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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第二步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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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政已經三十餘日,朝野上下依然沉浸在『不以言獲罪』之中,有急性子者更是寫洋洋數萬言,將胸中不平一一記錄,交付書坊刻書,一時間洛陽紙貴,朝臣見面,也不再說天涼好個秋,而是直言朝政弊病,只恨不得搶過皇上硃筆,把眼中所見惡疾皆除去;而普通百姓見面,也不再說,『你吃了嗎?』而是說我昨天買了本書,專講那些當官徇私舞弊的勾當等等等等。

    「不以言獲罪」雖然只有短短五個字,但在經歷了蒙元百年政治壓迫和洪武一朝近三十年的高壓管制之後,它彌顯珍貴,這五個字激了大明士人前所未有的熱情,他們渴望大明能重新回到唐宋的寬鬆政治氛圍中去,他們是那樣激動,以至於和它一起出台的其他幾條措施都被忽略了。

    開放海禁被忽略固然可以理解,畢竟不住沿海,是體會不到開放海禁的重要性,但還有一條,也被絕大多數人忽略了,那就是成立臨時軍務參議堂,甚至連朱允炆也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臨時軍務參議堂成立的目的,就是各個朝政部門派主事以上級別的官員參加,由兵部主導,協調對燕軍的作戰事宜,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戰時統籌委員會,或者是『某某領導小組』,而且李維正又特意加上『臨時』二字,表示它只是一時之需,將來條件成熟時可以廢除,再加上參加官員的級別較低,故而它的出台,根本就沒有引起大多數人的注意。

    或許是一種巧合,臨時軍務參議堂的辦公地址竟然就是原錦衣衛衙門所在,錦衣衛衙門已經空關了兩年多,殺人無數、惹得天怨神怒的詔獄早被拆毀,現在是一個大池塘,種滿了蓮藕,並養了魚,改名叫做蓮池,而錦衣衛庫房中的所有文件也已經在去年八月被付之一炬,錦衣衛衙門除了惹起許多人的慘痛回憶外,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而這一次在錦衣衛舊址上改掛上了臨時軍務參議堂的牌子,也就意味著,錦衣衛完全成為了一段歷史。

    軍務參議堂只是一個臨時機構,除了二十幾名從各部調來的底層辦事吏目外,其他的就只有三名常任官員,皆是從兵部派來的官員,最高品階的一名官員是名郎中,但這些官員和普通吏目只負責軍務參議堂的日常運轉,他們並不參與具體的政事。

    朱允炆下的聖旨中寫得很清楚,軍務參議堂由兵部主導,各部寺參與協商,也就是說具體要辦什麼事情,由兵部牒來向各部召集,如果沒有事,則不須開會,所以成立了近半個月,也就開了三次會,大多是無關癢痛的小事,各部侍郎聽完開會人的匯報後,也就隨手批了,甚至連尚書也不聞不問。

    這天上午,戶部左侍郎卓敬和往常一樣來上朝了,由於皇上患病,早朝已經停了半個月了,各個重臣便直接來朝房公務,卓敬來到自己朝房剛坐下,茶也沒來得及喝一口,戶部主事翁令清便跑來稟報。

    「卓大人,兵部昨天來一牒,說今日軍務參議堂要召開協商會議,關於南逃難民的安置,屬下特來向大人請示。」

    卓敬喝了口茶。擺了擺手道:「這有什麼好請示的,你去開會就是了,回頭再向我稟報。」

    翁令清遲疑一下便道:「可是這個協商的議題太大了一點,是南逃軍戶難民的安置,屬下擔心無權代表戶部表態。」

    卓敬也覺得有些奇怪,前三次會議都是說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各地要展開糧食庫存的盤查等等,今天的議題怎麼一下子變大了?他想了想便道:「要不然今天讓一個郎中去開會。」

