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八章 引線(1 / 1)
蘇眉清提供的東西很有價值,但正因為如此,賀難才更需要仔細斟酌。
他並不是不相信蘇眉清的人品,雖然這傢伙是個極度妹控,然而除了關於蘇眉繡之外的情況這傢伙一直都很正常,但賀難並不相信他的腦子——蘇眉清並非是那種很具有領導力的傢伙,丐幫理應比自己更加清楚這一點,所以這樣一項需要小心謹慎應對的工作,第一負責人絕對不應該由他來擔任。
或許很多人會認為這是賀難小題大做、杞人憂天——人家丐幫的人事安排或許自有道理,作為外人來講這樣的推測實在是太過兒戲,更何況無論蘇眉清是不是負責人,他也將賀難所需的情報分享過來了,去思考這些與事件無關的細節又有何意義呢?
然而賀難不是一個正常人,他的思維也不可以用常理度之,在旁人看來無關緊要的事情他也需要存在自己的腦海當中,以備將來某一天的不時之需。
不過他現在倒也不必去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旁支,眼下他和小郁正坐在劉病久的醫館當中。
「你小子本事不錯,居然連憶兒都不是你的對手。」劉病久用略顯詫異的眼光打量著賀難。
「無非是仗著年長几歲僥倖取勝罷了。」賀難這句話還真不算撒謊,一來他的確年長,雖然練武的時間遠遜白憶兒,但多吃幾年飯的好處就是心思更深沉,白憶兒這種小姑娘在他面前就跟張白紙似的;而他的僥倖取勝也不是完全的託辭,實際上他也就只有那一點真炁用來製造分身了,若是這一手沒能騙過對方,那他必敗無疑。
「當日我看見憶兒暈倒在我門前似乎是大戰一場,便想到這丫頭定是被你的話惹出了脾氣,才會一直等你出來展開較量,等她醒來一問果真如此。」劉病久點頭笑道:「這丫頭的脾氣向來火爆,倒是給小兄弟你添了許多麻煩,也幸虧你手下留情留了她性命。」
江湖兒女有些摩擦在所難免,賀難為了激怒白憶兒也的確把話說得很難聽,但也虧是賀難不喜殺生,若是撞上了個武功高強又心懷歹念之人,那白憶兒此般做法八成就是小命不保了——雖然劉病久退出門派不再以藥王齋門人自居,但畢竟是故友孫女,還是代人謝過賀難:「小友今日前來,可是為了治傷複診一事?」
看劉病久表現得如此坦率,賀難雖然沒有掉以輕心,卻還是照計劃行事,賠笑道:「不止如此,晚生還要就一件事向劉大夫道歉。」
「哦?你與我又無怨仇,何故來道歉一說?」劉病久疑惑道。
緊接著,賀難便將他那個鏢師的假身份棄之不用,言明自己姓甚名誰。
這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就算拋開賀難已經捲入勝師事件不談,行走江湖以真名示人也的確存在一定的風險。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賀難主動揭示身份出來,正是要用這個名字來試探劉病久的反應如何。
在蘇眉清的口中,他也對劉病久此人心懷疑慮,其原因有二,一是這劉病久並非只有城中一間用作醫館的宅邸,在城郊還有一間自己的藥園,平日裡由他的學徒打理;其二,便是蘇眉清打探到了劉、谷二人當年決裂的真相,這也是蘇眉清重點懷疑他的理由。
雖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洪豐在劉病久離開門派的原因上與賀難多有推諉,只不過洪豐區區一個堂主沒有這個職權把消息告知賀難而已,直到蘇眉清接管此事之後才不再遮遮掩掩,而劉病久與谷連芃的矛盾也的確值得玩味。
據蘇眉清所說,當年的劉病久與谷連芃皆受到藥王齋齋主的欣賞,大有在二者之一挑選繼承人之勢。劉病久年少輕狂,性格激烈桀驁,雖然偏愛弄險並非醫者所為,但其不落窠臼的天賦巧思著實令人驚嘆,年紀輕輕便已然研製改進出了不少療效上佳的新方,就連門主也自嘆弗如。相比之下谷連芃年紀更長
一些,性格也更加沉穩內斂,早就於江湖當中有「潤物穀雨」之美稱盛讚,其醫道也如性情一般較師弟相反,用藥理念重視根治,雖說較為保守,但也更加穩妥。
二者同門情誼深厚,治療手段本是相輔相成,配合天衣無縫。然而最後終於卻是因為理念之爭而殊途——分歧最初是因一位患者而起,這患者所負之症奇特無比,甚至可以說是普天之下只此一例,而藥王齋則為其症狀取名為「蜥化」。
