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2 楊堅求學(1 / 1)
在同母親閒聊幾句,又向堂內幾位堂嫂逐一問好之後,李泰便又起身返回邸內中堂。
中堂內眾家人們正邊吃邊聊,眼見李泰轉回便都抬手招呼他趕緊入座,笑著打趣讓他自罰三杯。
李泰的祖父李虔本有四子,但在河陰之變中其他三子俱亡,只剩下一個少子李曉帶領著倖存家人們逃亡到河北。
因此除了自家兩個少弟之外,李泰還有五個堂兄,分別是大伯家的堂兄李裒、李匹,二伯家的李捴,和三伯家的李士元、李士操。
這其中年紀最大的是李裒,如今已經四十出頭,而年紀最小的李士操也已經將近三十歲。李泰跟這幾個堂兄年紀差距較大,舊在鄉里時廝混最多的還是幾個年齡相近的侄子,感情也更加親近。
不過彼此間一別數年,再相見時李泰身份地位都有了明顯的變化,身軀里更裝著一個來自後世的靈魂,彼此間難免感覺有些陌生。
他父親李曉並不是一個擅長交際和引導氣氛的人,所以李泰坐下之後同堂兄們簡單的聊了幾句後,各自便都有些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堂中氣氛便也有些冷場。
過了一會兒之後,還是由李泰率先問起幾位堂兄在台府的職事安排,是否能夠適應習慣台府的辦公節奏和環境等等。雖然他一早也知道了堂兄們在台府職位,但這不是沒話找話麼,拿出來再聊一聊維持一下氛圍。
這其中官職最高的便是李裒,被宇文泰直接任命為大行台尚書並東閣祭酒,執掌台府賓客、禮儀等諸事。
早在李曉抵達關中的時候,宇文泰便有意委任他為西閣祭酒,但卻被父子婉拒,如今將此職轉降半階而授予李裒,也算是一定要讓隴西李氏擔任台府迎賓的執念實現了。
其他幾人也都各授從事、參軍等諸職位,雖非各參機要,但所在職位也都頗有可作發揮之處。可見宇文泰並非只是看在李泰的面子上而將幾人召入台府虛職養起,而是比較務實的選士用人態度。
這幾位堂兄也並非李泰這種自小便好動厭學、喜歡惹事生非之人,各自學養都在合格線以上,再加上因為家中的變故而洗去了世族子弟通常會有的浮躁輕狂,就算不是什麼絕世之才,承擔一些正常的行政管理和政令執行應該也是綽綽有餘。
李泰對於台府的工作程序和環境本就非常熟悉,此時聽到堂兄們的各自講述,便能覺出他們對於當下的工作適應能力還算不錯。
這固然是因為他們的能力使然,但也跟台府群眾知道他們乃是李泰親屬而頗加關照有關。
不過也並非所有事情都無可挑剔,畢竟東魏、西魏本身便大有不同。講到這一點,在東魏也多有任事經驗的李裒便比較有發言權:「西朝政令雖然清明但卻並不簡約,尤其吏術繁雜,難免會令官民疲憊。推尚刑名而不特崇人物,或許這就是西朝能以貧弱人地而抗衡東朝的關鍵所在。」
東魏、西魏雖然都是霸府政治,但各自內部卻是有著極大的差別。兩魏分家之時,河洛名流、關東世族多歸東魏,這些人未必儘是社會的進步力量,但有一點是關西人物所比不上的,那就是對於政治的認識和領會要更加的深刻和成熟。
關西這方面的政治建設,鎮兵們自然是不足指望的,哪怕是號為名相、隋唐政治邏輯奠基人之一的蘇綽,對於政治制度的認識和建設其實也並沒有多高的水平。至於其他人,那就是更加的等而下之了,所以到最後搞出來一個不倫不類的西魏北周六官制。
反觀東魏方面的制度制定者們,可謂是總結前朝歷代政治得失,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所創設的制度可謂是隋唐制度之前身與框架。
西魏政治大體雖然馬馬虎虎,但在中下層的人事資源管理和政令執行力上卻是東魏拍馬難及的。畢竟作為弱勢的一方,如果對於自身的人事資源掌控和調動能力都達不到極高的水準,那所體現出來的真實實力只會更差。
