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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第三把飛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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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於陳平安跟姜赦的那場「演武」,吳霜降與姜赦的比拼,就是以法相對法相,更符合山巔修士的鬥法。

    吳霜降法相身披彩甲,頭頂碧玉冠,懸刀挎劍,宛如道家祠廟裡邊的一幅青綠壁畫。

    那頂碧玉冠內煉化有一座仙家點將台,高台中央矗立有一桿大纛,數萬神將、符籙力士如蟻攢簇,細看之下,哪怕是站在大陣最邊緣的那些「無名小卒」,面孔竟然都是從各朝各代的名將畫像上邊摹拓而來。巍峨法相一邊鎏金臂甲篆刻著無數篇祭文,依稀可見滾滾硝煙,煞氣升騰,從中傳出一陣陣擂鼓聲,馬蹄聲,箭矢破空聲另外臂甲鐫刻有一幅幅古戰場、山川河圖和行軍路數。

    姜赦法相穿金甲,背後現出一輪巨大的鮮紅色圓月寶相,雙臂纏繞有一黑一白蘊含大道真意的虹光。

    各顯神通。

    吳霜降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之內,就已經祭出近百件攻伐法寶,砸向姜赦那尊法相,它們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璀璨弧線,各色光彩,照耀天地。

    此外吳霜降還施展出十數種大符,只說其中一張青紫符籙,懸在戰場上空,便似一座儲藏有無數兵器的武庫,不斷有兵器快若飛劍,砸向姜赦。又有一張「京觀」符,湧出無數亡魂怨靈,分別結陣,甲冑分出五色。

    每有法寶砸在姜赦法相之上,都會響起一陣雷鳴,金光大作,火雨迸濺開來。

    姜赦手持破陣,槍尖直指吳霜降彩甲法相,瞬間就破開一個黑漆漆的窟窿,內里空虛無一物,宛如大道旋轉而起的漩渦。

    姜尚真只覺得驚心動魄,讚嘆不已,「算是見著真正的有錢人了。眼紅,真是眼紅。」

    沒辦法,桐葉洲水淺,相互間切磋道法,也都不太願意下狠手出死力。

    北俱蘆洲修士又都比較窮,確實,一個劍修如雲、最喜歡拆別家祖師堂的地方,如何能夠有錢。

    崔東山說道:「若是有機會親眼見證於玄或是劉聚寶的出手,也不差的。」

    沒有幾個修士在出門的時候,會像於玄那樣,每次下山隨身攜帶一大摞鎖劍符。

    至於劉聚寶,藏藏掖掖太多年了,既然合道成功,肯定就該抖摟幾手了,就是不知道蠻荒哪頭畜生,有幸有此待遇,被「砸錢」活活砸死。

    姜尚真說道:「如果能夠活著離開此地,姜某人發誓從今往後,對待掙錢一事,要認真!」

    不知為何,大概是被這種顯化為實相的兵家大道之爭給浸染了道心,姜尚真的耳邊,背後,頭頂,甚至還有腳下,猶有心湖之間,好像都出現了絲絲縷縷、斷斷續續的細微嗚咽聲,如泣如訴,無比哀怨。

    好似天底下、歷史上所有被戰爭奪走夫君、情郎的她們,都在此刻具象為一位在家鄉苦等的哀傷女子。她心中的幽幽怨聲,載滿了人間的道路。

    饒是膽大如姜尚真都要頭皮發麻,起了雞皮疙瘩,實在太滲人了。

    那些淒切悱惻的女子嗚咽聲,宛如一篇無字檄文。

    在用最孱弱的氣力,要去討伐最具殺伐的兵家。

    姜尚真察覺到其中的玄妙,吳宮主確實心狠手辣,明擺著是要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約莫是被那份道意影響了道心,崔東山也有幾分傷感神色,說道:「只能是吳霜降來做才行。」

    吳霜降作為有資格在武廟陪祀的兵家名將,卻是合道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些女子的幽怨嗚咽,恰似一滴墨汁落入水碗中,輕輕淡淡暈染開來。

    竟是讓姜赦法相的無垢金甲,開始出現了點點鏽跡,從甲冑上邊剝落飄散。

    雖說還算不得傷及姜赦的兵家大道根本,但終於是讓全無破綻的姜赦,出現了折損道力的跡象。

    姜赦神色如常,吳霜降那尊龐大法相四周,漂浮著數以萬計、雪白顏色的「飛絮」。

    一絲絲飛絮緩緩掠過彩甲法相,與無風自動的飄搖繡帶輕輕擦過,便帶起一些好似金箔的碎屑,每次消磨的,正是吳霜降的道力。

    姜尚真心中大罵一句,姜老祖不講武德,怎麼還用上了劍仙手段。

    只是不得不承認,只是這一手神通,人間有幾位金身神靈扛得住這般「大道剝削」?

