似乎都擋無可擋。
他帶著十餘名武卒,與至少四五十名黑衣人在如意樓前交手,渾身是傷的趙康一人又斬十數人,當四周安靜下來的那一刻,只剩下殘活之人的粗重喘息。
距離如意樓不到十幾丈外的一間民房屋頂,坐在屋脊上的嚴淞看著趙康那仿若入魔一般的樣子忍不住輕嘆一聲。
「你是真的狠。」
此時趙康身邊人寥寥無幾,他帶來的三十八名武卒只剩下四個,這四人身上也皆是傷痕,激戰停下來之後連站都站不住了。
這座平日裡被百姓們稱之為貴人樓的木樓門前,屍橫滿地。
百姓們永遠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尋常無奇的夜裡,在他們心中太平無事的長安城會發生如此慘烈的廝殺。
那些不知道從何處來的黑衣人,竟敢如此對抗朝廷。
趙康往前邁步,踏上如意樓門前台階的第一步就腿一軟,有一刀劈在他的右腿上,傷口外翻血流如注。
他揮劍切開前擺,將腿狠狠勒住,抬起頭看向這座門虛掩著的木樓,這位年紀輕輕已身為四品,讀書人出身卻自詡武夫的御史慢慢挺直了身子。
「右台御史趙康,依照大寧律法捉拿人犯,敢有觸犯國律天威者,殺無赦!」
這血人一腳踏上台階,用手中斷劍將門推開。
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哪怕渾身是血鼻子裡腦子裡也早已滿是血腥味的趙康,還是被一股血腥味沖了鼻子,也沖了腦海。
如意樓里,一樣的屍橫滿地。
嚴家的人,死盡。
坐在屋脊上的嚴淞看著遠處那紅色身影,距離十幾丈依然還是看到了趙康的身子搖晃起來。
數十名武卒陣亡,他身披十幾處傷口,換來的,只是這如意樓里的滿地屍體。
「最後也得謝謝你,台獄律衛你都帶來了......人活著的時候總是各種不平,唯死人人平等,唯死,人人不可避,所以都得死。」
說完這句話,嚴淞長身而起。
與此同時。
那名被趙康留下照看葉無坷的律衛再次來到牢門,他往牢裡看了看,斜靠在牆壁上的葉無坷依然睡著,呼吸略顯粗重,睡的深沉。
「葉公子?」
律衛輕輕叫了一聲。
葉無坷並無回應。
「葉公子?御史大人帶著律衛回來了,該抓的人都已經抓了,你快醒醒。」
律衛加大了聲音。
葉無坷的身子明顯動了一下,同時也皺起了眉頭,他似乎在極力睜開眼睛,但眼皮就是抬不起來。
在他身前還放著沒有收走的晚飯,那一碗棒糝粥他依然喝的乾乾淨淨。
律衛見葉無坷還是沒醒,打開牢門進去,蹲下來輕輕搖晃葉無坷的肩膀,葉無坷眉頭皺的更緊卻依然不能睜開眼睛。
他似乎是想說什麼,可嘴唇與眼皮一樣沉重無法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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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開吧。」
童錦出現在牢門外,他看了一眼葉無坷,眼神里有些遺憾,一絲絲而已,其他的都是喜悅。
「你出去,接下的事我辦,天亮之前你最好躲起來,等到城門一開你就逃走。」
童錦遞給那律衛一個袋子,很沉重。
律衛沒有多說什麼,拿了袋子就走,走兩步又回頭:「你們不會連趙大人也殺吧?」
童錦道:「你再多話,興許連你也殺了,趙康死不死與你無關了,你今後就浪跡天涯吧。」
律衛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轉身走了,才出門,一把匕首送進他心口。
童繡球兒這人間尤物嚇得一抖,又似乎是厭惡那血液唯恐沾上她的漂亮衣服,鬆開匕首,這妖嬈女子就小碎步往後連退。
「我家公子說,千萬不要廢話,講什麼宣言,說什麼感慨,殺人就殺人,別磨磨唧唧。」
童錦笑了笑,一刀捅進葉無坷心口。
童繡球兒嚇得低呼一聲,眼神里竟然也浮現出一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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