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8 門德盡敗(1 / 1)
絕大多數人對於動亂都是厭惡反感的,因為動亂意味著不安穩、危機重重。
但也有極少數的人會喜歡動亂,甚至於享受動亂,並不是因為動亂能夠給其帶來足夠的利益,而是因為性格使然。這樣的人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反人類,能夠從旁人的不幸當中感受到快樂,幸災樂禍,而旁人的這一份不幸是由自己所施予,那更是加倍的快樂。
長廣王高湛性格中便有這樣的一面,從起事到如今過去的這一段時間裡,可謂是其人生中最感愜意的一段日子。
整個都畿都籠罩在巨大的惶恐緊張的氛圍之中,上至朝堂大臣,下到閭里黔首,幾乎人人自危、忐忑不安。
而高湛則處於這臨時的權力結構中的最頂峰,整個鄴都都無人敢忤逆他,他任何的需求都會被人無底線的迎合、竭盡所能的滿足。有的時候甚至連自己都不怎麼清楚自己的趣味所在,酒色錢帛便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
凡其所出入,必是人群之焦點,群徒皆如眾星拱月,對他頂禮膜拜,不敢有絲毫忤逆。這更讓他生出一種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只覺得自己手握王爵、口含天憲,舉手投足、天下景從。
「此中當真大樂,怪不得擁者如此痴迷!」
有時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高湛忍不住便帶領和士開等幾名親信登上鄴宮諸殿堂中,在御床前徘徊往來,偶或端坐其上,群下則在下方拜稱至尊,常作此戲,樂此不疲。
拋開權勢所帶來的物慾享受,高湛最大的樂趣便是審判朝野中的罪惡。
此次政變是以打擊奸臣楊愔作為主旨,那麼針對楊愔同黨的清算自然也就屬於政變的內容之一。之前在搞定鄴都局勢之後,高演便率領軍隊匆匆奔赴遼陽,清掃楊愔餘黨的任務自然就交給了高湛。
高湛性格同樣也是殘忍刻薄,在朝御史畢義雲等便也投其所好,大肆檢舉揭發所謂的楊愔同黨,而高湛也都不由分說的著令將人拘押起來細細審判,一時間鄴都牢獄中都人滿為患。
高湛執法還突出一個一視同仁,除了在朝的大臣之外,就連楊愔家居閭里之內的鄰居都不放過。哪怕這些鄰居只是對時局全無影響的閭里百姓,但楊愔行惡日久,這些百姓竟無所檢舉,若無所覺那便是非不分、有欠教化,若察而不舉則就是包庇罪惡、奸賊同黨,總之都是有罪!
在這種寧枉勿縱的精神指導之下,高湛並其爪牙同黨們很快便在鄴都士民們心目中樹立起了一個強大威嚴的形象,存在感較其人生過往二十年都要強烈得多。
但是這樣愜意的生活也並非沒有盡頭,沒過多久遼陽方面便傳來消息,在皇太后南來勸說之下,平秦王高歸彥終於做出讓步,肯讓甘露寺外的人馬進入寺中參與宿衛。
這意味著發動政變的常山王等人終於完全掌握了局面,就連皇帝身邊的宿衛力量都被滲透把持。當這一消息傳回鄴都的時候,參與政變的一眾人員全都不由得彈冠相慶,此番政變即將大獲全勝,而他們也將迎來論功行賞的時刻。
但是唯獨高湛心中倍感不樂,一旦政變結束,他兄長高演等人怕是很快就要返回鄴都,也意味著當下這種非常態的權力格局將要結束,還是要建立起常規性的政治格局。
這對於享受過至高權力的高湛而言,自然是有些不好接受的。儘管他兄長高演也約定日後會將皇位傳給他,但就算高演肯遵守這個約定,其人如今年齡未足而立、仍是春秋鼎盛,一個不巧遇上什麼傷損癆病,可能高湛還要走在前頭,這所謂的約定自然也就成了一紙空文。
「至尊枉負盛名,竟然如此輕易便受制於人,當真可笑!但其有三分過往豪情,也不至於為群豎所制而無從反擊。若能垂死一擊反殺群豎,才不失為一代開國雄主的豪邁!」
他口中忿忿說道,埋怨兄長高洋實在是太過墮落無能,甚至連兩敗俱傷的結局都爭取不到,連帶著對於母親婁氏也心生不滿起來:「今所爭者乃是至尊天子之位,有力者自得!老嫗偏心短視,將符命權柄目作私己玩物,難道日後管制天下世人,也要仰此老婦溺愛施予?」
