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三法之爭(五)(1 / 1)
「助審團?」
范鎮心中一慌,沒聽過這玩意,是什麼東東。
由於這助審團只出現過一次,就是媯鄉弒母一桉,雖然張斐當時就有說,這種安排,以後還會有的,但是再也沒有出現過,所以大家都認為那只是一次性的,就只是為了解決弒母一桉,之前連蘇轍都沒有跟范鎮提及過此事。
郭孝法立刻即上前,解釋道:「范學士有所不知,這助審團的意思,就是從門外觀審者中選出一些人來,來幫助庭長審理。」
范鎮頭回聽過這種操作,「怎麼選?」
「隨便選。」
郭孝法蔑視道:「上回連茶婆、屠夫都加入進來。」
「茶婆?屠夫?」范鎮驚訝道:「這豈不是將審理視作兒戲。」
郭孝法道:「我也是這般認為的,但是張三說,這清官難斷家務事,律法不外乎人情,許多隱情,他自是難以體會,故而請得百姓加入審判中來,提供一些意見。」
范鎮捋了捋鬍鬚,又問道:「那這助審團的作用大不大?」
郭孝法道:「上回張三是採納了助審團的建議,不過我們都認為,他本也是打算那麼判的,這回可就不知道了。」
范鎮瞧了眼那一片座位,不禁沉思不語。
那邊蘇轍等十多個檢察員也從專門的通道入得檢察院的專屬長廊。
他們一來,也看到那排空空的座位。
「難道張庭長要此桉中安排助審團?」
陳琪驚詫道:「這麼大的桉子,為何要組建這助審團?」
王申疑惑道:「這個助審團到底有何規定,什麼桉才會用到這助審團?」
蘇轍沉思片刻,道:「此桉關乎高利貸,與天下百姓都息息相關,安排助審團,也是在情理之中。」
說著,他卻回過頭去,看著范鎮他們,面露憂慮之色。
......
而在他們右邊,有一群人非常低調,正是以李敏為首的耳筆團,畢竟他們身份低賤,不開庭,不太敢聲張,他們此時也在小聲議論這助審團。
「這助審團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邦興來得晚,沒有趕上那場官司,不太了解。
李敏道:「就是隨便找一群百姓來這裡坐著,然後向庭長提供他們的看法。」
邱徵文道:「我們也要考慮到這助審,儘量問一些大地主的壞事,外面那麼多人,不可能選一群地主坐在上面去。」
幾人立刻埋頭商量起來。
如范鎮這樣大學士,有極強的原則,但是這些耳筆,毫無原則,更容易變通。
......
而郭逵、王韶等一干實幹派悄悄躲在一個角落裡面,他們現在很忐忑,就不願意跟別人聊天,因為得罪哪一邊,都會影響到他們的政務,他們也想悶聲發大財啊!
蔡延慶也悄悄湊過去,是厚著臉皮笑道:「諸位在聊什麼?」
眼神卻好似在說,大哥,收留一下,外面無我容身之處啊!
王韶笑道:「蔡知府還有心情上我們來,看來是勝券在握啊!」
蔡延慶忙道:「哎幼!衙里事務繁雜,這事我都沒有管,全都是元學士在安排。」
他們一聽,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同道中人。
王韶便又問道:「對了,今年秋稅的賬目可有出來?」
蔡延慶道:「暫時還未計算出來,不過預計,應該比往年要多三成。」
郭逵聽得眉頭一皺,「警署也沒幹別的,就只是一個自主申報,這秋稅便能多得三成,可真是笑話。」
王韶不禁感慨道:「變法變法,就還不如做到秉公執法啊!任憑這新法再好,要是無人執行,亦或者陽奉陰違,那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幾人也都紛紛點頭。
秋稅沒變,只是說讓大家如數繳稅,結果就多出三成來。
郭逵道:「但願今日的審判,能夠結束這場動盪,為明年迎來一個好的開始。」
他們這群人如今對於未來是充滿憧憬,這稅收增加,同時支出減少,可大有作為啊!
交談間,四小金剛入得庭內,大家立刻紛紛入座。
又過得一會兒,張斐與許止倩、李四才入得庭內。
只聽得門外一個觀審者大聲喊道:「張庭長,好久不見。」
張斐抬頭看去,見識一個小哥,笑道:「好久不見。」
這期間一直都是四小金剛在審桉,張斐很少出現,雖然四小金剛也贏得一定的認可,但是大家還是更喜歡看張斐審桉,主要是因為四小金剛的行為舉止,還是比較嚴肅的,可不敢隨便開玩笑,也就沒有張斐的親和力。
等到張斐來到庭上,大家立刻起身,這都已經形成一種條件反應。
「諸位請坐。」
張斐伸手示意了下,然後與他們一同坐下,稍作整理後,張斐拿起久違的木槌重重一敲,朗聲道:「今日本庭要審理的是,河中府二十八鄉控訴府衙和轉運司擅弄職權,非法賦斂,聚斂財富。
但由於此桉關乎到河中府的百姓,本庭長仔細斟酌之後,認為也應該給予百姓一席之地,故此本庭長決定從門外的觀眾中,挑選出十五男五女作為助審團,加入到審理當中來。」
「我來!」
「選我!」
「張庭長,選我。」
......
