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肉身成聖(1 / 1)
震驚京城及整個大明的「嚴世藩兒子地府歸來寫詩揭發蕭風欺君申冤報仇案」,在鬧得沸沸揚揚之後,終於有了一個離奇的收場。
誰也沒想到,竟然是入世觀的二當家,為了讓大明萬歲和大明天師翻臉而策劃了此案,讓人唏噓不已。
嘉靖迫不及待地召開了大朝會,向百官及整個大明宣布這件事的結果。這充分說明了嘉靖的精明智慧。
不管這件案子本身如何,嘉靖把蕭風從征討日本的前線硬召回來,早已引起了一些人的暗自揣測。
尤其是官場中人,一個比一個精,都在私下議論,蕭風功高震主,萬歲與蕭風的蜜月期結束了。
嘉靖當然不希望群臣這麼認為,尤其是不希望蕭風這麼認為。有些事兒,儘管做,卻不能認,例如……
所以嘉靖急吼吼的召開大朝會,其實就是舉行一個新聞發布會。
告訴官場及社會各界,我和蕭風的關係依舊是十分友好的,牢不可破的。
這種發布會的主要作用是統一官方口徑,穩定民間情緒,是必須要走的流程,至於大家信或不信,倒在其次。
這種新聞發布會,百官經歷的多了,自然都知道該如何捧場。他們完美地表演了捧哏三部曲。
從剛聽到真相時的震驚與恍然,到對老道如此行為的痛恨與不齒,最後升華到對正義戰勝邪惡的欣慰與讚美。
「真想不到,竟然是如此這般的,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幸虧萬歲英明,陸大人冷靜,各級官員辦事得力……」
「歸根結底還是萬歲英明占主流,萬歲首先就沒有被那些障眼法所欺騙,才能英明指揮大家破案!」
「我平時就看那老道不順眼,現在證明,下官這雙眼睛還是有水的!」
「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當過賊的人,本性可想而知!」
「賊子野心,痴心妄想!萬歲何其信任蕭大人,豈是這等拙劣的離間之計可以破壞的?」
「那是,要放在別人身上,這種事兒不管萬歲信或不信,按規矩都是要全家先抓起來候審的。
可你看萬歲怎麼樣,除了把張無心和戰飛雲兩個人帶去協助調查,其他人一律沒動!
這說明萬歲對蕭大人何其信任也!自古以來君臣之間,能做到這樣,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呀!」
群臣賣力的捧著哏,嘉靖的心裡卻始終開心不起來,因為他最關注的,其實是蕭風的態度。
他開這個大型新聞發布會,就是要向全天下表明自己和蕭風的關係完全沒受這件案子的影響,因此蕭風的表態至關重要。
這就像求婚一樣,主角不表態,旁邊一群人起鬨「在一起」有個什麼屁用,彩禮能少一分錢嗎?
比起那些無腦吹捧的官員,徐階、高拱、張居正自然更加深諳此理,都默然地看著蕭風。
尤其是張居正,已經急得好幾次咳嗽,暗示蕭風應該站出來喊「我願意」了,否則萬歲哪有台階可下呢?