但無論他再怎麼抱怨,也改變不了遠在遼陽的即定事實,而能夠做到的,就是將這一份苦悶轉嫁給別人,通過別人的痛苦來化解自己的苦悶。
於是他便來到內宮之中的皇后寢居,此間門窗仍然保持著封死的狀態,就連飲食物資都是從圍牆上調取過去。
高湛來到這裡後,向著牆內宮室呼喊道:「嫂子今日體中何如?我有一好消息要與你分享,常山王師旅已入遼陽甘露寺,參與宿衛至尊。想必不久之後,大駕便可轉歸鄴都,嫂子思君甚切,屆時便可相見了。」
不多久,牆內便響起李氏略顯沙啞乾澀的問話聲:「長廣王所言是真?陛下、陛下如今情況如何?」
高湛聽到這柔弱的聲音後不免心生憐意,但是這話語中所透露出的對皇帝的關心卻又讓他煩躁不已,他一腳踢穿了門前封堵的柵欄,直接闖入了宮院之中。
苑內宮奴們見狀後俱是一驚,紛紛四散逃開,李氏也本待退走,但終究還是心念皇帝的安危,立在原地一臉央求的望著高湛繼續問道:「求長廣王告妾,陛下、陛下他今是生是死?」
高湛見到李氏臉色蒼白、神情憔悴,盈盈一握的腰肢更顯纖細,心中憐意大熾,忍不住嘆聲道:「人間做伴皆是一時,少了誰人不可獨活?嫂子何妨放開心懷,不再痴戀舊物。你若擔心舊人去後富貴難續,小弟雖然不才,但也樂得周全看顧。」
說完這話後,他便瞪眼指著那些因其突然闖入而驚走四方的宮奴們怒聲道:「爾等宮奴竟不留此專心侍主,遇變疾走,當真該殺!來人,將這些宮奴全都給我捉回,殿前杖斃!」
後方和士開等人紛紛衝上前來,執行著這一命令,宮院間很快便雞飛狗跳、一片哀嚎。而高湛則一臉得意的邁步走上前去,抬手便欲拉扯李氏裙帶。
李氏這會兒已是羞憤至極,見狀後便抬手揮起手掌抓向高湛的臉龐,口中則悲憤喝罵道:「何物孽種,如此喪絕人倫!高氏一門之德,盡為賊子所敗!」
高湛躲避不及,臉頰已被李氏的指甲抓出兩道血痕,心中自是大怒,抬腿一腳便將李氏踹倒在地,旋即便又上前將之重重踩在腳下,口中則怒聲道:「此門中有什麼德業積養?縱有,難道沒有被你夫敗壞乾淨?刁婦,侍奉醜類求歡索愛,我今來親竟然不允,當真自甘下賤、自求折辱!」
口中雖然喝罵兇狠,但他也還沒敢做的太過分,因為隨其一同行入此間俱是心腹,言行才略有恣意。至於留在此間的皇后宮人,在被杖斃打殺數人之後,其他的也都驚懼欲死、噤若寒蟬。
在對李氏辱罵一番之後,他才恨恨行出,並又命人將此間宮室再次封鎖起來,不准任何人等靠近過來。
在皇后宮中大發一通淫威之後,高湛心中的鬱悶才略微消解。他並不是一味恣意縱情的無知紈絝,也知道隨著遼陽的事情了解之後,接下來的形勢一定會發生新的轉變,而他也不可再如之前那般肆無忌憚的行事,還是需要為之後稍作人事準備。
回到外朝尚書省後,他便召來近日所招攬到的一個勛貴子弟、韓裔之子韓鳳吩咐道:「遼陽之事即將有定,,待到歸都為聚攏人心,常山王必定大赦施恩。高德政家世渤海首望、不乏河北漢兒瞻其馬首,想必在赦免之列。我與之結怨頗深,其若歸朝,於我有礙,宜速殺之!」
「大王請放心,末將必不使其復見明日朝陽!」
韓鳳聞言後便連忙恭聲領命,旋即便告退前往執行命令。
除了高德政之外,還有其他的一些人事也要做出收尾。趁著手中還掌握著權柄,高湛便開始將親信們全都安插在顯赫的職位上面。就算日後高演歸來要加以調整,想也難能完全推翻重新任命,只要保留下來一部分,對其日後都大有裨益。
「遼陽師旅若能再晚一些時間返回就好了!」
在忙碌的進行這些人事安排的時候,高湛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念叨著,由奢入儉難,過慣了之前大手大腳、縱情恣意的日子,一想到之後便要收起尾巴、低調做人,他的心情自是大感失落。
可是很快他的這一想法便發生了徹底的改變,由牴觸抗拒遼陽人馬的返迴轉為了無比的期盼。而原因,自然就是河陽與金墉城方向不斷送入鄴都的告急書信,每一封都標註著十萬火急,讓高湛也不由得大驚失色,心中憂恐已經遠非遷怒嫂子便能化解的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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