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一巴掌把僅剩的一點懼意也打沒了,池白榆呼吸微促。
她也真是昏了頭了,給他一耳光能有什麼用。
物理驅鬼嗎?
心跳重重響在耳畔,許久不得平緩。
片刻,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挪地方,才意識到剛才很可能是魂魄離體,或者單純做了個鬼夢。
沒工夫去想「夢」里的道人是誰,她儘量保持著平靜,理直氣壯地問:「怎麼不說話?心虛?」
伏雁柏其實並未感覺到疼——他根本沒有痛覺。
只是此舉突然,他半晌沒回過神。
許久,他緩緩偏回臉,神情瞧不出好壞:「我原以為你已經死了。」
「那還真是可惜。」
「不可惜,也快了。」伏雁柏看向她手中那把匕首,笑得陰冷,「天快亮了,這刀上的血線半點兒沒漲。既然你沒能擔起降懲的職責,那現在就該自行了斷。」
他語氣輕鬆,一句讓她自戕的話,說得跟讓她把頭髮扎一紮一樣隨意。
池白榆精神緊繃,語氣卻冷靜:「我們的賭約是,我拿著你的匕首去懲治那狐妖。如果你還沒忘記,就該明白這其中包含著兩部分的內容——我來動手,用你的匕首。但現在我已經做到了將匕首刺入他的心口,是你的刀出了問題。」
伏雁柏原還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聽了這話,他微微歪了下腦袋,像聽著什麼有意思的事。
「你是說,你進了那房間?」
「是。」
「還把匕首刺入了那狐妖的心口?」
「是。」
伏雁柏忽笑出了聲。
「何不再說些更離譜的誇張話?尚且不說你如何用匕首刺中他的心口,恐怕連門都進不了。」他嘆了口氣,「也是,臨死的懼怕總能讓人生出些胡言亂語的膽子,以為這樣就能躲過一劫,只可惜——」
「他看不見。」池白榆忽道。
伏雁柏一頓。
池白榆接著往下說:「眼盲,白髮,用根紅繩繫著。與你差不多高,待人不近人情,和你那個副手差不多,不過沒有萬事都要合規矩的強迫症。」
伏雁柏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這使得他的眼神變得更為陰沉。
「你——」
「若你還不信,找些『隔著門板也能問來這些』的離譜理由。」池白榆稍頓,從袖中取出一縷白髮,壓在他的掌心中,「你與他應該相識,自然辨得出這是誰的頭髮吧。」
她早想到他會生疑,所以臨走前趁狐妖不注意割了縷頭髮,以作為她進過房間的證據。
伏雁柏掃了眼那縷白髮。
其實不用細看,他也感受到上面的狐狸妖氣。
的確是那人的頭髮。
但她怎麼可能近得了那人的身?
「雖然你守著此處,可也別將人逼得太急。」池白榆抱著包,在天將明的淡光中盯著他,「故意拿了把有問題的匕首給我,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我生路,又何必玩這賭約?只顯得你心胸狹隘。」
伏雁柏手微動,那縷白髮被妖火燒得乾淨。
須臾,他又是副笑眯眯的模樣。
「你說得對,是我心胸狹隘了——可要再玩一回?」
「什麼?」
「再玩一次。」伏雁柏微睜開眸,那雙眼睛漆黑,瞧不出絲毫情緒,仿佛刮著冷冷夜風,「這回我會告訴你該如何剖心,但就這麼告訴你,未免太過輕鬆無趣——何不賭你能否讓我心甘情願地說出來?」
「既然是藏在心裡的話,也沒有逼著你往外擠的道理。」池白榆佯作思索,忽道,「不若這樣,如果我能猜中你的心思,你便告訴我。」
像是死寂許久的水陡然吹起一點波瀾,伏雁柏的瞳孔擴散些許。
他突然站起身,來回走了兩遭。
天已快亮了,暖陽照進屋裡,可他的臉仍是一片死白,走動間如輕飄飄的紙人,唯有唇上沾得一點艷色。
他倏地停下,看向她。
「有言在先,猜中了是可以告訴你。但若猜不中」那洞黑眼神落在她的手上,他毫不遮掩惡劣,「便只能用這把刀割下你的腦袋,再送出去給那幫道人了。」
