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節 使臣(1 / 1)
單飛一言落地,承光殿鴉雀無聲。哪怕夏侯淵都是詫異的看著單飛,不想單飛會說出這般言語。
華夏自古的皇帝又被稱作天子,潛在的意思就是說皇帝的權利受命於天,皇帝是老天爺的兒子,下凡是來治理人間的。
這種說法自然荒誕,不過現代人有時候都對權威迷信的不要不要的,古代百姓對此倒多是深信不疑。
殿中群臣比起村婦蠢夫自然高明許多,多知道什麼受命於天不太靠譜,若皇帝真的是老天的兒子,怎麼在皇帝落難的時候。老天從不開眼呢?
伏典這時候突然說出受命於天一事,更像是試探曹操那面的風向。今日玉璽歸漢一事早在廟堂中傳開,大夥齊齊的出動,更多人是想提早的做個準備。
曹操究竟是王莽、還是周公,沒有任何人能夠斷言!劉協肯定希望在玉璽上做些文章,曹操既然敢接,如何會想不到接下來的變數?哪怕夏侯淵、楊修之流,也是心中反覆揣摩。
人心易變,曹操的心思更是難以琢磨。
如今單飛一口不但否認受命於天一事,而且對皇權亦是怠慢……他傳達的難道是曹操的意思?劉協不是受命於天,難道曹操要徑直廢了劉協不成?
眾人心中實在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伏典極為憤怒,霍然上前道:「單統領,你不覺得你在陛下面前這般說話,未免過於放肆了嗎?」
承光殿靜寂。
群臣默然無言。
朝中敢公然和曹操勢力叫板的人已被曹操搞的差不多了。有點兒腦袋的人都知道,這裡的確是皇宮,不過皇宮內外有大半都是曹操的人和密探,大夥鬧翻,血濺皇宮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歷史似在重演。
八年前,劉協不滿曹操大權獨攬,和董貴人商量,下衣帶詔令董貴人的父親、也就是車騎將軍董承聯絡一幫忠義,設法幹掉曹操。董承當年找的是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子服等人,其中還有個份量不小的左將軍劉備。結果事情敗露,除了劉備跑的快之外,董承一幫人等盡數被曹操斬殺,懷孕的董貴人躲在深宮能如何?還不是被曹操下令絞殺!
看似威嚴的大內在強權面前,其實也和紙糊的一樣。
伏典是當今伏皇后的弟弟,年輕氣盛,眼下站在劉協這邊為劉協討個「公道」倒是正常,可眾人有了前車之鑑,如何會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表明態度?
伏完聽兒子這般呵斥單飛,不由額頭汗下,可說出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如何有收回來的可能?
單飛看了伏典一眼,並沒有被激怒,「陛下問我的想法,我就如實說了出來,如實說話,也叫放肆嗎?難道一定要口是心非的言語,才叫尊重嗎?」
伏典怔住,一時倒是無法反駁。
劉協的一張臉青了又白,聽單飛這般說,突然笑笑,「單愛卿所言倒是深合朕意。」
群臣均怔,不想劉協居然能忍得下來。
劉協不但忍得下來,而且很有感慨之意,「單愛卿之言,倒讓朕想到了一件當年的往事。」
單飛本準備交完玉璽就走人的,可聽劉協似要和他拉下家常,倒不好卷了劉協的面子,靜待劉協說下去。
劉協回憶道:「當年董卓敗亡,李傕、郭汜掌控長安、民不聊生。朕雖貴為天子,實則和傀儡無異。」
眾人聽劉協公然這般說,難免神色異樣。
