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3章 垂死掙扎?(1 / 1)
流民們聽到這話,有些懵。
一個個面面相覷的互相看了一眼。
寇季講的話根本站不住腳,但是硬生生的用自己官位帶來的威懾力,嚇唬住了流民們。
有些膽小的甚至還往後退了幾步,躲在了其他人身後,生怕寇季抓住他,問他要說法。
卻有人不怕寇季,直面寇季,破口喊道:「你用沙土偽裝成糧食,矇騙我們,如今被當場拆穿,還敢胡說,地上的沙土就是證據,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喊話的人聲音很大,流民們聽得清清楚楚。
有人帶頭聲討寇季,流民們紛紛景從。
在流民們激烈的聲討聲中,寇季面色冷峻的踏前一步,喝道:「肅靜!」
劉亨、曹佾二人十分配合的舉著火把,站在了寇季左右兩側,照亮了寇季的身軀,讓寇季更具威懾力。
在寇季冷冷的注視下,流民們爭吵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不少。
倒不是寇季的威懾力再次的嚇唬住了流民,而是陳敬、王田升等人紛紛出聲,喝斥了流民們一番,流民們才漸漸靜了下來。
寇季等到流民們靜下來以後,背負雙手,緩緩開口,「本官自問,自接手諸位以來,從沒有做過對不起諸位的事情,諸位為何要針對本官,陷本官於不義?」
「草民等人並沒有針對寇工部,草民等人只是想找寇工部討一個說法。」
站在流民們前頭的一個身形魁梧的黑髭大漢,聲若洪鐘的說著。
寇季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二,冷冷的道:「出來說話!」
黑髭大漢宛若熊羆,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到了寇季面前,他一雙銅鈴大的眼,盯著寇季,不偏不倚,眼中沒有絲毫畏懼。
寇季瞧著黑髭大漢邁開的步子,眼中閃過了一道異色。
黑髭大漢行走的時候,兩腿微開,腿內側向外,有點羅圈腿的意思。
他的羅圈腿,跟天生的羅圈腿差別很大,明顯是後天養成的。
寇季目前為止,只在一種人身上見到過這種走路的姿勢,那就是常年趴在馬背上的遼國騎兵。
「你是何人?」
寇季盯著黑髭大漢質問。
黑髭大漢抱拳道:「草民彭越!」
寇季再問,「何時入伍,任何職,又是何時卸甲?」
黑髭大漢聽到這話,神色有些黯然。
往日種種,他不願意多提,可寇季問起他又不得不答。
黑髭大漢沉吟再三,聲音低沉的道:「咸平元年入伍,任靜塞軍右翼營第四軍使,大中祥符三年卸甲歸田。」
聽到這個回答,寇季有些意外。
靜塞軍算得上是大宋諸多兵馬的精銳之一。
始建於太宗趙光義在位的時候。
太宗趙光義在位的時候於太平興國四年,北伐遼國,在高梁河跟遼軍展開了慘烈的廝殺,他親臨戰場督戰,被遼國南院大王耶律休哥率領的鐵林軍,打的狼狽逃竄。
不僅屁股上挨了一箭,因為坐著驢車逃跑,還落了一個驢車皇帝的名聲。
為了一雪前恥,挽回名聲,為了擊潰遼國精銳騎兵鐵林軍。
太宗趙光義用北伐得來的馬匹,親自督建了一支重甲騎兵,全員三千人,一人五馬,將士們均是塞北易州人,能開兩百斤的硬弓,剽悍異常。
這支重甲騎兵,就是靜塞軍。
太宗端拱元年,宋遼兩國在唐河一帶開戰,靜塞軍作為先鋒,出現在宋遼戰場上。
唐河一戰,一舉擊潰了遼國最引以為傲的鐵林軍陣型,一路追擊遼軍至曹河,斬首五千,繳獲馬匹上萬,一戰成名。
靜塞軍也藉此被晉升為大宋禁軍之一。
此後的歲月里,先後出擊,皆有斬獲。
直至澶淵之戰。
靜塞軍軍頭(軍都指揮使)因多次出征,人困馬乏,不肯再次出陣,被監軍所斬,靜塞軍將士們群龍無首,拖著疲憊的身軀,在監軍催促下踏上戰場,被遼軍打了個半殘。
最後變得岌岌無名。
眼前這位名叫彭越的大漢,說是大中祥符年間卸甲的,那麼他離開行伍的原因,必然跟澶淵之戰多多少少有些關聯。
不然以他靜塞軍軍使的身份,不可能淪落成為一個平民。
