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1章 五千年華夏,最可恨的人(1 / 1)
「兩位宰輔,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你信嗎?」
寇準一臉唏噓的問道。
寇季果斷搖頭。
能坐上相位的人,那個是蠢人?
像是張齊賢、向敏中兩個史書留名的人,就更不是。
只要不是蠢人,是絕對不可能因為女人葬送前程的。
所以,他們兩個不可能為了女人爭風吃醋。
寇準長嘆了一聲,幽幽的道:「你不信,可百姓們信吶。」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百姓們是被奸人蒙蔽了。」
寇準緩緩點頭,道:「當年,薛居正亡故,留下了龐大的家業給他的兒子,薛居正的兒子薛惟吉,重病纏身,沒有子嗣,命不久矣。所以許多人都惦記上了薛府的家業。
薛居正的妻室,只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流之輩,很難在群狼環伺之下,守住家業。
所以她想了一個辦法,找上了向公,準備以家業相托,讓向公輻照他一二。
向公答應了她。
卻沒料到,那個女人太蠢,請託了向公以後,居然又找上了張齊賢。
在薛惟吉死後,向公和張齊賢不可避免的撞上了。
二人在朝中的地位不相上下,突然撞上了,自然不肯退縮。
誰縮,誰以後就在朝堂上抬不起頭。
於是乎,二人不可避免的鬥了一場。
然後就被人傳成了爭娶寡婦,傳的沸沸揚揚,鬧的舉國皆知。
最終先帝不得不罷黜了二人的相位,才將此事平息了下去。
事情雖然平息下去了,可向公自此也背上了一個貪財好色,獨好人妻的名聲。」
寇季聽完了寇準的講述,微微皺眉道:「一事不勞二主,薛惟吉的遺孀,是真的蠢,還是故意的?」
寇準搖了搖頭,「誰知道呢?百姓們只顧著看兩位宰輔相鬥,誰又會去在乎一個已經失去了依靠的女人?百姓們期盼著看他們二人互相毆鬥,又怎麼會去深究,裡面是不是有誤會?」
寇季沉吟道:「朝廷就沒查查此事?」
寇準苦笑道:「兩位宰輔都鬥起來了,此事就算查清楚了又如何?」
黃泥掉到了褲襠里,人們只會懷著惡意,嘲笑你拉在褲襠里了,即便他們知道那是黃泥,也會將其當成屎,嘲笑你。
寇季盯著寇準道:「祖父是想借著我岳祖父的故事,提醒我防著點,免得有人對我出手?」
寇準緩緩點頭,「你弱冠之齡,位列國公,風頭太盛了。盯著你的人很多,惦記你的人更多。所以為人處事,要處處小心,免得在別人設下的小陷阱里,栽一個大跟頭。」
寇季拱手道:「祖父的教誨,我銘記於心。」
寇準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你該犯一犯錯了。」
寇季愕然的瞪起眼,「犯錯?」
寇準點頭道:「你不犯錯,朝廷沒辦法治你。」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別人都恨不得自己的孫兒爵位不夠高、官位不夠高,您怎麼淨想著讓我犯錯啊?」
寇準瞪了寇季一眼,「你已經快要觸及人臣的頂點,眨眼間,便能觸及封無可封的地步。官家雖然對你親厚,可你真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官家如何能容忍你繼續留在朝堂上?」
寇季愣了一下,略微皺起了眉頭,「官家應該不會對付我。」
寇準冷笑道:「就算官家能容忍你,百官能容忍你,民間的百姓能容忍你?位極人臣,封無可封,皇位觸不可及,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是大宋朝最大的禍患。
你的存在,就是懸在所有人頭上的一柄利劍。
百官們害怕你造反,會影響他們的榮華富貴。
百姓們害怕你造反,會影響他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富足生活。
你不死,朝野上下所有人都不會安心。
你說你死不死?」
寇季臉色有些不好看的道:「所以……我現在得韜光養晦,或者說不斷犯錯,將自己的地位降下來,然後在升上去,再降下來。升升降降的,一直維持在滿朝文武和百姓能接受的地步?」
寇準鄭重的點頭。
寇季苦笑道:「那未免有些太憋屈了吧?」
寇準瞪了寇季一眼,哼道:「你會委屈?文臣武將跟你交好的多不勝數,官家又將你引為心腹重臣,你就算無官無爵,也沒人敢在你面前放肆。
你想對付誰,只需要放一句話出去,自然有人會幫你對付,根本不需要你赤膊上陣。」
寇季嘆了一口氣道:「那我以後就在府上待著,韜光養晦,陪陪妻兒?」
寇準點頭道:「你陪著向嫣就行,小天賜哪兒,不需要你陪。」
寇季愕然的挑起眉頭。
寇準十分蠻橫的道:「小天賜能說話以後,得在老夫身邊待著,老夫要帶著他,親自調教。」
寇季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我能拒絕嗎?」
寇準瞥了寇季一眼,不咸不淡的道:「能……你先找一根繩,將老夫吊死。」
寇季撇撇嘴,不想跟這個不講理的老頭子講話了。
年齡大就可以不講理嗎?
