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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三際具現 地底七日(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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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拓城的廢墟上,黑暴重新覆蓋,遮去了那一片白地,大概不用太長時間,這裡無拓城存在的痕跡,就會被風沙抹去。

    沙暴中,一個玉盒打著轉兒飛動,時起時落,與砂石碰撞,叮叮作響。但無論受到怎樣的撞擊,都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傷損。

    在玉盒周邊,魔靈心念飄遊,總體來說是分成三股,第一個是在周圍搜索可能的寄生體;第二個是連接數千里開外,留在雲樓樹空間內的魔念;至於第三個,則是指向高空。

    劫數已經洗淨,但天魔群聚,並沒有散去的跡象,妖樹魔種散逸出的超拔之力,對天魔、對到了一定層次的修士,都是第一等的大補之物,沒有完全吸收乾淨之前,沒有誰會離開。

    便是對魔靈,也有幾分吸引力——它不具備貪慾,可是只憑計算也能得出,若是在其中分一杯羹,有很大可能就不需要寄生,而能夠迅速凝成真靈,獨立於天地之間,對今後的行事,是有大用的。

    可惜,目前它無能為力。倒是能夠探查到,有幾個人,已經從遠方趕過來。這些人里,大部分是湊巧在附近,被驚天動地的場面吸引,但也有專門埋伏在附近的,包括北荒各勢力的眼線。

    還有……某些更厲害的傢伙。

    魔靈隱約感覺到,有修為不俗的人物進入這一片區域,它是不願意與之照面的。以它目前的狀態,控制步虛修士已經很耗力了,比之更上一個層次的傢伙,它幾乎沒可能成功。

    還好,天空中天魔群聚的場面,相當吸人眼球,很少有人會關注黑暴中這一個上下飛動的玉盒。

    魔靈得以施展手段,用魔門惑心之術,引得某個修為平平的修士過來——平平之水準,也有還丹境界,否則何以在黑暴中立足?

    來人是個眼線,之前是在無拓城中,比較幸運地躲在根城,後來隨人流逃走,只是他畢竟身不由己,剛逃到相對安全的地方,上面就傳下令諭,讓他回到無拓城訊,將第一手資料傳回。

    他正罵罵咧咧地工作,忽地心血來潮,多走了兩步路,就見到這似乎頗為不凡的玉盒,靠近一些,就感受到其流出的若隱若現的靈壓,甚至是不凡,他自然要收入手中。

    「難道該我時來運轉?」

    眼線的心情有些好轉,卻渾然不知,他已經在魔種的誘導下,入得瓮中,隨時都要被奪舍滅魂。

    有奪心道人前車之鑑,魔靈倒不忙著寄託,以免空耗心神,暫時由此人攜著,到人多的地方,自然可以挑揀。

    至此,三股心念就收回一股,只關注云樓樹空間和高空天魔群落。這邊的形勢還算平順,可在千里開外,連續的變化,則讓它大開眼界。

    長時間在雲樓樹空間裡呆著,它對余慈的變化,並不是太了解,只知其心念分化,各走一枝,剩下半成陽神,坐鎮承啟天,其實它也動過念頭,趁此良機,奪舍余慈。就是承啟天上下,神通多多,變數多多,讓它下不定決心。

    現在陸素華反制,以絕對優勢碾壓,什麼奪舍就不用再想了,它需要考慮一下,怎樣才能避免受牽連。

    這可不是杞人憂天,根據它的觀察,陸素華真人境界的神通,便如萬丈陽光,通透四方,目前又挾以圓滿之意,什麼瑕疵都瞞她不過,就算魔念藏匿有術,也很難保得萬全,還是趁著陸素華現在並未真正將心念移去的時候,早早撤出來吧。

    但不管如何,它都能夠確認,余慈有難了。

    正想著,心頭也閃過警兆。它關注遠處,對附近的的形勢不免有些疏漏,欲待反應,卻已不及。

    風沙中,熱力襲來,有一人影出現在其中,全身都籠在黑袍之下,頭上戴著兜帽,只露出一對如燃燒火炭般的眼睛。

    臨時的寄主給嚇了一跳,既然是做眼線,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一見就知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當下就準備放低姿態,可有些時候,災禍可不會因為態度而遠離。