    吳霜降不理會那些細若飛針的飛劍持續「刮金」,只是抬起手臂,輕輕抖腕,掌心處懸浮有一團由無數文字組成的「水草」隨之蕩漾起來,那是無數篇邊塞詩匯聚而成的一份縹緲「文運武功」。

    扶搖洲圍殺白也一役,讓吳霜降有了一份靈感。

    姜赦眼神憐憫道:「終究只是個空架子。」

    吳霜降笑道:「所以才要篡位,實其腹,填補大道空缺,成為正朔」

    懶得聽那吳霜降說完廢話,姜赦驀然前奔,勢如破竹,連破歲除宮數道秘術禁制和吳霜降用以隔絕天地的陣法,轉瞬間就已經衝殺到吳霜降身前,「吳霜降」被一拳打爛,竟是一張替身符,見此景象,姜赦毫不意外,更像是早有預料,一個側身,卻是將手中破陣長槍丟擲向遠處,氣勢如虹,與此同時,姜赦掐一道訣,長槍洞穿一處大陣禁制的無形牆壁,槍尖濺起一陣琉璃迸濺的五彩顏色,槍尾震顫不已,嗡嗡作響,又一個「吳霜降」好似大道潰散一般。

    倏忽間姜赦原地消失,都沒有施展什麼縮地山河的神通,就只是身形足夠迅捷而已,堪稱人間第一堅韌程度的那副武夫體魄,身形一線劈開光陰流水,逼迫得整座天地都晃蕩起來,出現了種種不可理喻的大道擠壓和傾斜,青天如紙,褶皺起來。

    將再一個吳霜降的腦袋從脖子上邊拔除,姜赦晃了晃手掌,驅散一片青色霧靄,依舊是那廝的替身符。

    吳霜降法相的真身也在遠處出現,施展了一門浴佛的神通,便有濃鬱金光如洪水決提,從那頂碧玉冠當中浩浩蕩蕩,傾瀉而下,將金身法相衝刷了一邊,洗掉了姜赦那道法訣的痕跡。

    恢復十一境武道巔峰的姜赦,真是不講道理。

    姜赦伸手一抓,取回長槍,譏笑道:「要真是戰場捉對,至多一炷香,吳霜降就被陣斬。」

    吳霜降不以為意,笑道:「前輩想不想知道那把飛劍的根腳?」

    崔東山都想知道,姜尚真更是好奇。

    姜赦微微皺眉,抬手抹掉手臂上一片「鐵鏽」,說道:「你是真不怕橫生枝節啊。」

    當真是有那鄭居中負責收尾,你們幾個就可以如此有恃無恐?

