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意料之外的主考官(1 / 1)
范……范偉?
鄭光一直到卷子發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還暈暈乎乎的,這個情況太過於讓人感到震驚以至於鄭光還沒有接受這個真相,那個和自己把酒言歡的忘年之交居然就是蘇州府的知府?這百萬生靈的父母官?之前的一切,之前的全部,到底是什麼情況?
鄭光直直地盯著范慶看,使得范慶也感受到了這股目光,一看之下,不由得樂了,那不是自己的小兄弟嗎?朝著鄭光眨了眨右眼,范慶轉過身去,再次用威嚴的聲音宣布考試的規矩和考試時間:「由於外界情況不穩定,本官與學政商量之後,決定將此次府試考試時間縮短為一天,只考一場,本官也為你們準備了六份考題,保證你們前後左右拿到的試卷皆不相同,有別樣心思的人趁早收起來,一旦發現,剝奪終生考試權!」
鄭光沒在意後面的話,前面那眨眼,就讓鄭光吐槽不已了,這……這分明是惡意賣萌啊!你……你身為一府知府,居然……居然這樣……罷了,先考試,考完試再與你計較!
鄭光不在意,不代表別的學子們不在意,當然他們也是有區別的,少部分學生對范慶縮短考試日程感到不滿,估計是覺得自己無法一次被取中,想通過後面兩場拼一拼運氣,結果范慶直接廢掉了後面兩場考試,讓他們感到不滿,便叫嚷起來。
更多的老司機則是對范慶出了六套考題感到絕望,本來大家把前後左右打點好準備互相支援,一起通過考試,結果你不按規矩出牌,六套考題,這叫大家如何愉快的飆車作弊?科舉考試在滿清才有了定製,而在大明,尤其是童子試,更多的還是看知縣知府等人的自由發揮,所以范慶此舉,並不違背大明的科舉原則,自然這些打著作弊小心思的老司機也不敢說三道四。
前面一群自以為占著理的人大聲的抗議,被范慶一聲怒喝吼的沒脾氣:「國家艱難,東南不安,府試集結大量人力物力,極易被倭寇騷擾,此乃權宜之計,已被朝廷認可,再有喧譁者,打出考場,三年不得考試!」
在考場上,知府對考生有絕對的生殺予奪大權,說不讓你考就不讓你考,那些考生縮了縮脖子,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只好帶著憂慮開始對面前的考題作答。
鄭光拿到的卷子上,第一題四書題是一道中規中矩的題目——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這句話鄭光很熟,六歲就讀過,出自《論語·泰伯》中孔子稱讚堯的名段,其實也和歌功頌德差不多,稱讚堯帝的豐功偉績,意思也就是就此發揮,寫一些稱讚堯帝豐功偉績的文章,注意不能離開四書五經的範疇,也就可以了。
毫無壓力,鄭光開始在稿紙上打草稿,寫完之後,以標準的館閣體謄抄在捲紙上,認真謹慎是鄭光的性格,絕對不小視任何人和任何事,什麼事都要保證自己做到最好,這樣才不會因為某些小小的失誤而遺憾終生。
順利的解決了其餘題目之後,鄭光抬頭看看天色,高度集中精力之下,卻未發現時間已經到了午後,今日的太陽有些溫和,午後最熱的時候,也挺暖和,沒讓人覺得難受,正是考試里最好的天氣,就算是沒搶到好位置的人也能接受,摸了摸肚子,鄭光又覺得有些餓,於是便決定邊看最後一道八股問題,邊吃午飯。
從食盒裡拿出了稍微有些冷掉的燒賣,就著一些水開始吃,雖然冷了有些影響口感,但是這並不妨礙燒賣本身的味道,比起那些乾巴巴而沒有味道饅頭大餅,這是最好的食物了,幸好這是府試不是鄉試會試,否則一考就是七八日,考得頭暈腦脹,還什麼熱乎的都吃不到。
一天而已,撐下去沒關係,鄭光吃著,看向了最後一道重要的八股文題。
不以規矩。
出自《孟子》中的《離婁章句上》,鄭光只看一眼便看出了這句話的出處,然後便尋思開了,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道題也算是截搭題的一種,但是相對於那些光怪陸離的無情搭,這道題目還算是講了人情的,並不算太難,甚至於鄭光都有些驚訝,在蘇州府這樣考生水平素質極高地區使用這種較為簡單的題目,是不是太過於溫和了?