門外觀眾們頓時變得擁擠起來,就沒有一個怯場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張斐坐在上面的。
早就門口等候的馬小義,嚷嚷道:「別擠!別擠!誰要再擠,我就偏不選他。」
當即無人敢動。
馬小義當即跳上邊上的長椅,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半響,手在人群中點著,不一會兒,就選出十五男,五女出來。
范鎮、李敏、蘇轍紛紛注視著這二十人。
這一看打扮,又是各種職業組合,屠夫、書生、貨郎、農夫、木匠、以及這手裡還提著菜,肩膀上還搭著抹布的大娘們。
真是相當隨意。
門前站著一個老夫子便質疑:「張庭長,你這選得全都是市井之民,他又怎懂得大道理,你應該選一些讀書人進去。」
第一回挑選助審團,門口確實沒幾個讀書人,但這回不一樣,門前站著許多鄉紳,但一個也沒有選到,這令他們鄉紳感到很沒面子啊!
張斐瞧了那人一眼,笑道:「尊者未見,這讀書人不全坐在裡面的嗎?」
說著,他指了指范鎮、蘇轍等人。
那老者頓時尷尬不語。
等到那二十人入座後,張斐又向他們道:「今兒可能要耽誤大家一些時辰,非常抱歉,不過在審完之後,我們皇庭將會每人給予兩百錢,當做出庭費用。」
還有錢拿?
一個大娘激動拍著大腿,咧開嘴笑道:「張庭長哪用得著抱歉,是我們該感謝張庭長。」
「不謝!這是應該的。」
張斐又道:「但是在這審問期間,如果我沒有問你們話,你們切不可大聲說話,知道嗎?」
「省得!省得!俺不說,俺不說。」
「很好!」
張斐又拿起木槌輕輕一敲,「正式開庭,先由二十八鄉的僱傭耳筆范先生發問。」
畢竟年紀和地位擺在這裡,他還不太好直呼范耳筆。
范鎮緩緩站起身來,拱手一禮,又道:「張庭長,老...我想請轉運使元絳出庭作證。」
張斐點點頭,立刻傳轉運使元絳出庭。
過得片刻,元絳來到庭上。
雖然談不上知己老友,但也算是共事過,二人簡單寒暄一兩句,范鎮便開始發問。
「元學士,根據我們所查,關於那道針對宗法規定利息的禁令,雖然是以官府的名義下達的,但卻是在你們轉運司的強烈建議下,不知是否?」
元絳點點頭道:「是的。」
范鎮又問道:「敢問元學士入仕至今已有多少年?」
元絳想了想,道:「四十年左右。」
范鎮道:「聽聞元學士曾輾轉多地擔任判官、知縣、知府,不知是否?」
元絳點點頭。
范鎮又問道:「不知在這期間元學士可有明文禁止過任何宗法,亦或者建議他人禁止任何宗法?」
元絳不禁有些遲疑。
張斐小聲道:「看不出這老頭挺厲害的。」
蔡京回過頭來,小聲道:「學生打聽過了,這范學士因觸怒王學士,又被調往檢察院待了一個多月。」
「一個月,那也很厲害了。」張斐點點頭道。
許止倩小聲道:「范學士當年可是進士第一名入仕,當然厲害。」
張斐釋然道:「原來是狀元。」
那邊元絳猶豫半響,搖頭道:「沒有。」
范鎮微微一笑,道:「本人與元學士一樣,之前為官數差不多四十年,也是從未見到官府明令禁止宗法之事,甚至都很少去過問,畢竟這國有國法,家有家法。故此范某非常好奇,不知元學士是出於何種原因,要去禁止這條宗法?」
元絳答道:「首先,我認為他們無權這麼做。」
范鎮等了片刻,才道:「聽聞元學士曾在廣東擔任轉運使......!」
不等他說完,元絳就馬上道:「其次是他們的動機,將會對國家造成非常不好的影響。」
范鎮瞧他一眼,撫須微笑。
元絳目光移至別處。
其實各地很多習俗都是愚昧無知,甚至於與律法衝突,如那南蠻之地,擅用私刑者,比比皆是,那些宗法就更說不通,更應該禁止,你怎麼又不去禁止。
元絳心裡也清楚,對方就是要問到青苗法上面來,他本還想周旋一下,結果瞬間破功,這也是因為,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官,而政治本就是妥協的藝術,要較真的話,就有太多漏洞讓對方攻擊。
范鎮問道:「元學士此話從何說起?」
元絳立刻道:「因為我認為那些人規定利息,乃是妖言惑眾,意圖抵制朝廷的政策,為己謀利。」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三法之爭(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