    吳霜降說道:「大不了讓前輩搬來那顆熒惑到此處戰場,打得徹底天崩地裂就是。」

    姜赦嘖嘖道:「好大的口氣,很像我輩武夫。」

    吳霜降哈哈笑道:「確實。」

    陳平安說道:「神仙打架就打架,別帶上我這個純粹武夫。」

    事實上,陳平安比誰都想知道,自己這第三把本命飛劍的由來。

    為了壓制神性,不讓其反客為主,陳平安切割、剮掉了太多的「自己」。

    「我可以先代為回答陳清都為何會違約一事。」

    吳霜降伸出一根手指,繞了繞,空中便顯現出一幅幅畫卷,如走馬觀花。第一幅,是那少年背劍遠遊的彩繪畫卷。

    少年時,敢於一往無前,跨洲遠遊,要為心心念念的姑娘,送去一把裝在槐木劍匣中的「降妖」,要過倒懸山,要去劍氣長城。

    遊歷途中,這處劍匣「槐宅」,因緣際會之下,有過兩位短暫的「住客」,一是出身驪珠洞天的金色香火小人。二是彩衣國胭脂郡內的白骨艷鬼,如今騎龍巷壓歲鋪子的代掌柜石柔。

    草鞋少年為劍匣內兩把劍取名為降妖、除魔。此外兩位住客,寓意著萬年不絕於縷的神道香火,還有一頭上承遠古道脈的鬼物。

    「神鬼妖魔,一個人都背著了。」

    吳霜降笑道:「真巧。」

    姜尚真輕聲道:「人間。」

    崔東山說道:「架橋。」

    寧姚眼神溫柔。

    走了那麼遠的路,練了一百萬拳,路過那麼多的山水,大概少年本身就是一封情書。

    第一次遊歷劍氣長城,斷了長生橋的陳平安,就見到了那位老大劍仙。

    陳平安抬頭望向那些關於自己的人生畫面,神色恍惚起來。

    在城頭,與寧姚離別之際,陳清都讓陳平安去桐葉洲尋找一座觀道觀,在那邊找機會重建長生橋,還說打造劍匣的槐木,有來歷,借他十年,作為補償,他用借出那把佩劍長氣劍十年期限,作為交換,換取槐木劍匣。

    一把「長氣」連劍帶鞘重七斤,蘊含劍氣卻重達八十斤,只要背劍遠遊,可以日夜不息淬鍊神魂。

    沒了劍匣,也無法挎劍,少年當時只好捧劍而立。

    陳清都看似隨意調侃一句,總算有點劍修的樣子了。

    那會兒的草鞋少年,只覺天地間什麼都是奇異古怪,全是匪夷所思的神神道道,所以對陳清都關於槐木「有來歷」的評價,有記住,卻也沒那麼上心。至於老人一句玩笑話的「有劍修樣子」,陳平安更是不敢當真。

    看到這裡,姜尚真以心聲問道:「老大劍仙有的放矢?莫非山主這會兒就已經有本命飛劍了。」

    崔東山白眼道:「先生一到劍氣長城,陳清都就贈送飛劍,你未必看太輕他們了。」

    齊先生贈送給陳平安的那把槐木劍,以及與阮邛為寧姑娘所鑄之劍,一起被命名為「降妖」「除魔」。跟兩把飛劍初一、十五的名字,有異曲同工之妙。約莫是闊氣不起來的窮光蛋缺啥就想啥,怎麼大氣怎麼來。這把槐木劍,由於是齊先生的饋贈,當年陳平安就是個一根筋的,很軸,說不能轉贈,所以同樣算是被寧姚借走。(注1)

    寧姚突然開口說道:「當時跟你索要槐木劍,是老大劍仙以心聲提醒我的。我後來幾次追問為什麼,老大劍仙只說不會害你。還要我保證,等你哪天證道飛升,成為一位貨真價實的大劍仙了,再與你說明此事不遲。」

    寧姚猶豫了一下,說道:「當時在城頭,我就朝你使眼色了。」

    陳平安委屈道:「那可是跟老大劍仙聊天,我當然緊張啊,得屏氣凝神,哪敢分心,去注意到你的眼色。萬一被老大劍仙誤會我跟你眉來眼去,覺得我是個色胚,不是個正經人,豈不倒灶。我又不傻,知道只要老大劍仙覺得我還行,不討厭,那咱倆的事,就算定了。」

    姜尚真跟崔東山對視一眼,即便一個是百花叢中過的浪蕩子,一個是從來不知男女情事的,此刻都覺得那幅畫面美好。

    等陳平安第二次遊歷劍氣長城,劉羨陽稍晚後到,俱是一場久別重逢,寧姚泄露天機,說老大劍仙還要繼續等等,再看看,值不值得他歸還木匣。當時陳平安就如墜雲霧,照理說,一件木匣,即便再有來歷,又有什麼好讓老大劍仙值不值得的?故而聽過了寧姚的話,由不得陳平安不用心反覆思量此事,到底如何暗藏玄機,自己到底忽略了什麼關鍵。可惜這種事,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什麼,在老聾兒坐鎮的牢獄,以及當了隱官的避暑行宮,直截了當,問過老大劍仙兩次,老大劍仙的賴賬本事,真是一把好手,隨隨便便就岔開話題把新任隱官大人打發過去了。(注2)


    記得寶瓶洲西嶽山君佟文暢,曾經當面詢問陳平安,老大劍仙是怎樣一個人。

    陳平安當時笑著回答一番,大致意思是說老大劍仙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很好說話的佟文暢又不是傻子,當然不信。