李裒評價西魏這邊吏術繁雜、使官民疲憊,其實還算是比較客氣的說法,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苛刻,對民眾苛刻,對官吏也同樣苛刻。
聽到李裒這麼說,堂兄弟中另一個大帥哥、魏收他外甥李捴便又說道:「五兄這話說的太對了,便拿台府所行考成法以論,驅官役吏、人不敢閒。並不是我一人好逸惡勞,在司群眾們對此都是苦不堪言、抱怨不已。」
李泰原本還待作為過來人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但在聽到李捴這麼說後,神情就變得有些不自在,有些心虛的說道:「考成法運行數年,台府諸司包括大行台都贊此法於事稱便,兄等新入府執事,對人事還沒有一個深刻體悟之前,還是需要慎作議論啊!」
「阿磐你放心,我們也並非無知少年。知你在國中聲勢正壯,門中親友聲言舉止難免也會受群眾矚望。能以此害眾之法進獻台府之人想來也是有失純良,就算阿磐你並不懼之,也沒有必要閒言惹怨。」
李捴聞言後便又點頭說道,一副對這種人事糾紛心裡門清的模樣。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乾笑兩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心裡卻給李捴記在了小本本上,等以後咱家真的牛逼起來,你就瞧著我給你封個什麼王吧!
隨著談話的繼續,一家人之間的生疏感也漸漸消除,尤其是幾個早將李泰視作偶像的侄子們,對於這個彼此間本就有著許多美好童年回憶的叔父便更覺和藹親切。
少弟李奧還未進仕,也沒有被父親允許飲酒,坐在席中枯燥有加,這會兒抓住機會連忙發問道:「阿兄你新從南面返回,有沒有見過那侯景?他果真如傳言般,生的青面獠牙、人馬見到都會膽寒退避嗎?」
李泰聽到這話後不免一樂,人們對於不了解、不清楚的人事慣會誇大描述,並在傳播的過程中越發的走樣,到最後傳言較之事實已經是面目全非了。
「侯景也並不是什麼可怕的鬼怪樣子,較之一般的粗豪鎮人反而更有儀態。他之所以能夠以少勝多、縱橫江南,本身才力固然不俗,也在於南梁君臣著實不堪……」
李泰作為執掌一方軍政大權的大鎮方伯,本身與侯景和南梁許多文武高官都打過交道,他的認識和看法自然要比道聽途說更加的靠譜準確。
當聽到李泰講起自己對於時局人事的看法和分析,堂內眾人也都紛紛放下了手中杯箸,認真傾聽起來,並不時再作發問。
男人對於國家命運、軍政大勢的好奇估計是與生俱來的,後世街頭巷尾老大爺們手拿一張蒲扇就能對全球局勢分析的頭頭是道,並能做出樸實正確的廢話一般的總結,比如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李泰也知家人們未必就對東南軍政形勢演變的具體內情感興趣,故而只揀一些誇張離奇、能夠滿足人好奇心的人和事略作講述,也讓堂內這些堂兄弟和侄子們聽的大呼過癮、意猶未盡。
不過因為李泰剛剛長途跋涉的回家,一家人也並沒有竟夜飲樂,互訴別情並各自滿足了一番好奇心後,這場家宴便結束下來,眾人各歸居室休息。
李泰回房後也是倦意上涌,沒有精神再同娘子溫存細語,登榻之後倒頭便睡,第二天再睜開眼已經是日上三竿,娘子都已經拜望翁姑而後返回,正在房間中整理近日投遞入門的造訪名帖。
丈人昨夜還在宿此間,過門總是客,李泰也不好起床後便賴在房間裡同娘子膩味,坐在窗前說是欣賞,結果一會兒便將妙音妝匣里收起的花鈿等物翻的亂七八糟,旋即便在娘子的嗔望下徑直出了門。
中堂里,獨孤信已經醒來,正同李曉一邊飲茗一邊閒聊著,見李泰邁步入房後只是雲淡風輕的點點頭,仿佛昨晚醉的不省人事那個並不是他。原本獨孤信與人交際時非常注重言行儀態,如今兩家關係變得親厚起來,便也逐漸的熟不拘禮。
