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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愛抓蟲的皇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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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先生面前,駱賓王問道:「老師,那什麼最有用呢?」

    李義府閉著眼道:「我也不知道。」

    駱賓王蹙眉良久,道:「學生不解。」

    「殺人很累,本以為殺人應該是一件一勞永逸的事,可殺了一個又有一個,殺不完啊。」

    李義府稍稍睜開眼,道:「在長安有一個很厲害的皇帝。」

    駱賓王疑惑道:「那皇帝很厲害嗎?」

    李義府頷首道:「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很有手段的皇帝,你將來要是去了長安,你就去聽聽關於這位皇帝的事,如果你將來要入仕為官了,一定要見一見這個皇帝。」

    駱賓王道:「家母不讓學生為官。」

    「為何?」

    「家母說,當官沒有好下場的,讓學生縱使有才學,也不要為官,更不讓學生看書了。」

    李義府道:「那就聽你母親的話,入朝為官,是很累的。」

    駱賓王又迷茫了,他收拾好先生的官袍,拿去讓家母去洗。

    隔壁的抽泣聲停下了,李義府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李義府發現自己還坐在椅子上,睜開眼見到了眼前的婦人,這婦人牽著駱賓王就站在院子裡。

    還是覺得疲憊的李義府站起身,行禮道:「見過駱母。」

    駱母看著還幼小的兒子,低聲道:「其實你爹一直因有你這個兒子驕傲,母親不想你為官是因母親看著你爹經歷了太多事,你是一個多麼有才華,有天分的孩子。」

    看到母親說著話,又眼含著淚水,駱賓王道:「娘,你不要哭,孩兒會聽話的。」

    駱母收起眼淚,向著李義府行禮道:「這孩子很有天分,還請先生好好教導,讓他看書吧。」

    李義府作揖道:「定不辜負。」

    駱母又有了笑容,道:「去李御史家裡看書吧,母親給你準備飯食。」

    「嗯。」

    駱賓王臉上又有了明媚的笑容。

    李義府深知這一家人經歷過很多起落,深知人心之惡。

    這孩子其實很聽話,也很懂事,長年來顛沛讓他懂事得很早。

    在揚州還有很多事要辦,御史台辦事其實不需要搜集太多的罪證,只需要瞞報賦稅一條,揚州各縣的縣官都被拿入了揚州城內。

    整個揚州城也開始了戒嚴。

    上官儀拿著朝中的文書腳步匆匆而來,道:「我要去一趟秦淮的烏衣巷,揚州的事交給你了。」

    說起烏衣巷,自然離不開江左的中古門閥的王謝兩家。

    李義府拿過文書道:「崔仁師的案子與王謝兩家有關係嗎?」

    上官儀頷首道:「當年崔仁師在太原收了幾個弟子,其中就有王謝兩家的子弟,當初崔仁師要去江南之前,他的弟子就派人聯絡了。」

    李義府走入屋內,拿出一個靈位。

    見到這人又拿出了當年的靈位,這個啞巴死了,李義府擔心沒人祭拜,就一直將靈位留著,每當重要的時節就會拿出來祭拜。

    上官儀見他還如此執著,便留下了文書搖頭離開。

    乾慶二年,夏季過去之後,中原各地都已入秋。

    關中的秋色正濃,李承乾離開了皇宮,來到了鄭公家中。

    穿著一身黑色衣袍的李承乾站在鄭公的靈位前,拿出文書在靈位前焚燒著,低聲道:「鄭公,東征之前你交代的話語朕在做了,你深知有些事只能讓朕來做,君子一諾重千金,朕會持之以恆,往後數年數十年,始終如一。」

    如今鄭國公家中的家事都是魏叔玉在主持,他承襲鄭國公。

    良久,李承乾站起身走出靈堂。

    魏叔玉並不知道當年家父與陛下都說了什麼,大概是一些很重要的話語,站在靈堂前向陛下行禮。

    李承乾道:「鄭公對朕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對大唐來說是一個值得被銘記的人。」

    魏叔玉忙下拜行禮。

    李承乾看了眼鄭公病逝時所住的書房,稍有思量了片刻之後,重重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而後離開。

