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我是一個珥筆(1 / 1)
第261章 我是一個珥筆
開封府。
「算了,算了。」
李開擺擺手,又道:「如今這情況,咱們若還是繼續查下,只怕會惹禍上身。」
雖然外面那些讀書人,還沒有將矛頭指向開封府,但是他們這種自發行為,擺明就是要保護這小報,如果開封府繼續調查下去,李開也擔心會惹怒這些讀書人。
要知道這些讀書人中,很大一部分是進士,是年輕的官員,他們的力量,可也是非常強大的。
黃貴卻道:「下官倒是認為還是得繼續查下去。」
李開看向黃貴,「此話怎講?」
黃貴道:「如果咱們放棄偵查,可能對方更會肆無忌憚,而如今局勢動盪不安,要再有小報出來,可能會進一步失控,以至於釀成大禍。
反正,我們開封府是奉命行事,他們怪咱們,咱們也有理由推脫,但如果再有小報出來,那就是咱們的責任啊!」
李開聽得稍稍點頭,「主簿言之有理,那就依主簿所言,繼續派人調查此事,同時加派人手,務必確保不會再有小報出現。」
正說著,一個衙差站在門前,「啟稟通判,有人訴訟。」
李開下意識問道:「不會是張三吧?」
因為省府其實很少審理案件的,只有張三天天來。
那衙差訕訕點頭:「是是張三。」
李開握拳重重捶了下桌子,「這小子還嫌不夠亂嗎?」
黃貴卻道:「說不定張三就是為此事而來。」
李開眉頭一皺,「是呀,小報一事,與他也有莫大的關係。他他不會是來狀告王學士的吧?」
黃貴不敢妄言。
李開立刻叫人將張斐帶進來。
可一見到張斐,李開是眉角跳動,嘴角抽搐,仿佛都已經進入中風的狀態,咬著牙諷刺道:「你生意不錯啊!」
張斐差點沒笑出聲來,拱手道:「多謝通判關心,還能餬口吧。」
李開又問道:「你這次又是想告誰?」
張斐道:「我是代表王安石王學士,狀告蘇軾漏泄大事,造襖書襖言,以及指斥乘輿三條大罪。這是小民的狀紙。」
說著,他雙手將狀紙呈上。
此話一出,李開、黃貴皆是一驚,又是面面相覷,眼中儘是困惑。
黃貴直接過去,將狀紙拿來,一看,神情更是迷茫,又交給李開。
李開看後,是一臉納悶道:「張三,你是不是弄錯了?」
張斐疑惑道:「通判此話怎講?」
李開嘴一張,又遲疑了半響,旋即道:「拋開我通判身份不說,咱就事論事,是王學士封了你的書鋪,而蘇軾那番話是為你鳴不平,你為王學士狀告蘇軾,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張斐回答道:「我是一個珥筆。」
李開兀自疑惑地看著他。
張斐又道:「王學士花錢雇我爭訟,身為一個專業的珥筆,是沒有理由拒絕的,不管這對於我個人有利與否。」
黃貴問道:「故此你也知道,蘇軾是為你鳴不平。」
張斐道:「我也並不這麼認為,他們是為自己,而我是小報的受害者,而非是受益者。我岳父大人,就曾受小報所害。」
李開與黃貴又相視一眼,顯得有些猶豫。
張斐道:「我知道此事給開封府又增添不少麻煩,與其這麼惶恐不安下去,還不如光明正大地解決此事,而且我認為,一旦開封府受理此案,朝廷多半會另派人來審。」
此話一出,李開眼中一亮,這小子真是機靈,但不露聲色,「你先回去吧,此案我們開封府會仔細斟酌,到時有消息會通知你的。」
「小民告退。」
張斐走後,李開向黃貴道:「這小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黃貴點點頭道:「是呀!此事查與不查,抓與不抓,都在於蘇軾到底是否違法,發小報又是否違法,這還真是不好判定,爭訟確實是最好的解決的方式。」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就是不知道,上面會不會答應開堂審理此案。」
李開道:「你莫要忘記,是王介甫雇得張三,要是王介甫沒有把握,他能告嗎?」
黃貴點點頭:「那倒也是。」
李開幾乎沒有怎麼猶豫,趕緊上報朝廷。
因為他心裡清楚,如果能成,肯定不是他來什麼,一方是參知政事,一方面朝廷新秀,怎麼可能會讓他一個通判來審,關鍵開封府也沒個知府,朝廷肯定會另派人來,要不這麼做,他就得收拾這爛攤子。
正好趙抃、呂公著、文彥博、司馬光、王安石、陳昇之都在政事堂商議如何解決這事。
看到這狀紙,人人都是一臉懵逼。
而且這狀紙就是王安石自己寫得,當時王安石嫌棄許芷倩文筆不行,於是讓張斐口述,他親自動筆,寫了這封狀紙。
「王介甫,你想幹什麼?」
司馬光抖著狀紙,向王安石問道。
王安石道:「我王安石一生光明磊落,不愧於天地,那些人雖惡語中傷我,但我也不會憑藉身份、權力去對付他們,故此我決定用法律的手段,來捍衛自身名譽。」