    對方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吹拂過來的熱風陡地提升了一個級別,眼線只覺得一燙,隨即便驚駭地發現,自家身軀,已經莫名燃燒,並在惡毒的火焰中化為灰燼。

    剛到手的玉盒噹啷落地,又被黑暴吹起來,剛打了個旋兒,就落入對面那人手中。那人盯著玉盒看,火炭般的瞳眸在眼眶中轉動,熱力似乎能夠穿透一切阻礙,直指核心。

    這是一個長生真人,也即魔靈之前隱約感應到的厲害人物。魔靈立刻收斂一切靈氣波動,不使露出破綻,至於思維流動,倒還在進行。

    「是他!」

    魔靈是見過這人的,那還是在黃泉秘府,它存身上萬年的宮殿內。當時此人和一眾魔門修士棲身殿內,記得有人稱呼他為——「黑袍」!

    這是預想中最糟糕的狀況,它短時間內,不可能對其進行奪舍,這就等於限制了它的自由,更不用說以黑袍真人之尊,舍下臉皮搶奪還丹修士手中的寶物,必然是有所感應,一個不慎,就可能被他發現端倪。

    魔靈頓陷困局。

    方圓萬里之內,能比魔靈還困頓的,只有餘慈以及他承啟天上的住客了。

    陸素華神通反制,承啟天和雲樓樹受到衝擊不說,作為罪魁禍首的寶蘊和死魔,更是第一時間被激涌的金光轟擊,寶蘊還好點兒,死魔差點兒就被催化殆盡,化為幽魂似的虛影,神態萎靡,自然也就載不住寶蘊,還好是抵消了一部分衝擊,給了承啟天適應的時間。

    但問題是,陸素華心神仍在體悟、修正圓滿之意,神通反制完全是自發的行為,衝擊力遠遠沒有達到最強,而且衝擊也不是一波而盡,而是綿延不絕,永無休止。

    如今,承啟天就是被放在爐子裡烤著,正體悟大道的陸素華是火源,神通覆蓋自成爐壁,將承啟天牽制在控制範圍裡面。

    這是用軟刀子殺人,可詭異的是,明顯與陸素華那邊連接的寄元魂玉,依舊源源不斷地傳輸先天元氣過來,補充余慈的損耗,成了維持承啟天的堅實後盾。

    另一個維持承啟天就是雲樓樹,或者說,這是唯一還有點兒抵抗力的存在。


    承啟天早已經到了極限,是雲樓樹在踐行「大梁」的職責,與玉神洞靈篆印這個「基石」一起,維持承啟天的基本結構。

    但這遠遠不夠,出於生靈的本能,雲樓樹八方用力,根須齊張,葉片流動靈光,瘋狂吸收周邊的太陽真火,同時,他還向余慈求援。

    有四五年時間,因條件不足,余慈難以將它送上碧落天域,只能是用自身精血來澆灌,隱然與它氣機相通,給雲樓樹留下了較深刻的印記,一遇到「油盡燈枯」的絕境,就習慣性地找那相熟的氣機。

    可惜,余慈現在沒有精血給它了。

    在陸素華的神通反制中,余慈可也是受到牽連的。衝擊一至,他的心神便受到衝撞,有如當頭一棒,就算地氣分散消融,也是昏昏沉沉。

    他分出的這部分心念本就和羽化真意相合,產生了異化。目前還保持清醒是烏蒙蟬蛻留出的七日空檔期,可一旦心神損耗過度,這個期限也會相應地削減,以形成保護。

    按照天性,余慈現在就應該睡過去,雲樓樹的召喚,倒是給他一個抓手,用這個強提精神,保持一定的專注。

    雙方氣機相通,倒是不怎麼損耗心神,來自雲樓樹的種種即時變化,就紛紛流入心底。他從沒有特別深入地了解雲樓樹,眼下是頭一次。

    雲樓樹何以稱之為自辟虛空最穩定的「大梁」,自然就是因為它天然就能借天地之力,孕化虛空,而那虛空又極其穩定。再究根問底的話,實是因為其內部空間與外界天地,或者更進一步說,和一切虛空都能溝通良好。