    如今的朝野皆在議論揚州的事。

    中書令岑文本坐在中書省內,聽著眾人的議論,講述的都是李義府,杜正倫,上官儀,張行成四人在揚州的舉動,御史在揚州殺了很多人。

    已有三百名犯官與五千多的反民被押送到長安。

    李承乾回到宮裡,就聽到了內侍的稟報,這位內侍已很老邁了,貞觀年間便執掌宮內事務,陛下幾次勸他告老,他都不願意離開,願侍奉李唐皇帝到老死。

    這位老內侍低聲道:「陛下,趙國公還在等候著召見。」

    「讓他入殿吧。」

    其實這個時候陛下應該不願意見趙國公的,但還是召見了,老內侍拄著拐杖走到殿外,讓年輕的內侍宣讀陛下的旨意。

    半刻時辰之後,長孫無忌這才走入新殿內。

    面前還放著堆積成山的卷宗,李承乾看著眼前的卷宗道:「舅舅,這些卷宗都是揚州送來的。」

    長孫無忌行禮道:「陛下,揚州的事處置得太過剛烈了。」

    李承乾頷首道:「朕知道,已下發了旨意,讓他們注意分寸。」

    「那些人犯該如何處置?」

    「主簿以上的官吏全部斬首,其餘人等一律發往西域種樹,遇赦不赦。」

    聞言,長孫無忌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道:「陛下,貪婪是人性,有些事是杜絕不了的。」

    李承乾點頭道:「朕知道,因此朕覺得監察要持之以恆,並不是這一次就結束了,往後數年李唐會將監察進行下去,讓監查成為一種尋常事,並且一直查問,循環往復。」

    長孫無忌抬首問道:「陛下是要與人慾鬥爭?」

    李承乾站起身,走到舅舅的身邊,道:「朕自小就喜歡抓蟲豸,尤其是抓社稷的蟲豸,這的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天下各道州府,皆寒蟬若禁,地方會有反情的,會有人記恨陛下的。」