蕭風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拱手為禮。賣力烘托氣氛的官員們立刻閉嘴了,等著聽蕭風的表態。
「師兄,這件案子能真相大白,又沒有造成什麼後果,全靠師兄的信任,法外施恩。
否則正如各位大人所說,按大明律,此事一出,只怕我全家就要被抓起來了。」
嘉靖滿意地點頭,師弟的表態雖然來得晚了一點,朕的膝蓋有點跪麻了,但畢竟結果是好的。
「師弟言重了,你我雖為君臣,但也是仙門師兄弟。臣子或許會欺君,但我相信你是不會欺騙師兄的。」
這話說得百官心裡都酸溜溜的,這就是當氣氛組最容易受到的常見傷害。
比如新郎總是會對新娘說: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完全不顧及旁邊大批的女嘉賓作為女人的感受。
蕭風點頭道:「既然案子已經結束,我有兩個請求,還請師兄允准。」
嘉靖連連點頭:「你這段時間,東征西討,勞苦功高,朕正讓內閣及六部為你議功請賞呢。有什麼要求,你儘管說就是了!」
張居正猶自未覺,但老辣的徐階和高拱同時看向嘉靖,心裡暗自驚佩:萬歲就是萬歲,太冷靜了。
在這種主動求和好的大氛圍下,一般人都會把持不住,連房產證都交出去表達忠心,但嘉靖雖然表現得情深義重,其實心裡十分清醒。
他強調蕭風勞苦功高,就是在暗示蕭風,你的功勞已經太高了,所以就別提回去帶隊打日本的事兒了。
日本可以交給別人打,你現有的功勞,就已經讓朕很為難了,所以要見好就收,順坡下驢。
按說以蕭風的智商,他是絕不會聽不懂嘉靖的暗示的,這一點徐階和高拱都相信,他們從未低估過蕭風的心機。
然而接下來蕭風的表現讓他們驚掉了下巴。蕭風就像是個初入朝堂的雛一樣,好像完全沒聽懂嘉靖的弦外之音。
「師兄,日本乃大明之心腹大患。如今日本海陸主力都已在大明沿海被殲滅,正是最衰弱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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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國運之戰尚未結束,這一戰至關重要。我願意再赴沿海,領兵出征,為大明開疆拓土,滅此朝食!」
嘉靖也愣住了,師弟,你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
我問你願不願意,你應該說願意或者不願意,你給我介紹隔壁老王是啥意思?
既然聽不懂暗示,那就只好挑明了,好在嘉靖對此早有準備。他也預料到蕭風對打日本的執念可能會讓他變得格外固執。
「師弟啊,不是我不想讓你去打日本,你剛才也說了,打日本機不可失,但你因為這件案子又被絆住了身子。
所以我已經讓內閣和兵部下令,命令大軍出發了,此時應該都快到日本了吧。
你現在去也來不及了,還不如安坐京城,靜待捷報。師弟呀,雖說能者多勞,但也不能累死你啊。」
蕭風心裡一沉,惱怒地看向徐階,徐階滿臉無辜:你看我幹啥呀,萬歲讓我下旨,我還能頂回去嗎?
再說了,打日本誰打不是打,你為什麼就那麼執念地一定要自己親自去打呢?我們也是為你好啊!
嘉靖當然看出了蕭風對朝廷先斬後奏的憤怒,為了不破壞氣氛,他趕緊大聲道。
「徐首輔,給蕭風的議功出結果了嗎?今日大朝會,正好議一議此事啊!」
徐階躲開蕭風的眼神,沖嘉靖行禮道:「萬歲,內閣和兵部、禮部合議後,認為應給蕭風封公爵。」
公侯伯子男,公爵地位最尊,徐階顯然是明白嘉靖的心情,壓根就沒考慮過渡,直接頂格了。
嘉靖也頗為滿意:「那,封號是什麼?」
徐階大聲道:「蕭風昌盛國運,定鼎大明聯邦,禮部之意,因定國公、興國公兩號在開國時都已封賞。則蕭風可封為昌國公。」
嘉靖搖搖頭:「不用昌國公,直接叫蕭國公吧,這樣的名號就固定了,不會被別人頂替。」
群臣都是一愣,公爵起名其實是有規律的,最高級的公爵,就是用古代國名來起的。
人們平時聽到定國公、鎮國公、興國公這些,感覺很牛逼,但其實最牛逼的是韓國公、鄭國公、這樣的稱號。
至少在明朝時是如此的,朱元璋開國封賞公爵,領頭的六個就是如此。
分別為韓國公李善長、魏國公徐達、鄭國公常茂、曹國公李文忠、宋國公馮勝、衛國公鄧愈。
至於什麼定國公,興國公之類的,都是後面才慢慢封賞的,難以與這六位相提並論。
現在嘉靖直接給創造了一個蕭國公,不但不是按吉利字取的,甚至都不是按古國名取的!
這根本就是給蕭風私人訂製的爵位,世襲罔替的意味不言自明。這天大的恩寵,不管砸在哪個臣子的身上,都足以把人砸暈。
百官面面相覷,都覺得萬歲今天的姿態確實是放得夠低的,幾乎都有點舔狗的感覺了。
可蕭風恍若未覺,一點受寵若驚的表現都沒有,他低頭想了片刻,才拱手道。
「師兄,為國效力是應該的,幫師兄昌盛國運也是應該的。蕭風不想封爵,只求師兄免去老道凌遲之罪。」
嘉靖的臉色不易察覺地冷了冷,但馬上就微笑道:「師弟,此事不是已經商議過了嗎?
