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六百七十四章 蜉蝣天地(三十九)(1 / 1)
萬磁王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
從此以後他有了一種新體驗,那就是被別人指責不夠極端,克拉克的腦洞開的太大,給了其餘人的大腦重重一拳,走的時候有點過於精神抖擻了。
「看來我這餐廳是白準備了。」席勒說:「我以為你們會來點武力交流呢。」
「我不喜歡打架。」克拉克直抒胸臆。
「這可真是個稀罕事。」拿著叉子的席勒笑了起來,說:「你要是去你其他宇宙的同位體那裡說這句話,一定會遭受到整齊的注目禮。」
「我也不認為我其他宇宙的同位體喜歡打架。」克拉克卻表達了不同的看法,他總是非常擅長在席勒面前表達不同看法,這其實是一件相對困難的事,尤其是在面對席勒醫生的時候。
有些人可能會覺得傲慢相對嚴肅,要反駁他是件難事,可是貪婪總是更像個醫生,他扮演的醫生角色幾乎完美,在面對醫生的時候很容易變成一個人問一個人答的模式,人們會感受到壓力,更想要說出一個正確答案,而不是他們心裡的答案。
有些人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是空的,他們在心裡找不到任何答案,於是很容易受到引導,他們會下意識地否定某些極端選項,比如很喜歡什麼或不喜歡什麼,只要有人一問,他就回答那也沒有。
這種回答往往意味著他正在遭受壓力,他在努力維持自己精神的平衡,以一種完全剔除了攻擊性的姿態試探這個世界,對醫生來講,這並不是什麼好現象。
席勒在做心理諮詢的時候總是避免產生這種情況,但有時候也會主動利用這種情況,他提出一種可能,對方否定他再提出另一種,利用窮舉法在不穩定的精神當中找到那條穩定的路。
或者說能夠完整流暢地在心理醫生面前表達自己的觀點的人是少數,病人要是有這種本事,也就不用看醫生了,所以席勒已經習慣了提出可能、觀察態度、進行診斷的流程。
而在這個流程當中,病人們通常不會第一時間否定席勒的第一個問題,哪怕他們根本就不想來看心理醫生,但他們會本能的試探,而不是極端的輸出。
但克拉克顯然完全沒病,儘管他剛剛乾了一件怎麼也不能稱得上是正常的事,甚至讓席勒想要迫切了解他此刻的心理活動,但他的反應仍然正常過了頭。
「如果他們的出身、教育和經歷都與我一樣,那他們註定不會是個喜歡暴力手段的人,只是沒有別的辦法而已。」
「他們會認為這個世界上的某些事總需要有人站出來制止,那為什麼不能是自己呢?至少自己可以保持著絕對的公正。」
「某些罪犯一定需要有人來制服,那為什麼不能是自己呢?至少自己絕對比這些罪犯強,又能不受傷害,同時還能控制的好制服的力度,不傷到罪犯本身。」
「我們默認這些事會發生,默認這個世界總有不好的一面,因為我們清楚社會規則是怎樣的,認為這群小小的螞蟻自己壘出來的蟻巢雖然既不夠堅固可靠,也總是會被弄壞,也仍然是他們最喜歡的家園。」
「超人從來沒想過推倒蟻巢重建一切,我們只是穿梭其中,默默地收拾好那些爛攤子,因為這是他們喜歡的,他們想要的,他們為之自豪的,只屬於他們的天地。」
「我們喜歡這麼做,不只是因為我們喜歡人類,而是因為看著他們忙碌奔波,一點點的構建起這精妙的小小世界,而我們也參與其中,為他們添磚加瓦會讓我們有種歸屬感。」
「我對於很久之前的事記得很模糊,或者可能是我的大腦故意忘了,但我知道,外星人這個身份於我而言有特殊意義,某天我一定會因為這個身份去做些什麼。」
「但那只是因為我出生在了那裡,我的出生地和我的種族不是我能選擇的,我也不能選我肩負的責任,所以儘管我願意為此負責,這卻從來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遮擋在掉漆的木質窗框上的窗簾微微浮動著,黃昏的光線透過窗戶撒在餐桌上,原木的桌面上被映照出許多深深淺淺的溝壑,像從高空俯瞰的地球城市脈絡從心臟延伸出來,將血液搏動到遠方的大地。
「你到底是誰?」席勒問道。
這個問題幾乎是沒辦法回答的,但所有人又都能給出一個像模像樣的答案,所有的答案顯得朦朧模糊,好像人人都是哲學家。
「我會覺得我像一面鏡子。」克拉克給出了一個令席勒驚訝的具體答案,這個答案有些太具體了,但同時又很抽象。
「為什麼這麼覺得?」
「他們殘暴我就殘暴,他們溫和我就溫和,他們善良我就善良,他們邪惡我就邪惡。」克拉克思考著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認為我是正義的代名詞,不論什麼都不能動搖我心中的正義與公理。」
「但後來我發現,我心中所徘徊著的正義與公理也不是我的,我並不是人類,我天生不應該有任何看法,或至少在我知道我不是人類的那一刻,我就應該知道我本來不會有任何看法。」