    李承乾看向新殿外的晴空,面帶笑容道:「若沒人記恨朕,朕反倒覺得人生沒這麼精彩了。」

    長孫無忌又道:「臣擔憂陛下。」

    如今的長孫無忌鬚髮也有了灰白之色,鬢髮也已斑白,李承乾帶著舅舅走出殿外。


    不多時,天空已是陰雲密布,李承乾道:「與人慾鬥爭,是必須的,鄭公終其一生都在與之鬥爭。」

    長孫無忌不想再勸了,眼前的這個孩子已是皇帝了。

    承乾與別人不同,與青雀,稚奴他們都不一樣,從東宮還是個溫和的少年開始。

    承乾就背負著太多人的期待,就因這些期待,是他所不能辜負的。

    長孫無忌想勸他,你這樣活著太累了。

    可他卻說,做這些事很高興。

    溫彥博到死也沒有看到大唐東征的場面,如果他現在沒死,也該會老淚縱橫吧。

    溫彥博畢其一生,執念東征,一度將東征的事交託給了當年的東宮太子。

    虞世南老先生過世時,將北堂書鈔交給了太子,將文書編撰的要領留下了。

    鄭公過世之際,或許也留下了囑託。

    這三位老人家是對陛下影響最深的人。

    長孫無忌很想讓自己也成為如鄭公他們那樣的。

    但如今看來這位年輕的陛下充滿了精氣神。

    這麼多年過去了,陛下似乎還是當年在東宮時候,那十六七歲的模樣,如今一點都沒有變化。

    不知不覺,看了陛下許久。

    李承乾注意到舅舅的目光,道:「舅舅覺得朕的處置,如何?」

    思緒又回到了揚州之事,長孫無忌道:「陛下聖明。」

    李承乾道:「其實朕也不喜殺人的,殺人是一件很浪費生產力的事,皇帝一言可能有數萬顆人頭落地,那就讓他們去種樹吧。」

    「喏。」

    長孫無忌還想說這一次來還想來告老的,但此刻秋雨忽然落下,突如其來的涼意,讓他又將話語咽了下去。

    李承乾察覺到舅舅的神態,道:「舅舅可還有話要囑託?」

    長孫無忌忙道:「臣這就下政令。」

    從一旁的內侍手裡,拿過竹傘,李承乾親手為這位舅舅撐著傘。

    長孫無忌聽著雨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走在陛下的身側,道:「陛下,長大了。」

    李承乾道:「舅爺他老人家說過,殺人要殺乾淨,至少讓對方不敢再有反抗之心,其實舅舅的話給了朕啟發,往後朕處事會更完整些。」

    走到承天門前,長孫無忌行禮道:「陛下,不用再送了。」

    李承乾執意撐著傘,道:「朕在陪舅舅走一段路,很久沒有這麼與舅舅談心了。」

    長孫無忌再次行禮道:「臣領命。」

    君臣兩人走入了皇城中,當即陛下親自為趙國公撐傘的場面,被朝中的官吏看在眼中。

    陛下一直送著趙國公到了中書省門前,這才停下腳步。

    眾人再看著陛下離開,紛紛又收回了目光。

    乾慶一朝,足可見皇帝對趙國公的倚重,親自撐傘,親自相送,至今沒有人能夠得到皇帝的這般禮遇。

    許敬宗下了值,便和郭正一坐在一起,商量著吐蕃與天竺的事。

    「陛下與趙國公的事,又成了朝臣的談資。」

    許敬宗沒有否認,也是笑著。

    事關皇帝的事,肯定會在朝野傳播,而且陛下這等賢明又有孝道的行為,肯定會被人們稱頌。

    皇帝對待舅舅是這般,群臣勢必以此事,來教導自家的孩子。

    郭正一道:「尤其是長安的儒生,他們都要瘋了,甚至要將當今陛下尊為聖賢。」

    許敬宗冷哼道:「那群儒生就是這樣的人,他們遵循父子綱常,要當個好孩子,父親要是個好父親,要成為一個好兒子,首先要有一個好爹,這種言論實在是」

    郭正一看著外面的雨景道:「聽聞陛下現在很喜墨家之道。」

    許敬宗道:「墨家之言,先要自愛,再去愛別人,愛天下人,這才是陛下所喜的觀點。」

    「聽聞李義府在揚州收了一個弟子?」

    許敬宗道:「是一個叫駱賓王的孩子,送來的文書有記錄,這孩子的父親以前是青州的縣令,聽說那是一個七歲便能作詩的孩子,先前還有一個盧照鄰。」

    思量著,許敬宗語氣多了幾分抱怨,道:「現在的少年才子怎麼越來越多了?」

    郭正一道:「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一個在雨中奔跑的人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來人喊道:「旨意下來了!」

    門下省的屋檐下,站著不少躲雨的官吏,他們紛紛問道:「陛下的旨意如何?」

    那冒雨跑來的文官,渾身濕漉漉的,可能還因秋雨太冷,來到屋檐下,身上還冒著熱氣,他道:「陛下有旨,主簿及以上的官吏皆斬,其餘人等流放西域種樹。」

    聞言,許敬宗板著臉道:「可嘆裴行儉,押往西域的犯人越多,他就越煩。」

    郭正一忍著笑意,甚至可以想到裴行儉在安西都護府發怒的模樣,以前他也見過裴行儉,那是一個文人出身的將門才子,科舉入仕之後,又辭了官,去打仗。

    沒想到這個裴行儉還有一身頗為高超的兵法,在西域無往不利,來大唐的使者,都懷疑大唐的文官也能領著大軍出去打仗的。

    事實證明,其實大唐的文官真的很厲害。

    就連崔敦禮,現在換防到了松州,主持青海大局,一個兵部尚書的文官,轉眼成了一個鎮守一方的大將軍。

    現在的兵部尚書由于志寧擔任。

    這是今年夏時,所安排的變動。

    聽聞旨意,眾人還在議論,見雨勢小了許多,許敬宗走入了雨中,就要回家。

    長安城外,一眾人犯還跪在城外,等候著處刑。

    一隊隊的官兵圍了上來,刑部侍郎狄知遜站在眾人面前,念誦著陛下的旨意。

    刀斧手揮刀而下,一顆顆人頭落地。

    三百顆人頭落地,來濟在史書上寫下,乾慶二年秋,於長安城前斬首犯官三百餘人,流放西域五千人。

    一場揚州之變,又是人頭滾滾。

    誰能想到一個如此和善又愛民的皇帝,下刀也會如此地狠辣,這一次的處置沒有經過朝議,而是由輔政大臣趙國公親自送下去的政令。

    世人皆知,這個皇帝,真的很愛抓蟲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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