並非朕不講情面,實在是國法無情。老道之罪,乃是欺君之罪,挑撥你我不和,形同謀逆。
這等大罪,若不處以極刑,何以平天下悠悠眾口?又何以震懾那些居心叵測之徒呢?」
蕭風搖頭道:「萬歲,老道已經身中奇毒,必死無疑。
他等不到上刑場了。不過一具屍體而已,萬歲和他較什麼勁呢?」
老道死在半個時辰之前,就在蕭風上朝的時候,他也終於等來了自己的最後時刻。
毒性發作的時候,很疼很疼,老道咬著牙,不願意發出呻吟聲,只是喘氣越來越粗重。
到後面,他感覺自己的全身在緊縮,像抽筋一樣。很多人都抽筋過,但很少有人知道,全身上下一起抽筋,有多痛苦。
每一根肌肉都在收縮,繃得緊緊的,就像要斷裂一般。肌肉的收縮,把外面的皮膚也拉得緊繃繃的。
老道感覺自己在縮小,越縮越小,就像自己回到了孩童時代。到最後,劇痛消失了。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金光。
光芒中,他看見了蕭風,看見了小冬,看見老拐,看見了張天賜,看見了很多很多朋友,小青站在最後面。
他走過這些人的身邊,這些人都看著他,只是向他揮手,並沒有靠近。然後他看見前面出現了其他人。
他看見了那些孩子,不是入世觀的那些,而是梅隴鎮上的那些孩子,他們笑著看著他,手裡都捏著流油的包子。
他看見了師父,當年名動江湖的千手如來,早在多年前就已經無聲無息地逝去。
此時師父卻站在大缸的旁邊,一邊給他泡藥,一邊告訴他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
老道咧嘴笑了笑,罵了聲「老騙子」,早知道女人這麼好,當初我就該學學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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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老道看見了夏鼎,看見了母親。夏鼎板著臉不看他,母親卻一臉心疼地看著他,哭個不停。
老道心裡一陣發酸,卻還是倔強地沖母親笑了笑,揮揮手就走過去了,直到看不見了,才鬆了口氣。
在金光的最深處,老道看見了夏言。夏言像活著時一樣,穿著奢華的綢緞,威嚴高傲,不可一世。
但當他看見老道時,威嚴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還伸手拍了拍老道的頭。
「夏語,你又長高了。別偷東西了,你喜歡什麼,哥哥給你買,好不好?」
老道聽話的點點頭,任由哥哥牽著自己的手,走進那片金光之中。
黑暗的詔獄之中,老道停止了顫抖,輕輕地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大殿上,聽完蕭風的話,嘉靖一愣,看向陸炳,陸炳也愕然看著蕭風。然後看向嘉靖,輕聲道。
「萬歲,老道進牢裡時是搜過身的,身上並沒有毒藥。」
就在此時,一個錦衣衛匆匆而入,陸炳迎上幾步,小聲聽完後,看向嘉靖。
「萬歲,老道……死了。」
嘉靖的臉色終於變冷了:「師弟,是你動的手腳嗎?你可知幫凌遲之罪的人自殺,也是有罪的!」
蕭風淡淡的說:「萬歲,是我乾的,我趁給老道倒酒時下的毒。蕭風認罪。請萬歲降罪責罰。
何況再怎麼說,老道都是我入世觀的二當家,我身為觀主,本就難辭其咎。」
嘉靖一愣,看向陸炳,陸炳輕輕的向他搖搖頭,表示有自己在身邊,蕭風絕沒有機會下毒。
嘉靖恍然大悟,看著蕭風,心裡不由自主的有些慚愧。
他想的是以封爵來平息蕭風的不滿,蕭風卻主動以罪責抵消功勞,師弟還是為我想得更多呀!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也罷了。老道的屍身由你處置吧。此次你功勞很大,朕也不降罪與你了,爵位卻是要降一降……」
蕭風搖頭道:「師兄,你說的對,我東奔西跑的,很累了,想歇歇。
封爵我愧不敢領,請准我在家休息,無事不必上朝,便足感師兄盛恩了。」
不僅嘉靖,連百官都能聽出,蕭風的語氣中帶著極深的無奈和疲憊感,眾人心知肚明是因為什麼。
不過百官心裡也都在想,萬歲著實對蕭風是很不錯了。
換了他祖宗,見蕭風立了這麼大功,還想搶著立功,沒準直接就把蕭風砍了腦袋,賜了大鵝。
所以萬歲極力的保護蕭風,已經仁至義盡了,至於蕭風,明顯是在鬧脾氣……賤人就是矯情!