或因興奮,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有些發顫,甚而低低笑出聲,只道:「他們定然喜歡。」
握著的匕首如燒熱的鐵般,燙得池白榆手一顫。
不光手,頸上也划過一線涼意,好似已經挨了一刀。
她竭力平緩著呼吸,撐著僵麻的腿起身,走到桌子旁邊,將手壓在了桌上。
伏雁柏的目光追隨著她,起先並沒在她手中看見什麼東西。
但隨著她將手往旁一划,掌下竟展開一排卡片,粗略數下來得有二十多張。
卡牌上都畫著一模一樣的對稱花紋。
看起來像是葉子牌,但細論起來區別也不小。他從未見過,不由分神掃了眼。
「你在這裡面挑一張。」池白榆說,「我來猜你挑中的數字。」
伏雁柏卻笑:「這些紙片看起來沒什麼區別。」
「背面一樣而已。」池白榆收牌,攏在手中,再展成扇形,以讓他看清上面的數字。
這是她特意定製的數字牌,和撲克牌不一樣,上面只印著大寫數字。
手裡共二十一張,最右邊印著「廿一」。
她把牌遞出去:「你可以先打亂——跟葉子牌一樣。」
伏雁柏微挑起眉,看不出興致好壞,但終歸是接過牌,隨意打亂。
隨後也學她展成扇形,一指壓在牌上,左右滑動著,似在挑選。
池白榆盯著他的動作。
他挑牌時慣用左手,很可能是個左撇子。
挑牌猶豫不定,或許是個難下決定的人。
很快,他的目光定在一處,再抬眸。
「可以了?」池白榆問。
伏雁柏隨意應了聲,將那副牌洗了遍。
又依著她的提醒,在另一張紙上寫下了他挑選的數字,並將那張紙反壓在桌上。
將牌遞還給她時,他微微彎起眸:「你最好能猜出來。」
「盡我所能。」池白榆接過牌,再一張接一張地發在桌上,分為三沓。
分好後,她問:「你選的那張卡片,在哪一沓里?」
伏雁柏忽笑:「這就是你的猜法?」
「七選一的概率而已,還是說你害怕在何處露餡兒?」
伏雁柏笑意微斂。
掃一眼後,他道:「左。」
池白榆便又將牌收攏,打散。
再次發牌時,她垂眸道:「那狐妖看起來與伏大人相熟,是以前認識麼?」
「在生死未定前,還是別想著套話為好。」
「不過問問。」池白榆頭也沒抬,「那狐妖說了些你的事,聽著倒新奇。」
伏雁柏眼一移:「何事?」
但池白榆並未回他。
跟剛才一樣,她又將牌分成三沓,讓他說出自己挑中的牌在哪份。
如此再重複一遍,她將所有的牌合攏,展成扇形。
「讓我看看你挑了哪張。」她的手指在牌上來回遊移著,似在挑選,「有些難,畢竟心思複雜了些。」
「從方才開始就在拖延時間」伏雁柏的腦中忽划過一個念頭,「別不是想趁機往外遞信?若是如此,外面那些人恐要辜負你的信任。自打他們將你丟進此處開始,就沒打算讓你活著走出去。」
「大人一開始就應看見了我的誠心,眼下何出此言?」池白榆抽出一張,朝下壓在桌上,僅露出牌的背面,「或許是這張。」
伏雁柏意欲直接翻牌。
但在他的手摸著牌時,池白榆忽用指尖壓住了他的手背。
「伏大人。」她道,「言而有信。」
伏雁柏微微傾過身,盯著她的眼眸,也道:「若此時求饒,還可送你一個乾淨利落的死法。」
話落,兩人無聲對視著,誰也沒有退卻之意。
片刻後,池白榆率先翻開了桌上的那張紙。
上面寫著一個潦草至極的「拾」字。
「原來是選的這張。」她看了眼被他壓在手下的牌,「何不翻開看看?」
伏雁柏手指微動,牌面朝上。
上面亦寫著一個字——
拾。
伏雁柏看著那張牌。
他雙指微動,翻過牌,又翻回去。
沒發現任何蹊蹺。
他又拿起桌上的那沓牌。
也無異樣。
池白榆適時提醒:「說話算話。」
這魔術其實簡單到有些拙劣。
卻是個試探的好方法。
讓他提前寫下選中的數字,是為了做兩手準備。
一是為了確定他是否會撒謊。
再者,如果他寫下的並不是他挑的數字,她也可以臨時換牌。
現下看來,這人雖然有些陰毒,卻不是個耍詐騙人的性子。
伏雁柏放下牌,笑了笑。
「自然。」那張艷絕的臉上泛出冰冷的神色,「還沒聽你說起過,你是什麼妖?」