「楊揜於稍後要入府拜望,今天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就留在家裡,有的話也退了吧。」
待到李泰入座下來,獨孤信便又對他說道:「方才同你阿耶正講起此事,今年楊揜於在漢東助你良多,對此良佐家事上也要多作關照。他戶中長息命格頗異,所以自小離家寄養庵堂,如今已經到了開蒙的歲齡,總不能只是修道奉佛卻不學經義道理。
龍園學館裡蒙學堂恰有空席,託付自家中總比交付官學放心。此子我也見過,著實少年老成、沉靜有度,大不似尋常幼頑刁蠻討厭。」
李泰聽到這話後頓時一樂,心裡當然清楚獨孤信說的便是他那小連襟楊堅。對此他當然不會拒絕,於是便笑語道:「學館事都是阿耶主持,丈人有事直告即可。安陸公的秉性家教我當然信得過,他能托嗣於此,我也希望能教導成材!」
楊忠新封安陸郡公,比李泰更早回朝。其人雖然也因為收復漢東等一系列戰事而功壯一時,但是同樣也需要面對天下父母都避免不了的問題,那就是子女的教育。
其子楊堅出生於大統七年,然後便一直寄養在尼姑庵中,如今則已經是大統十五年了,算算年紀也是八歲出頭,已經需要開蒙進學了。
李泰家的龍原學館在他父親李曉入京後便籌辦起來,並且很快便成為關內公認的頂級私學。當然這個頂級針對的還只是經義文史等書籍的收錄,至於教學水平如何仍然有待時間的檢驗。
但時下大多數的家長也並不深究內里,只覺得給自家子弟選擇最好的那就對了,所以也都想方設法要把自家子弟送進來。
對於其他人的請託,李泰或還不予理會,但是對於楊忠當然要特殊對待。哪怕沒有此番共事、互相成就的情誼,單純只是為了享受一把調教楊堅的快感,他也不會拒絕。
就算楊堅已經沒有了本來的機緣,但在李泰心裡較之別人終究是有不同,就像高歡、宇文泰等發達了之後對爾朱家女人那種別樣的關懷,也並不僅僅只是出於對美色的貪戀。能把粗口搞成現實,本身也是能力的體現。
李泰在堂中簡單的進用一下早餐,不多久楊忠父子便登門來訪。楊忠今天稍顯殷勤,尤其是在見到李泰他老子的時候,臉上那假笑褶子都在顫抖著。
李泰的注意力更多還是在跟在父親身後的楊堅身上,這小子個頭較之同齡人要高一些,估計已經快到一米五了,可見儘管寄養在尼姑庵里,但營養也是跟得上的。畢竟蕭菩薩給沙門制定的吃齋茹素的戒律還並沒有盛傳關中,寺廟飲食與外間也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楊堅雖然個頭不小了,但也如尋常孩童一般,略顯稀疏的頭髮結作總角。這髮型放在一般孩童身上會顯得有些嬌憨可愛,如韓子高之類天賦異稟者作此打扮後更是美若婦人,但放在楊堅這裡便讓李泰感覺這小子有點裝嫩,畫風有點辣眼!
但無論如何,總角的隋文帝誰又見過?李泰也將此當作了一道風景,盯著這小子上上下下認真的打量一番。
若是一般孩童受到陌生人如此打量一番,內向一些的估計要膽怯害羞,外向一點的怕就要按捺不住表現欲來給大家唱首歌,但楊堅對此反應卻很平淡,只在父親的指點介紹下向在場眾人一一見禮,然後便又跟在父親身邊落座一旁,眼睛盯著堂內某處直勾勾的也不動彈,這樣子說好聽點叫做少年老成,說的不好聽估計就得是有點呆愣。
楊忠講起這一點也有些頭疼,因為沒有常年相處的緣故,這小子被接回家後對家裡人也都不冷不熱,不像一般小孩子一樣活潑愛鬧,有時候坐在屋檐下一坐就是一天、也不說話,總讓他感覺這娃被養的不大靈光。
聽到楊忠的訴苦,李泰便不由得一樂,心道這也叫事,上一個回家不愛說話的大宅男那都頂替父兄上位了,乾的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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