司馬光道:「你少跟我說這些,我還不了解你王介甫。你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呂公著暗自慶幸,幸虧咱走了,這官司真是越打越複雜,嘴上卻勸說道:「介甫,當時議事時,我們都在,也知道你的憂慮,這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中間存有諸多誤會,還是應該大事化小。」
「不。」
王安石道:「若事事都大事化小,那麼事事就無法解決,我生平最恨這和稀泥的方式。朗朗乾坤下,是非黑白,一照便明。
我堂堂參知政事,如今願與一個小小進士,訴諸公堂,你們還要我怎樣?」
文彥博道:「你身為參知政事,不以大局為重,還在這裡強詞奪理,真是豈有此理。」
王安石道:「我身為參知政事,已經卑微到被人惡語中傷,難道如今連訴訟的權力都沒有嗎?」
文彥博道:「但政事堂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王安石就問道:「文公的意思是?」
文彥博目光一掃,問道:「諸位認為朝廷是否該受理這場爭訟?」
司馬光立刻道:「我反對。」
陳昇之道:「我支持。」
呂公著瞧了眼司馬光,又瞧了眼王安石,道:「我我棄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抃身上。
趙抃道:「訴諸公堂乃光明正大的手段,無可厚非。」
王安石笑吟吟地看著文彥博:「要不要將富公、曾相也請過來問問。」
「到時你自己收拾。」
文彥博說罷,就氣沖沖地離開了。
我們在這裡想辦法,幫你平息此事,你卻還要火上加油。
司馬光也起身離開了。
但是司馬光離開之後,就直奔張家而去。
結果在隔壁的許家找到張斐。
此時,張斐正與許家父女坐在屋內交談,桌上還擺放著一本《宋刑統》。
司馬光看向許芷倩,面色不善地說道:「倩兒,你先回屋去,我有事要與你爹,還有張三商議。」
「是,倩兒告退。」
等到許芷倩走後,司馬光便衝著張斐質問道:「張三,你到底想幹什麼?」
此事要說起來,他們三個才是元兇,怎麼鬧著鬧著,張斐又跑去跟王安石湊到一塊打官司。
司馬光認為,張斐此事應該與他商量。
畢竟此事他也有份。
張斐忙道:「司馬學士,且聽我解釋。」
司馬光哪裡坐得下,道:「你先解釋。」
「是。」
張斐點點頭,問道:「司馬大學士認為,當初泄密審刑院機密之人,是否違法?」
司馬光聽得一愣,不禁看向許遵。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指責你岳父違法?
張斐忙道:「我只是假設。」
司馬光道:「當然違法,律法有明文規定,漏泄大事,最高是可判決絞刑的。」
張斐道:「那麼印刷小報,刊登此機密之人又是否違法?」
司馬光又瞧他一眼,不就是你幹得嗎。想了想,道:「也屬違法。」
張斐問道:「以何罪論處?」
司馬光道:「當以同罪論。」
張斐又問道:「印刷小報是否違法?」
司馬光道:「倒是沒有這方面的規定。」
張斐道:「如果說印刷小報不違法,但同時印刷小報者不知所刊登內容乃是朝廷機密,若以同罪論,是否有些不妥?」
司馬光撫須思索一會兒,道:「老夫可不是來與你論法的。」
張斐又問道:「那司馬大學士認為蘇先生是否違法?」
司馬光道:「我朝鮮以言論之罪,況且蘇軾所言,頂多也只能算是言語不當,但絕不能以違法論。若開此先例,後患無窮。」
張斐又道:「那司馬大學士又認為,王學士所憂,是否有理?」
司馬光稍稍點頭道:「王介甫所言,有他的道理,這我也認同。」
張斐道:「如果說今日不治罪蘇先生,而到時又發生王學士所憂之事,朝廷又該如何對待蘇先生之言?」
司馬光捋了捋鬍鬚,「由於之前小報很少,所議論之事,也多半是坊間秘聞,朝廷對這方面,未有立法監督。」
「這就是問題所在。」
張斐道:「這兩個問題都說明一點,在這件事上面,其實無具體律例可依,唯一可以扯上關係的,主要就三條律例,漏泄大事罪,造襖書襖言罪,以及指斥乘輿罪。
但憑藉這三條律例,想要公正審理此案,幾乎又是不可能的。以至於變成現在這樣,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苦,那最終的結果,就是誰得權力大,就誰說了算。
這不就是司馬大學士所憂慮之事嗎?」
司馬光神情稍稍緩和了幾分,「你是想借這場官司,來完善關於這方面的律法?」
張斐道:「我只會捍衛僱主的利益,至於最終會怎麼判,那是主審官的事。」
司馬光稍稍點頭:「最終判決,還是在朝廷手中。」
第261章 我是一個珥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