    吳霜降說道:「大概是老大劍仙過於厲害,活得太久太久了,以至於很容易讓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都忽略掉一個反正無關緊要的事實。」

    「都忘了陳清都,是鬼物。」

    陳平安是在寧府煉物成功,好不容易湊齊了五行本命物。一直留心這場閉關的左右,問過陳清都一事,陳平安能否煉出一把本命飛劍。陳清都的回答很有意思,反問一句,本命飛劍還能隨便贈送?左右不肯罷休,非要陳清都給個確切說法。陳清都只好多說幾句,用了個「得一還一」的解釋,陳平安自身就是劍匣、劍鞘,至於能否煉劍成功,得看造化。(注3)

    吳霜降忍俊不禁,評價一句,「左右到底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無法理解陳清都這種活了萬年之久老劍修的心思。」

    姜尚真以心聲道:「吳宮主這話說得不客氣了,豈不是既說左劍仙嫩了點,又說老大劍仙不夠光明磊落?」

    崔東山沒好氣道:「話里話外都是公道話,左呆子哪有這些彎彎腸子。陳清都若是沒點城府,真能夠成為刑徒劍修的領袖,能夠幫助劍氣長城屹立不倒,噁心蠻荒一萬年?」

    姜尚真好奇詢問,「這些事,吳霜降是怎麼知曉的?」

    崔東山說道:「同樣是做一件事,你們就是做成一兩件事而已,吳霜降之流,卻是齊頭並進,面面俱到。所以同樣長短的修道光陰,卻會出現懸殊的『道齡』。」

    吳霜降笑道:「當時老大劍仙與左右說了那句『得天獨厚,應運而生』,看似泛泛道家籠統語,實則無一字落空。」

    「陳清都就是劍氣長城的老天爺。誰能得到陳清都的青睞,不正是得天獨厚?祭官燕國不知所蹤,刑官豪素毫無作為,舊隱官蕭愻叛出,新隱官是誰?」

    「蠻荒妖族大舉攻伐劍氣長城,勢在必得,就是劍氣長城積攢萬年的劫運。你代替寧姚,去與離真捉對廝殺,這就是替寧姚承擔了因果。在寧府閉關成功,最終孕育出兩把本命飛劍,被陳平安分別取名籠中雀,井底月。隨後看似僥倖成為末代隱官,負責坐鎮避暑行宮,簡而言之,陳平安就是那個代替寧姚的應運之人。」

    三教祖師散道之前,齊聚驪珠洞天。道祖騎牛造訪小鎮,曾經與陳平安結伴走過一段路程,路過老槐樹舊址,讓陳平安猜一事,老大劍仙是否已經歸還槐木劍匣。陳平安說猜不著,道祖笑言以後有機會知道。(注4)

    吳霜降臨時岔開話題,跟陳平安問道:「上次碧霄洞主造訪落魄山,未必沒有為你揭開謎底的想法。」

    「碧霄洞主為何臨時變卦。可是哪裡惹惱了這位前輩?」

    「碧霄洞主就沒有見到仙尉道長和小米粒?」

    陳平安神色古怪,沒有解釋什麼。

    吳霜降笑道:「無妨,此事早知晚知,都不涉大局走向,該如何還是如何。」

    籠中雀,井口月之外,尚未取名的第三把青色飛劍,圍繞著陳平安緩緩飛旋。

    上次臨時起意,帶著小陌走了一趟五彩天下,當然主要是去見寧姚,順便看看如今的飛升城境況。

    異象之一,便是陳平安敏銳察覺到整座飛升城,宛如一位修道之士,已經孕育出具備靈智的元嬰。就像寧姚的仙劍「天真」。(注5)

    當時陳平安誤以為是劍氣長城的劍修,得到了老大劍仙和遺留劍道的氣運庇護,所以才沒有著急入城,擔心起了衝突。

    等到跟寧姚見面,才驚訝發現連她都被蒙在鼓裡,亦是不曾知曉此事。

    後來去那太象街陳府,跟這一世改名為陳緝的老劍仙陳熙見面,陳平安誤以為對方早就心知肚明,就沒有多此一舉提及此事。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只因為這把暫未命名的本命飛劍,見到了真正的主人。

    這把飛劍,一直在飛升城等待末代隱官的出現和相逢。

    那就像一個懵懂孩子見到親人、長輩的雀躍,當然還有幾分委屈,無聲埋怨一句,怎麼才來?