池白榆:「這不是可以作為談資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猜?」
池白榆不置可否。
伏雁柏移開視線,在房間裡慢吞吞地走起來。
也是這時,池白榆才發現他沒穿鞋,但也沒踩在地上——他與地面隔著一點微乎其微的距離。
他的足踝上繫著一條鏈子,上面綴了一張銅錢大小的符,走動間偶爾會從衣袍下露出來。
這點不起眼的明黃,與那殷紅的唇構成他身上唯二的亮色。
「那群人送進來好些『眼睛』,加上你有幾個了?三個,還是四個?要麼戰戰兢兢地進來,要麼仗著法力不錯,趾高氣昂地把這兒當成他的場子。當然,都死了。第一個被那狼妖的爪子挑斷了脈搏。第二個遭到結界反噬,連屍體都沒留下。第三個第三個一進來,便給我安了個玩忽職守的罪名,就因為那些妖鬼至今沒受過什麼罪。真是想讓我守在這兒,又怕我放跑他們」伏雁柏笑了陣,「那人是我親手殺的,沒動刀,不過讓他撞了兩回鬼,就活生生嚇死了——你還是頭一個活過第一晚的,看來他們挑了個好細作。」
「」
能說嗎?
因為她是假的。
伏雁柏:「想讓我幫他們,又不信我——取走你的妖力倒是他們一貫的行事作風,好在你不是個傻的,沒呆頭呆腦地替他們賣命。」
靠著他的三言兩語,池白榆就已大致摸透了這荒宅的情況。
看來外面的確有幫道人時刻盯著這兒。
而伏雁柏多半是受他們所託,來這荒宅「妖獄」中充當監獄長。
只不過時間久了,那些道人對他又心生忌憚,正想著法子除掉他。
要真是這樣,在系統重連時空隧道前,那幫道人最好別再塞進來一個「臥底」。
不然她就全暴露了。
那方,伏雁柏開始拿挑剔的眼神打量起這間房。
他道:「你就住在這麼破舊的地方?連張床都沒有。」
「這不就是你的宅子嗎?」
「不過」伏雁柏頓了下,謔笑一聲,「與你現在這灰頭土臉的模樣倒是相稱。」
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雖這樣腹誹,池白榆還是借著手錶錶盤看了眼自己的臉。
臉色較平常很是蒼白,嘴唇不見多少血色。
偏圓的眼睛裡壓滿沉甸甸的倦意——她認識的人常能被這雙略顯鈍意的眼睛矇騙過去。
頭髮糟亂,衣服被背包拉拽得松垮。
哪怕模樣不錯,也顯得有些灰撲撲的。
伏雁柏:「你穿得很奇怪——我有沒有與你說過這件事?」
「現在說了。」池白榆轉而看他,「按我的穿法,你的衣袍也怪得很。」
伏雁柏倒真認真思索起來。
「這倒也有理。」他環視一周,帶著幾分頤指氣使的率任道,「既然要暫且住在這兒——哪怕一天,我會讓述和給你找個新地方,至少不會走路還揚灰——你也收拾得齊整些,我不喜歡這等灰頭土面的模樣。」
脾氣太差了。
池白榆默默拉開與他的距離。
那些道人的顧慮不假,這樣總拿旁人生死開玩笑的惡鬼的確是個大麻煩。
如果她能找著機會,也定然會解決了這惡鬼。
她尚未放鬆警惕,道:「匕首的事,你還沒解釋清楚。」
「哦,這個啊?」伏雁柏又扯開那種笑——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在密謀什麼壞事,「你當然傷不了他,畢竟他對你沒有半分喜歡。」
「什麼意思?」
「那刀是剜心刀,越是在意的人,剜心時才越痛——至於你,對那狐妖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便是拼死紮下一刀,恐怕連皮都刺不破。」
池白榆逐漸瞭然。
所以是因為狐妖對她毫不在意,這刀才傷不了他。
難怪他說這些年那些妖鬼一直沒受過什麼罪。
但是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伏雁柏,心微微往下一沉。
但是從一開始,這惡鬼就知道她沒法完成任務。一筆閣 www.pinbige.com
6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