雖說黑海商會當中那位神射手瓦西里也有著「避役人」的稱號,但避役人也只是形容此人偽裝隱匿技術高超宛如變色龍般神奇,而當年那位病患可謂是真正的「蜥蜴人」。此君從八歲開始身體便逐漸產生這種怪症,起初只是手腳產生一些角質化的鱗狀表皮,頗類似於部分皮膚病症,隨著年齡增長後來又產生蔓延於關節、四肢以及胸腹,雖然體感並無太多異樣,但從光下看去已經清晰可見。
這樣非人的怪狀自然令此人生活無比艱難,其生活的小鎮當中謠言四起且愈發離譜起來,有說他被精怪奪舍或者妖怪變化,有說他小的時候被蛇咬過,最為離譜的竟然說他是成了精的蛇或者鱷魚與人生下來的孩子等等但實際上就連患者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何苦就患上這樣的絕症。苦不堪言之下,最終幾經輾轉方才來到藥王齋求救,而那時此人的鱗狀表皮已經滋生於面部,看起來十分駭人。
為解決他身上的怪病,藥王齋上下可謂是傾盡全力,但充其量也只能用外敷猛藥的方式將鱗皮暫時去除,無異於杯水車薪,不過短則十天長則二旬的時間那鱗片便恢復如初,後來竟發生了鱗皮生長愈快且更加頑固的病變,這也使得每日塗抹藥物、哪怕退而求其次「治標」的道路都走不通。
為使患者痊癒,藥王齋當中已成中流砥柱的「雙驕」同時閉關潛心研究,終於是先後得出了值得一試的法子。谷連芃是以研究鱗類動物體質為基礎,終於想到對策——那便是用自己研配的藥物來輔佐,擬鱗類蛻皮生長之法,使得鱗片定期自然消褪,在他的設想當中雖然距離根治時間久遠,但每完成一次蛻皮之後都能減弱鱗甲的滋生,且下一次蛻皮的時間段也會逐步縮短,直到最後徹底將鱗片消除為止;而如果說谷之法是加速其體內代謝,那麼劉病久正是反其道而行之,卻是將代謝速度極度壓縮減緩,在用外敷藥剝離鱗片後配合服食自己的藥,足可以使得一年左右才會再生鱗片,屆時只需要再重複用藥便可解決。
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卻是各有各的道理與優劣,而二人的爭執也因此開始——劉病久認為谷連芃的方案只是空有一個美好的願景,但考慮到這患者本身的身體狀況來說,恐怕有生之年也不好等到徹底痊癒,更別提按照這種方法那直到完全治癒之前,他也依舊是其它人眼中的異類、怪物,還是無法進行正常生活;而谷連芃則指責劉病久急功近利,劉病久所想雖然能夠讓患者長期保持一個常人的外表,但本質卻沒有變化,病根依舊存在,而強行壓制鱗皮生長速度的代價就是患者本身的壽命也會被極度縮減,真如此做恐怕也就只剩下三五年可活。
他們二人的研究自然是要上報門主的,藥王齋集結全員進行商討得出的意見大幅度地偏向谷連芃——其理由無比充分,那就是醫者不能去害死自己的患者。蜥化屬於天降橫禍,谷連芃的辦法見效雖慢,但終究是逐步利好的,算是醫生對患者正常的良性干涉;而劉病久的做法無疑走向了一種極端,為了治療病症甚至有可能對生命造成更大且不可逆轉的損害。
然而劉病久也不枉他天才之名,在藥王齋一眾醫師終日議事之際,他便早早地找到了患者本人直接諮詢他的意見,他究竟有沒有在私下交談當中進行過勸說和誘導那就只有兩位當事人知道了,但藥王齋門主親自過問患者想法之際,患者卻是毅然決然地選擇
了劉病久——對他而言哪怕只有寥寥數年的性命,恐怕也要做一個正常人。
劉病久開發的新藥物的確彰顯了它的成效,被剝離的鱗片重新生長的時間被拉長到了七個月之久,這也意味著他成功了——然而終究是天不遂人願,或許是劉病久的治療手段仍舊存在一定缺陷,或許是患者本身的生命力也不夠繼續維持下去,他生命的終結甚至短於谷連芃的估算,只有兩年出頭的光景便離世了。
這件事非但給了劉病久沉重的打擊,甚至也讓同門對他產生了質疑與不滿,雖說這也是患者自己的選擇,但一來劉病久所承諾的三五年壽命並未實現,二來劉病久也是私下接觸患者才爭取到了同意,流程並不合規。再加上藥王齋內部也存在著權力鬥爭,最終成為了引燃劉病久脫離門派的導火索。
而在聽完蘇眉清對於這件事的敘述過後,賀難也理解了為何劉醫生會被列為頭號嫌疑人了——那種別具一格的醫術與理念,的確有可能愈演愈烈走到另外一條道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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