年齡大在大宋朝還真的可以不講理。
寇季心裡嘆了一口氣,對寇準道:「祖父既然要親自調教小天賜,我也不攔著。回頭我跟嫣兒再生一個就是。」
寇準瞪起眼,不滿的道:「一個怎麼夠?生他十個八個的,我寇府又不是養不起。」
寇季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沒有再開口。
寇準嘟嘟囔囔的道:「回頭幫老夫在河西安插幾個人?」
「嗯?」
寇季愕然的瞪起眼,剛正不阿的寇公,居然學會走後門了?
寇準似乎看破了寇季險惡的心思,橫了寇季一眼道:「文昌學館裡有幾個小怪物,一年時間就學完了三年的課業。
如今整日裡在學館內混吃等死,老夫不願意看到他們浪費韶華,所以準備派他們出去歷練一下。
河西初定,剛好缺人。
就讓他們去河西,好好的啃一啃硬骨頭。
好好看一看底層百姓有多不易。」
寇季聽到這話,恍然大悟,寇準走後門,原來不是為了私事,而是為了公事。
對於寇準口中提到的小怪物,寇季大概有所猜測,但卻沒有深究。
寇季思量了一下,對寇準道:「河西的百姓過的可不賴……」
一個個名下皆有千畝良田,屋裡皆有三個妻室,小日子過得滋潤著呢。
比中原腹地的一些豪門大戶,過的還滋潤。
文昌學館的學生們去了,恐怕體驗不到什麼底層百姓的不易。
寇準瞥了寇季一眼道:「你在河西的作為,老夫略有耳聞,河西的百姓過的如何,老夫也知曉。老夫指的百姓,不是遷移到河西的宋人,而是歸附我大宋的那些回鶻人。
河西的惡人,該殺的已經被你殺完了。
不該殺的,也被你殺完了。
如今剩下的,大多都是純良的百姓。
好好治理,好好引導,他們遲早會擺脫回鶻人的身份,成為一個宋人。」
寇季聽到此話,略微有些明白了寇準安排那些學生去河西的用意。
寇季略微有些疑惑的看著寇準道:「祖父,我可聽說,您是一個有地域歧視的人。怎麼會對河西的百姓,如此要好?」
寇準嘴角抽搐了一下,瞪了寇季一眼,喝道:「無稽之談……」
寇季認真的道:「我可聽說,你初入仕途的時候,對南方人頗有成見?」
寇準略微有些惱怒的道:「是老夫一個人對南方人有成見嗎?滿朝文武,包括官家,對南方人都有成見。老夫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寇季一臉疑惑。
寇準冷哼了一聲道:「太祖立國於北方,所以朝堂上的大臣,多是北方人。太祖在位的時候,朝中的宰相,大部分是北方人,所以就傳出了一句太祖不喜南方人的話,不願意用南方人為相。
太宗那是真的討厭南方人。
老夫在太宗手下為臣,難道要賭上自己的仕途,去替南方人說項嗎?」
寇季皺眉道:「太宗為何會討厭南方人。」
寇準嘆了一口氣,「此事跟南唐有關。昔年太宗皇帝跟隨大軍一起去征討南唐,攻破了金陵。太宗皇帝興沖沖的帶著手下的人,衝進了南唐皇宮,準備大肆搜刮一番,卻發現南唐國庫內,空的能跑老鼠。
太宗皇帝氣憤至極,帶人在金陵城內大肆屠殺了一番,從南唐文臣、富商大賈府上,搜刮出了海量的錢財。
太宗皇帝斷言,南唐敗亡,皆是因為南唐文臣和商賈。
南唐文臣搬空了國庫。
南唐商賈賺光了天下的錢財。
卻不肯在南唐窮困潦倒之際,出手幫忙。
迫施南唐後主李煜,在南唐搜刮民財,用於抵禦外敵。
也因此種下了亡國的禍端。
太宗皇帝覺得,南唐的文臣和南唐的商賈良心都壞透了。
坐看南唐亡國。
所以對南唐的文臣和南唐的商賈厭惡至極。」
寇季沉聲道:「所以,太宗皇帝因此厭惡了整個南方的人?」