    忽然,門口傳來了葉天明的聲音,「我看還是卓大人親自去開會吧!」

    葉天明走進了房間,笑了笑道:「如果卓大人事務繁忙,不方便去,那就我去。」

    卓敬一怔,他聽出葉天明話裡有話,便擺擺手,讓翁令清先出去,他關上門問道:「葉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天明微微嘆了口氣道:「聖旨下達了,官衙成立了,會議也開了三次,各部寺都主動配合,也見了效果,這個軍務參議堂就算正式運轉了,皇上就算反悔想裁掉它也不可能了,李維正的手段可謂滴水不漏,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他。」

    卓敬更加迷惑了,又追問道:「皇上為什麼會想到裁掉它,請大人明示。」

    葉天明搖搖道:「我也不給你說明,你今天去參加會議便會明白一切,卓大人聽我的,你會有收穫。」

    卓敬一頭霧水,但葉天明可不是一般人,說這話必有深意,他點點頭道:「好吧!就聽葉兄的,今天的會議我親自去參加。」

    軍務參議會的時間是在上午巳時正(也就是上午九點),地點是在軍務參議堂天寶閣,也就是原來放置乙類文書的大庫房,李維正將它改名叫天寶閣,又重新布置,現在是一個殿堂寬闊的會議大廳,只放著一座特製的會議圓桌,黑漆油光錚亮,圍桌子一圈擺了二十幾把高背黃花梨寬椅,這種椅子和尚書房的椅子很像,所以來開會的主事們坐在上面心裡都頗不自在。

    除了這套大圓桌椅外,周圍還有數十把椅子,儘管如此,天寶閣的大堂還是顯得太空曠了,人走在其中,會出一陣回聲。

    離開會還有一刻鐘,十幾個部門的官員代表大都已經到了,代表刑部來開會的是郎中崔光清,他老遠便看見了自己的好友,兵部郎中裘海正,裘海正就是兵部派來出任軍務參議會的參政官,負責參議會的日常運轉,他本人並不參與會議,只是牒通知各部來開會,開會前看看椅子夠不夠,大家的茶杯備齊了沒有等等事情。

    崔光清見到裘海正,連忙把他拉到一旁問道:「裘兄,今天怎麼會想到開軍戶難民安置會議,這不是有點大題小作了嗎?」


    裘海正苦笑一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是上面下達的通知,我照本牒就是了。」

    「我給劉侍郎說了此事,他便讓我先來開會,聽聽再說,真是讓人糊塗。」崔光清也是一頭霧水。

    裘海正向他示意了旁邊的幾個官員道:「你刑部還算是好的,至少還想到了派郎中來開會,別的寺部來的依然是主事,我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妙。」

    就在這裡門口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兩人回頭望去,都愣住了,只見戶部侍郎卓敬走進了大堂,在他身後還跟著上次來開會的主事翁令清,卓敬直接找了一個位子坐下,陰沉著臉、一言不,翁令清不敢坐,就站在他身後,而旁邊的幾個官員都是主事,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侍郎是正三品高官,尤其卓敬在朝中資歷極深,連二品尚書都照罵不誤,而主事不過是正六品,這整整高了三級,幾個主事都嚇得不敢和他坐,都遠遠地走開了。

    裘海正和崔光清對望一眼,眼睛裡都閃過震驚之色,看來真是有問題了,裘海正是今天的主導,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招呼道:「卓侍郎,您親自來了。」

    卓敬點了點頭,還是一言不,此時他的心中也十分尷尬,周圍都是一幫小官,倘若開會時真是郎中、主事們聚集一堂,他這個丑可丟大了,但他也知道葉天明不會虛言,心裡正七上八下時,門口忽然傳來一片低低地驚呼聲,卓敬一回頭。心中不由一陣激動,他知道自己來對了。

    只見兵部尚書李維正大步走進了議事大堂,身後跟著兵部侍郎馬謙,李維正進門便笑道:「各位,我來晚了!」

    他的目光落在卓敬身上,向他微微點頭致意,眼中充滿了讚許之色,此刻的卓敬忽然恍然大悟,他明白葉天明的意思了,軍務參議堂竟是李維正奪權的工具,以參議軍務之名召集各部高官開會的場所。