    有如此特質,層次低的可以作為緩衝地帶,層次高的則完全可以用它來當作核心,學習其穩定通達的結構。

    像余慈以前那樣,只當成儲物空間來用,說是暴殄天物,決不為過。

    可如今在陸素華壓倒一切的力量面前,於承啟天的壓力完全由雲樓樹消受,再穩定的結構,也架不住那永無窮盡的衝擊。

    雲樓樹的應對方式是從四面虛空引來太陽真火,強化自身,與之相抗,但事實證明,這辦法實在是不自量力,這株天地靈種還遠遠沒有成熟,別說陸素華,就是余慈,真的全力以赴,也能將這片虛空毀掉。

    眼看不支,余慈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他漸漸理解了雲樓樹的特質,又聯想到地下自己肉身的遭遇,終是找到了一個發揮雲樓樹特質的途徑:

    堵不如疏,乾脆利用自身穩定通達的結構,把壓力導引出去,由無邊廣大的外在天地消卸——就像他肉身所化的烏蒙天蟬幼蟲,雖也是生受了一擊,卻由無邊地氣化消,自身傷損降到了最低。

    當然,這辦法看起來條通理順,但純以雲樓樹自身,是沒法完成的。作為一個沒有意識的植株,它很難達成這種違逆天性的的轉化。

    但若加上承啟天,情況就不一樣了。

    承啟天也獲得了天地法則意志的認可,與外界天地有著氣機交換,只不過,和雲樓樹還沒法比。

    用形象點兒的說法,承啟天與外界天地的「交情」不夠,內外有別,始終受到一些排斥和戒備;可雲樓樹作為天地靈種,天然就與外界天地具有極高的親和力,「交情」深厚。

    但反過來說,論精微變化,與受余慈心念驅動的承啟天相比,雲樓樹又是拍馬難及。兩邊優勢結合,就能化不可能為可能。

    承啟天再怎麼顯化,都是余慈心內虛空的一部分,就算現在殘破不堪,做一些基本的轉化也沒問題。

    僅僅是一息之後,承啟天上,一道紅影飛射而出,身後金光噴射,勢如怒龍。那是寶蘊,死魔緊隨在側,卻比影子還淡了。作為「罪魁禍首」,她暫時離開,起碼能分流一半以上的衝擊,承啟天壓力驟減,轉化就在此瞬間完成。

    「轟」地一聲爆震,這一片虛空,驀地放出萬道金光,隨即扭曲,燦若煙霞,層層排開,眩目的景象,離得老遠都能看到。

    余慈也顧不得這些了,承啟天和雲樓樹抵禦方式的改變,效果明顯,初時只能泄出去三兩成,後來就一路走高。體現最明顯的就是七星天衣所消化的先天元氣,又從上下動盪,開始穩步回升。

    情況稍有好轉,那邊寶蘊又殺了回來。她可沒有什麼捨己為人的意識,抵擋不住了,很乾脆就逃進來託庇。

    承啟天又是動盪,外面更是霞光萬丈,但總算是支撐下來。

    如今承啟天內外,聲光華麗,可事實上,這是一個艱苦而枯燥的過程。

    余慈居中,起到了一個調節的作用,最初還好些,需要照顧到雲樓樹、承啟天甚至是寶蘊等各個方面,雖然心神損耗,總還有些變化,維持著專注狀態。

    但到後來,事態趨於平穩,像一條的平直的線,他的意志再怎麼堅定,一旦壓力緩和,便難以抵禦心神損耗和羽化真意的雙向夾擊。

    他還沒有忘掉,現在他支撐得住,是建立在陸素華進入某種入定狀態,沒有關注的前提下,如今最合理的辦法,就是以趁局勢平穩的時候,調動承啟天遠離。

    可這純粹是從紙面上考慮,不切實際。

    事實上,他確實到了極限,只覺得自己恍惚一下,然後莫名打了個寒戰,清醒過來。

    就是「眼皮」一合一張的空兒,已經是幾天過去了。

    最寶貴的時間,就這樣「揮霍」掉。

    余慈沒有什麼懊悔的情緒,他比絕大多數人都知道,極限是什麼概念。如今,他更關注之前讓他從昏睡中醒來的「寒戰」,那是一個頗具刺激性的契機,否則他真有可能順著慣性,將七日的空檔期完全消耗乾淨,在羽化真意的主導下,進入漫長而難以復甦的沉睡中。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必須要適應一下,變得有些不一樣的承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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