宋軍軍制,步軍都一級的官員,稱之為都頭;馬軍都一級的官員,稱之為軍使。
都頭和軍使平級,轄下率領一百軍卒。
彭越這個類似都頭的軍使的身份,可不是《水滸傳》中武松那個都頭能比的。
武松那個縣衙里任命的都頭,只能算是一個大吏。
彭越的軍使身份,卻是實實在在的軍官。
一官一吏,有明顯的不同。
而且依照大宋軍中的慣例,但凡擔任禁軍軍使的軍官,前面都會加一個散階官職。
比如從九品的陪戎校尉,又或者正九品的仁勇校尉。
以靜塞軍的特殊性,彭越卸甲的之前,軍使職稱前面,應該加的是正九品的仁勇校尉。
但,無論之前彭越是什麼身份,寇季現在都不太關心。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流民鬧事的問題。
寇季盯著彭越,質問道:「你要本官給你一個怎樣的交代?」
彭越仰著頭,不卑不亢的道:「不是給草民一個交代,而是給所有的災民一個交代。」
「什麼交代?」
寇季冷聲質問。
彭越沉聲道:「朝廷發給我們的糧食去哪兒了?為何你要用沙土,冒充糧食,哄騙我們?」
寇季冷笑道:「朝廷發給你們的糧食,自然是在汴京城裡的糧庫。該給你們的時候,自然會運出來。本官從沒有用什麼沙土,冒充過糧食。
本官運送那些沙土過來的時候,可曾告知你們,那是糧食?」
彭越微微握了握拳頭,咬牙道:「不曾……」
寇季高聲質問道:「那你說說,本官何時哄騙過你們?」
彭越仰起頭,目光灼灼的盯著寇季,質問道:「既然不是糧食,為何你要把它們跟糧食堆放在一起?」
寇季瞥了彭越一眼,冷笑道:「本官準備的東西,自有用處,需要跟你們多解釋。」
彭越臉頰漲得通紅,吹鬍子瞪眼的道:「朝廷發給我們的東西,我們為何不能過問?」
寇季聽到這話,盯著彭越,冷冷的道:「朝廷發給你們的東西?你也算是在朝中任過職的,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朝廷除了糧食以外,還會幫你們準備屋舍,準備床榻,準備草藥吧?」
彭越聞言一愣,皺起了眉頭,疑惑的盯著寇季,「難道不是……」
寇季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劉亨在一旁冷冷的道:「是我四哥怕你們凍死、病死,所以主動接下了安置你們的差事,自己籌措錢財,購買了草藥、木料,為你們搭建屋舍的。」
曹佾冷笑著補充道:「朝廷到了明年春日,就會斷了你們的糧草。我四哥之所以弄這些沙土過來,也是為了幫你們營造一座謀生的作坊,好讓你們到了明年春日以後,還能自己賺一口飯吃。
你們不僅不領我四哥的情,還揚了這些沙土。
我倒是想看看,沒了我四哥幫你們營造謀生的作坊,到了明年春日以後,你們吃什麼。」
劉亨、曹佾二人,順著寇季的話,一唱一和的譏諷著彭越。
彭越一張臉,漲得通紅,配上他那一臉的黑髭,活像是一個紅臉夜叉。
彭越在朝中擔任過官職,他深知朝廷的做事風格。
朝廷歷年賑災,要麼是給一口糧食,讓災民們自生自滅,要麼把災民劃入到廂軍中,讓災民勉強吃一口皇糧。
幫災民們營造屋舍的事情,朝廷基本沒做過。
此番他隨著流民隊伍到了汴京城,見到了朝廷派遣官員在幫他們營造屋舍,還以為是在天子腳下,朝廷顧及顏面,轉性了。
如今聽寇季三人一說,他才明白過來。
不是朝廷轉性了,而是他們碰上了一個真正憐憫他們的官員。
彭越有些羞愧的抬不起頭,他垂著頭,掩著面,對寇季拱手道:「是草民錯怪了寇工部,寇工部要打要罰,儘管施為,草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聽到了彭越說出了服軟的話,寇季臉上的神色緩和了幾分。
他盯著彭越道:「本官之所以做這麼多,就是為了讓你們這些受了災的百姓,能夠活下來。救你們一命,已經耗費了本官許多錢財,本官又豈會再傷害你們。」
彭越抱著拳,對寇季深深一禮。
寇季仰起頭,看著其他的流民道:「你們這幾日耗費的藥材的價值,遠比糧食要貴。本官供養的起你們喝藥預病,怎麼可能供養不起你們吃糧?