按照唐順之的說法,整個南直隸的府試題目的難度都是地獄級別的,少數還有噩夢級別的,原因無他,只是考生太多,水平素質更高,加上本朝洪武初年所發生的「南北榜」事件,使得大明朝廷上下達成了共識,東南地區的官員們都刻意的增加了這些地區考試的難度,以平衡文化差距較大的南北之分。
但是這一次是怎麼了?難度如此之低?所有題目都中規中矩,沒有出現偏題怪題,甚至於這個難度還不如縣試的時候所出的那道無情搭,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過既然這道題目出了,不寫白不寫,鄭光不相信自己是鑽了空子,正好拿到了簡單級別的卷子,所有六套題目的難度一定是一樣的,否則范慶這個知府就別想做下去了,口水都能淹死他,自己也會面臨及其不妙的境地,范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規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與巧矣。
簡單的題目,自然不難,破題破的也很輕鬆,一念至此,鄭光吃光了燒賣,迅速淨手,然後拿起筆就開始打草稿——夫規也、矩也,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殆深恃此明與巧乎……
大明朝寫八股文的字數要求不高,最多也別超過五百字,否則就會落了下乘,文章以短小精悍為最佳,再說了,考官都是真正的官員,尋常事物也繁忙,看那麼多的文章,也會產生疲勞感,適當縮短文章,使之更加緊湊,容易得到考官的好感。
鄭光覺得沒有必要在考試里做出頭鳥,把文章寫得鋒芒畢露,這樣只會在無根基的時候就做出頭鳥,那結果自然不言而喻,無論是自己還是前任,鄭光總是習慣於隱藏鋒芒,把實力全部隱藏起來,在沒有足夠把握的時候,不能貿然出頭,否則下場會很不好,中國人從古至今都更讚揚「中庸之道」,以至於出現一個改革家,都像是異端。
中庸之道是大明帝國治國的基本思想,那麼,為國選材的科舉考試自然也把持著這樣的思想,官員們也都把持著這種想法,他們樂於見到後輩們繼承他們的衣缽,混日子,得過且過,絕對不願意看到鋒芒畢露的熱血青年攪亂這一池渾水。
一片八股文,鄭光寫了四百餘字,中規中矩,中正平和,完全按照聖人思想所寫,沒有自己的東西在裡面,再挑剔的考官也找不出這篇文章的缺點,雖然不太可能出彩,不過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就看范慶怎麼處理了……想到這裡,鄭光又把目光投向了范慶所在地,私下裡貪杯好酒的「范偉」,此時正端正地坐在桌前,拿著一本書在看……
一定要找他討個說法!
鄭光完全不在意他的知府身份,或者說下意識的不在意。
使用標準字體把文章謄寫完畢,看著工工整整的卷面,標準的如同印刷一般的字體,鄭光自己都對卷面表示滿意,再次檢查了一番,確保沒有任何錯誤之後,鄭光看了看天色,大約是下午三四點鐘的天色,按照本次考試的要求,交了卷子就可以回去等消息了,不過考場裡目前還沒有別人交卷,鄭光覺得第一個交卷似乎不太好。
以前考試的時候,鄭光也從未第一個交卷,總要等到有人交卷了,自己才跟上去,這樣可以不那麼引人注目,不過吃完了食盒裡最後的醬肉之後,卻還沒有人交卷,眼看著夕陽西下,鄭光絕對不想挑燈夜等,於是果斷打理了一下自己,站起身子,眾目睽睽之下拿起捲紙走到范慶面前,雙手遞上考卷:「學生鄭光交卷。」
范慶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明明知道自己是范偉還一本正經的小兄弟鄭光,心裡覺得好笑,不過面上也不表現出來,兩人的關係在鄭光真的做官之前不能暴露,范慶自然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於是面帶威嚴之色的接過考卷,掃視一眼,便被漂亮工整的卷面吸引,十分滿意,不過嘴上卻問道:「第一個交卷,胸有成竹否?」
鄭光回答道:「惟問心無愧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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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意料之外的主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