寇準皺眉道:「準確的說,是南方的讀書人和商人。」
寇季苦笑道:「所以,祖父歧視南人,並不是祖父您真的有地域歧視。而是當時朝堂上的風氣?」
寇準鄭重的點頭。
寇季沉吟道:「如今朝堂上沒有這種風氣了吧?」
寇準幽幽的道:「先帝在朝的時候,仍舊有這種風氣。官家登基以後,倒是消散了許多。」
寇季認真的道:「南人北人,皆是宋人,不該有這種風氣的。人心有好有壞,不應該遷怒於所有人。」
寇準嘆氣道:「錢財最能腐蝕人心,可若因為貪財,而坐視亡國,那就十分可恨。」
寇準盯著寇季道:「你沒有經歷過覆滅南唐的戰事,你根本想像不到,朝廷窮的只能靠著搜刮民脂民膏維繫。官員富得流油、富商大賈們也富得流油,卻不肯拿出一文錢,幫助朝廷度過難關。
坐視江山敗亡,坐視狼煙四起。
面對他們,你怎能不生出恨意?
但凡胸中有家國天下的人,都會恨不得生吞他們的血肉。」
寇季雖然沒有經歷過覆滅南唐的戰事,但卻能想像出那種場面。
因為史書上有一個遠比南唐還有出名的例子,那就是大明。
大明風雨飄搖之際,國庫內空的能跑耗子,崇禎帝拆東牆補西牆,努力的維持著大明朝。
可最終也沒能將大明朝維持下去。
大明朝真的沒錢嗎?
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以後,從北京城內的達官貴人府邸,搜刮出了千萬兩的白銀。
北京城內的達官貴人們,富得流油
卻不肯拿出來,共度國難。
眼看著江山敗亡。
可笑的是。
崇禎帝為了維繫大明朝,下令讓大臣們捐助『助餉』,發放軍餉。
崇禎帝的岳父嘉定伯周奎,只捐助了三千兩銀子。
更可笑的是,周奎的三千兩銀子,居然是女兒周皇后給的。
周皇后為了讓周奎起一個帶頭作用,私底下給了周奎五千兩銀子,讓周奎捐助。
周奎居然還從中間抽取了兩千兩銀子的中介佣金。
闖王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以後,手下的將領從周奎的府邸,搜出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
其他的朝臣,也大同小異。
在崇禎帝募捐期間,一個個哭窮,不願意出錢。
可當闖王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搜颳了一番後,從他們家宅中,搜出了海量的金銀。
如此大臣,為了一己貪慾,坐看江山敗亡。
怎能讓人不恨?
將其一個個稱之為國賊,也不為過。
南唐後主李煜的遭遇,跟崇禎帝大同小異。
南唐的大臣,一個個也是如此。
太宗皇帝趙光義,見是到如此大臣以後,怎能不恨上他們,厭惡他們?
寇季若是碰上了這些東西,估計能提著刀從城西砍到城東,將他們所有人的屍骸,剁成肉泥,用烈火焚燒。
為何不餵狗呢?
因為寇季怕狗噁心的吐出來。
寇季沉默了許久,心情有些沉重的道:「我大宋問鼎天下,已經數十年了。那些噁心人的東西,也差不多死光了。
此類不是東西的東西,不僅南方有,北方也有。
不能一概而論。
有我在朝堂上,就絕對不會允許此類不是東西的東西存在。
所以,不能因為此類不是東西的東西,就委屈了南方人。」
寇準瞥了寇季一眼,道:「你還想刻意捧一位南方出身的宰相出來不成?」
寇季十分果決的道:「不分南北,皆為宋人,適才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