給你們的糧食,就在汴京城裡的糧庫里堆放著。
眼下已經到了深夜,汴京城四門早已落鎖,不可能把狼草運出來。
到了明日一早,糧食就會從汴京城裡運出來,絕對不會少你們一口口糧。
也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餓著。」
寇季說服了彭越這個領頭的人,又拿出了藥材說事,流民們勉強信了寇季三分。
再加上陳敬、王田升等人頻頻幫著寇季說話,流民們的情緒也就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了。
寇季盯著流民們,又道:「爾等還不速速回去歇息。明日有大批跟你們一樣的災民趕過來,還需要爾等幫忙安置。
若是因為爾等的過錯,導致了安置災民出了岔子,就別怪本官不講情面。」
「散了!」
寇季擺了擺手。
彭越率先拱了拱手,退回了流民隊伍里,然後往自己的帳篷里走去。
其他流民見此,也三三兩兩的往自己帳篷里走去。
寇季見到流民們散了以後,長出了一口氣。
他真怕流民們會突然暴動,把事情鬧的一發不可收拾。
在他身邊的劉亨、曹佾二人,也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他們跟寇季有同樣的擔憂。
陳敬、王田升等人安撫好了流民以後,走到了寇季身前。
陳敬忐忑的看向寇季,詢問道:「寇工部,朝廷給我們的糧食,真的在汴京城裡的糧庫里?」
寇季盯著他,疑問道:「本官騙過你?」
陳敬乾巴巴一笑,「那倒沒有……」
王田升盯著寇季,認真的道:「寇工部,若是糧食的問題出了什麼岔子,您得儘早的通知學生等人,也好讓學生等人有個準備。」
寇季淡然的道:「糧食沒有任何問題。你們不會真的相信了那些謠言了吧?」
陳敬、王田升二人,對視了一眼,齊齊搖頭。
他們之所以找上寇季,就是想從寇季嘴裡探聽一些準確的消息。
只是寇季一點兒風聲也沒有透露。
他們也沒有瞧出什麼破綻,就選擇相信了寇季的話。
二人對寇季拱了拱手,各自返回了各自的帳篷。
寇季在所有流民走光了以後,讓衙役們收拾了一下那些被撕爛的糧包,他帶著劉亨、曹佾二人回到了帳篷里。
一進帳篷。
寇季對劉亨、曹佾二人道:「你們二人現在去南城門,從南城門處回汴京城去。」
劉亨、曹佾二人盯著寇季,齊齊搖頭。
寇季這個時候讓他們離開,存的什麼心思,他們二人心裡清楚。
寇季雖然阻止了流民們鬧事,騙過了流民們,但是問題根本沒有解決。
明日開火的時候。
寇季若是拿不出糧食,那麼那些流民就不會再相信寇季任何一句話。
到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的一擁而上,撕碎北城門處所有官員、衙役們泄憤。
他們不會在乎寇季背後還有一個當宰相的祖父,也不會在乎寇季跟官家趙禎交情深厚。
因為在他們眼裡,沒了糧食,就等於沒了命。
既然命都要沒了,那還在乎其他的做什麼。
寇季之所以讓劉亨、曹佾二人先行一步,回到汴京城去,就是為了防止劉亨、曹佾二人被流民們亂拳打死。
劉亨堅定的盯著寇季,道:「四哥,你不走,我也不會走。」
曹佾點頭道:「我也是如此。」
寇季嘆息了一聲,沉聲道:「我的話,流民們中間有人信了,可有人肯定不信。此刻暗處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我呢。
我如果離開,他們一起衝出來,阻止我。
你們不同,不用跟著我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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