    一聲鐘響,會議開始了,李維正在兵部主導的位置上坐下,對眾人道:「各位,我奉皇上的旨意召集這次會議,這次會議是討論北方軍戶難民安置,這其中可能會涉及普通難民,包括他們的分田、減賦,以及今年的春耕種子和耕牛的安排,事關重大,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得到自己寺部的授權,如果還沒有拿到授權,你們現在可以回去請示,我等你們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再開會。」

    他話音一落,早已坐立不安的主事、郎中們便立刻告辭離開,向自己的寺部飛奔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各部的尚書、侍郎,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等部門的卿、少卿紛沓而至,雖然也有個別部門不肯前來,但大多數重要的部門高官都來了,李維正已經開宗明義,這是奉皇上的旨意召開會議,如果不來,就是抗旨不遵,大義之下,眾高官不得不來。

    開完會,卓敬匆匆回到朝房,他推開葉天明的房間便問道:「葉兄怎麼知道今天李維正會親自來開會?」

    卓敬十分佩服地問葉天明,他知道葉天明雖是李維正的岳父,但這種事情葉天明也不會知道,只能說明葉天明卓有遠見。

    「我早就看出來了,這就是他的二步棋,天下能看出他這步棋的,沒幾個人。」

    葉天明捋須得意地笑道:「恐怕皇上做夢也想不到,李維正所做的一切讓步、所提一切建議,都不過是煙霧彈而已,是要掩護他真正的用意,而他真正的用意,就是這個臨時軍務參議堂。」

    卓敬沉思了半晌,便道:「我看不完全是,放開言禁、海禁都是重大決策,不會僅僅只是煙霧彈,雖然軍務參議堂能讓李維正得到更大權力,但有個前提,要皇上同意,就像今天,李維正之所以能成功召開會議,就是因為皇上事先下了聖旨,如果皇上醒悟,不再給他這個旨意,那各寺部高官也未必肯來。」

    葉天明微微搖頭,「卓兄,你以為李維正沒想到這一點嗎?試問,如果明天他再召集會議,關於對抗燕軍之軍糧漕運的方案,有抗燕這個大帽子壓著,你能不去嗎?這個責任你承擔得起嗎?所以我說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大義在他手中,除非你願意背上私通燕王的罪名。」

    葉天明又背著手走了幾步,他也有些疑惑地道:「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他這樣做畢竟法理上說不過去,有點偷雞摸狗的感覺,而且我一直還有個想不通的地方,他為何要給軍務參議會冠上『臨時』二字,這樣一來,就有了取消的可能,難道這個軍務參議會僅僅只是他的一種試探或者過渡嗎?」

    兩人正疑惑著,忽然門外傳來一名吏目的稟報聲,「葉大人,你要的報紙來了。」

    「噢!拿進來。」

    門開了,一名吏目拿著一份報紙進來,報紙就是十天前剛剛創刊的《京城時論》,在『不以言獲罪』的鼓舞下,不少名家都在上面表了時政評論文章,葉天明每天都要看。

    他接過報紙對卓敬笑道:「這幾天有個筆名叫『天寶舊人』的評論者連續表了幾篇有深度的文章,前天他表文章指出先帝之所以造胡惟庸大案,其實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廢除漢唐以來延續千年的相制,以君權取代相權,而且此人還指出如果皇位繼承者荒於政事,在君權高度集中的制度下必然會造成宦官專權,最後形成大明朝局嚴重**的惡**態,可謂一針見血,我很佩服此人的見解。」

    卓敬也十分感嘆道:「此事我也知道了,這兩天,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在議論這篇文章,影響很大,不過胡惟庸案確實是如此,我相信很多人也想到過,只不過誰敢說出來?現在居然有人敢公開表文章批評先帝,看來,李維正搞這個『不以言獲罪』影響深遠啊!」

    「說雖這樣說,不過現在才剛剛才開始,這個『天寶舊人』膽子也太大了一點,還有這份《京城時論》的後台估計也很硬。」

    葉天明打開了報紙,頓時一怔,卓敬也好奇地湊了上來,他也愣住了,只見報紙的頭版頭條刊登著一篇署名為『天寶舊人』的文章,一行斗大的黑字映入眼帘:『大明恢復唐制,重建三省六部制之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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