嘉靖無奈地笑了笑,自己在想像中摸了摸蕭風的頭。
「你累了就歇著好了,上朝的事兒,狀態好就上,狀態不好就不上。
養精蓄銳還是必要的,如果狀態不好時硬上,感覺也不好,用處也不大。」
蕭風行禮後直接跟著那個報信的錦衣衛走了,失去了主角的新聞發布會也就草草收場了。
嘉靖雖然覺得師弟脾氣有點大,但總體感覺還算滿意。
而走出皇宮的蕭風,臉色木然地跟著錦衣衛來到詔獄。詔獄外面停著張天賜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可當蕭風見到老道屍體的時候,他心裡的怒火漸漸消散,嘴角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那情花奇毒要了老道的命,但也把老道的屍體,變成了一個極其神奇的樣子。
老道盤膝而坐,全身的水分似乎都消失了,本就瘦骨嶙峋的身體,更加小了一圈,硬邦邦的。
但他的屍體並不像沙漠裡的乾屍,而是皮膚光滑,帶著暗金色的光芒。
這就是佛道兩家都奉為肉身成聖的金身啊,是多少修行者一輩子夢寐以求的遺蛻。
(我知道真正的肉身成聖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這個詞兒本身也不是道家經典中的,是小說里出現的,所以此處化用,大家就不用較真了。)
在傳說中,這是和羽化同樣的飛升之路。究竟是奇毒所致,還是功德圓滿,蕭風更願意相信後者。
蕭風從牢裡把老道的屍體抱出來,詔獄外圍滿了聞訊趕來的吃瓜群眾,見到老道的金身,都目瞪口呆。
有幾個虔誠信道之人,甚至當場就想跪拜,蕭風擔心惹出事兒來,趕緊把老道的屍體抱進馬車裡。
「各位,老道是有罪之身,萬歲開恩,免其凌遲之罪,命我將其屍身安葬。
他是入世觀的二觀主,自然就該葬在入世觀里。各位若有心,可到入世觀去一起唾棄他。」
說完揚起馬鞭,馬車直奔入世觀飛奔。大批的信徒跟在馬車後面,跑得跟頭把式的,生怕去晚了擠不進去,撈不著唾棄的機會。
老道被蕭風安葬在了大殿的地宮裡。那個地宮,蕭風睡過,常安睡過,如今終於輪到老道睡了。
不同的是,仙字石已經不在了,大殿裡空空蕩蕩的。但蕭風也知道,老道用不著仙字石,他功德圓滿,已經不在凡塵世界了。
蕭風走出大殿的時候,無數的百姓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擁而入,站在大殿裡唾沫橫飛的唾棄老道。
很多人唾棄的太激動了,乾脆跪在地上唾棄,嘴裡烏魯烏魯的,也聽不清到底是罵些什麼。
因為仙字石已經搬走了,大殿裡空空蕩蕩的,也不拉著鐵鏈子擋著香客了。
禁軍和錦衣衛依舊在巡邏,但他們可以不讓香客們拜祭老道,卻管不了香客們唾棄老道。
那首詩傳得沸沸揚揚的,所有人都知道老道就是夏言的弟弟了。百姓們並不像朝廷想得那麼傻。
夏言也好,老道也罷,你們說他是罪人,我們不敢說不是。但我們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們也管不了。
我們到大殿裡唾棄,但我們的心裡在拜祭,我們手中無香,心中有香,你管得了我們心裡想什麼嗎? 「點點更健康!投投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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