「假如我的救生艙到我18歲的時候才被撿到,即使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了青年人類的外貌,也依舊純潔地像一張白紙,就好像人類從出生一覺睡了18年,只是個長得大些的嬰兒。」
「那些我認為我堅持的東西,其實是在這18年中我被教育著習得的,我經歷後自己思考出的,但不論是哪一種,這是我所見過的社會的反映。」
「如果我不是出生在平靜安寧的斯莫維爾,而是某個常年混亂的戰亂地帶,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冷酷的殺手,然後演變成統治世界的暴君。」
「我聽說超人的群體當中有這樣的存在,但我相信他一定是經歷了許多與他行為相對應的事,他遭受了暴力、殘酷,他將這一切都映照在了他的行為中。」
「我身邊的許多人都沒有深刻地認識到這點,沒有認識到我比普通人類更容易接受人類社會的教育,更容易將這社會的一切都反映出來。」
「我所在進行的正義事業是我前半生所受的教育的餘波,與其稱我做人間之神,不如叫我斯莫維爾之神,是這座小鎮和那裡的一切生活把我變成了降臨在大都會上空時的樣子。」
「甚至有許多超人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點,他們認為自己天生如此,不可改變,但我頭一次意識到事情是這樣的,是因為我敏銳地發現了我與他們的不同。」
席勒陷入了思考當中,克拉克提出了一個他也從未想過的全新角度。
一個人人格的形成是多方面的,有許多人認為教育經歷和生活環境構成了完整的人格,但在精神分析學派看來,有些東西是天生的。
哪怕不談理論,只從現實角度來看,有一些人的精神狀態較之於其他人就是更不穩定,從出生開始就是這樣,只是那個時候人們與外界聯通的渠道弱,更不可能訴說自己的看法,因此就被忽略了。
克拉克認為他的全部人格都反映著他的教育和社會經歷,比任何一個人類都更純粹的反映著這些。
而在席勒看來,這理論有一個最重要的證據就是,克拉克是外星人,而且比人類強大得多,尤其是他的精神力已經強大到了不可撼動的地步。
這也就意味著他永遠不會精神不穩定,哪怕在他還是個嬰兒的時候,他的精神就無比穩定,任何可能發生在他精神世界內部的化合反應,可能導致他後來與外界聯繫使產生問題的因素都會被那強大的光芒消滅掉。
人們總說嬰兒是一張白紙,但嬰兒克拉克一定比其他人更白一些,他不受人類先天孱弱的影響,是一張極為公平的試卷。
肯特一家又在這張試卷上答上了完美的答案,把他變成了閃閃發光的金子,讓他即使離開這裡也依舊耀眼奪目。
很多人都沒發現這一點,包括其他超人,甚至也包括蝙蝠俠,他們認為超人之所以如此強大又正義,是因為他是外星人,而不是因為他在地球成長的經歷。
可能是因為沒有其他樣本的對照,他們覺得氪星人就是這樣一種生來強大又正義的物種,從出生就是這樣。
但仔細一想,這非常不合理,氪星十分遙遠,對於人類來說也很陌生,雖然在人類看來他們強大的要命,但站在宇宙的角度,他們依舊是滄海一粟、小小蜉蝣。
這樣的兩個文明不可能衍生出完全一致的社會規則,不可能遵循著毫無差別的正義,如果超人天生就被植入了正義因子,那也絕不會是地球的正義,他會是氪星之神,而不是人間之神。
克拉克提出的這種理論很好地解釋了這個問題,他的強大的體現之處在於更穩定的精神狀態,而他所擁有的一切正義之心皆來自於對於肯特家的教育和對於斯莫維爾淳樸環境的反應。
席勒現在還好奇另一個問題。
「你是怎麼發現的?」
「當我去了墨西哥,又從那裡回來之後,我發現自己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克拉克說:「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我心中蔓延,幾乎讓我看到了另一個新世界。」
「能說說嗎?」
「當然,在我小的時候,雖然農活對我來說根本不費什麼力,但我其實也不太願意干,因為它占用了我出去玩耍的時間,我可以去河裡釣魚,去田埂上抓蟲子,去小鎮上和小夥伴一起在街上瘋跑,幹什麼不比干農活快樂多了?」
「不過我爸爸要求我幫他幹活,我媽媽會在我幹完活之後誇我,為了讓他們開心,我就會這麼做。」
「我長大一點之後,意識到我是肯特家的長子,總有一天我要回來繼承這片土地,我父親在慢慢地變老,他沒有年輕時那麼強壯了,只有我多做一點,他才能少做一點。」
「既然這對我來說沒有什麼難度,那為什麼不多做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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