    承載妖族真名,合道劍氣長城。

    當然必須是劍修。

    要與蠻荒妖族有一份糾纏不清、影響深遠的因果。

    劍氣長城沒有墳,也就無從祭祀。酒鋪牆上的一塊塊無事牌。仿佛是一塊塊最小的墓碑。

    其實當年阿良已經察覺到跡象,主動找到老大劍仙,要求由他來代替陳平安,用了個自己境界更高的蹩腳理由。

    老大劍仙卻說他不行,強扭的瓜不甜,要做成這件事,跟劍修境界關係不大,得看人心所向。

    阿良不服氣道:「難道我在劍氣長城,不得人心?不比陳平安那小子差吧?」

    老大劍仙嗯了一聲,倒是沒有反駁,點頭道:「差不多,桌上桌外,遠看近看,口碑都很好。」

    阿良有些心虛。

    「不是你做不成此事,只是陳平安更適合。」

    老大劍仙說道:「一個人能吃多大的苦,就能享多大的福。崔瀺一個當師兄的都不心疼師弟,我又何必矯情。」

    吳霜降問道:「都記起來了?」

    陳平安笑著點頭。

    吳霜降不但去過五彩天下飛升城,還在那邊當過教書的夫子。

    當然不止是是替飛升城擋去幾次災厄,看看嶄新天下的熱鬧。

    「當時崔瀺在城頭去接你,跟你說了很多真相,還傳了你一門他最拿手的神通。」

    你們師兄弟兩個,早就商量好了後續步驟,無需太過精細,處處契合。否則就過於用力了,反而不夠自然而然。

    你當時境界太低,道行太淺,只能靠這個去瞞天過海。崔瀺送你的幾場夢,也算障眼法。

    陳平安在桐葉洲,靠著那把長氣劍的指引方向,進入藕花福地,與當時名正言順的「天下」第一人,魔頭丁嬰有過一場苦戰。

    趁手的兵器,便是那把長氣劍。

    也正是那一場架,陳平安心有靈犀,遞出生平最得意一劍。好像在那一刻,才真正得到了長氣劍的認可。

    出劍,即是放聲。要讓此方天地不得不聽。(注6)

    多少人事,霧障橫生,磨破草鞋無覓處。幾許機緣,撥雲見日,得來全不費工夫。

    妙不可言,說即不中。玄之又玄,著力便差。

    大概這就是登山修道。既虛無縹緲,又無處不實。

    浩然天下能有萬年的休養生息,一座劍氣長城,一代代劍修,功不可沒。觀道觀碧霄洞主,由於其合道所在,到底是要承情的。

    所以老觀主當時與陳平安相見,才會有那番言辭,因為你背著陳清都的長氣劍,才破例讓你以完整皮囊、體魄進入藕花福地。

    陳平安被老觀主丟出福地之時,已經沒有背著長氣劍,陳平安詢問緣由,老觀主給出答覆,他自會歸還陳清都此劍。

    借走長氣,就要承擔因果,而且要擔的因果,正是寧姚與妖族、以及劍氣長城跟蠻荒天下之間的大因果!

    這件事,陳清都完全沒有隱瞞陳平安,在借出佩劍長氣之前,就直接與少年挑明了,你要擔因果,還是大因果。

    當時陳平安還挺樂呵。好像終於能為心愛姑娘做點事情。

    老人獨立城頭,每每想起此事,總覺有趣,莫不是個小傻子。

    陳清都的本命飛劍,浮萍,早已在萬年之前的托月山一役中破碎。

    陳平安望向那把青色飛劍。

    來之不易,有些辛苦。

    吾有長氣劍,此城劍氣長。

    陳,長氣劍。劍氣長,城。

    萬年之後,末代隱官領銜,第二場劍斬托月山。

    昔年獨守城頭居中而立者,青衫劍客陳平安,返回劍氣長城遺址,刻「萍」字。

    第三把本命飛劍,名「青萍」。

    ————

    ————

    注1:280章《離別而已》

    注2,620章《大家都是讀書人》

    注3:623章《煉劍》

    注4:854章《一隻籠中雀》

    注5:912章《如此問劍》

    注6:318章《出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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