劉協倒是神色如常道:「朕無力反抗,心中卻對多災多難的百姓很是惦念。興平元年,三輔大旱,一斛谷居然價值數十萬,長安城人吃人之事時有發生。朕雖是天子,仍要苦求李傕、郭汜二人,才讓他們稍發善心,決定開倉放糧。侍御史侯汶負責此事,他雖是煮粥救濟百姓,長安百姓仍舊多有餓死。」
忿忿的握拳,劉協喃喃道:「朕那時雖是年輕,不過還算有點兒頭腦,懷疑侯汶借救濟百姓之名,趁機侵占公糧。於是朕派人取豆、谷當眾煮粥,證明侯汶的確藉機侵占公糧,朕重責侯汶五十廷杖,改派他人放糧,終於讓長安城的百姓度過了危機。」
頓了片刻,劉協幽幽嘆道:「朕成為天子多年,這是唯一讓朕想起很是舒心的事情。」
承光殿又靜。
有臣子眼中不由含淚,垂頭不語。
劉協看著單飛道:「單統領適才說了,如實說話,不叫放肆,這的確一點不錯。反倒是那些口是心非,表面恭敬、暗地行著骯髒舉動之人,才讓人心冷。如果天底下儘是單統領這般人物,世上何至如此呢?」
單飛看著劉協眉心如刀劃出般的皺紋,只是道:「陛下過譽了,我實在愧不敢當。」
這時突然有宮人急匆匆的從殿外衝進,到了張滂身邊低語幾句。張滂略有異樣,隨即近了劉協身邊,才要耳語,劉協道:「但說無妨。朕無對他人隱瞞的事情。」
張滂乾咳一聲道:「陛下,有貴霜國使臣求見!」
單飛微怔。
群臣沒有留意單飛的異樣,議論紛紛道:「什麼貴霜國,從未聽過。」有人又道:「好像是中原西南的國度……應該是個小國。」
又有人道:「這般小國來朝有什麼目的?」
眾人議論紛紛,卻多是不明所以。
劉協似也有些意外,沉吟道:「華侍中博學多才,不知是否知曉貴霜國?」
有一老臣越眾而出道:「陛下,據老臣所知,貴霜國應是當年草原月氏人之後。武帝之時,曾想派張騫聯絡月氏合攻匈奴,不想月氏早被匈奴人迫向西南而遁。月氏久安之下,再不思祖上的恥辱,拒絕了和武帝聯軍的要求。那些月氏人後來似建立了一個國度,就是貴霜。」
眾人均有恍然。
單飛暗想這時代的人消息不通、地域觀念狹窄,能夠有這般認識的人的確可以稱得上博學多才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多望了那老臣一眼。
那老臣一直留意著單飛,見狀立即自我介紹道:「單統領,老夫華歆、字子魚,久仰單統領大名,今日得見,幸會幸會。」
群臣見狀,均是神色有些不自在。華歆身為侍中,若論官銜,比什麼摸金校尉的統領要高上許多,可華歆這般模樣,明顯是有點討好單飛之意。群臣聽聞單飛假節鉞行事,知道此人在曹操心目中的份量,亦知道交好單飛,無疑是在討好曹操。眾人雖有心如華歆這般,但終究礙於忠君的臉面,不好表現的這般諂媚,於是心中暗罵華歆無恥。
單飛一聽華歆之名,記得歷史上此人是漢末名士、曹魏重臣,此人既然是曹魏重臣,那多半是提前和曹家表過忠心,因此他對華歆的舉動並不意外,客氣道:「在下亦久仰華侍中大名,幸會幸會。」
華歆心中喜悅,暗想單飛對天子都是不假顏色,對老夫如此態度,想必是知道大夥是自己人的。
他早年曾為豫章太守,很得民心。孫策破劉繇後,他舉豫章投降,被孫策奉為上賓。孫策不死,他倒是覺得天下勝負難知,畢竟孫策的潛力不可限量,但孫策一死,他感覺天下遲早要歸曹操之手。正逢曹操知他華歆的名聲,讓朝廷下詔調他前往許昌任職,他遂歸於曹操的手下。
人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他卻是身在漢室心念曹,時時刻刻為曹操留意著朝廷的動靜,見單飛一來氣場不弱,華歆主動表明身份,隨即沉吟道:「單統領,不知一偏遠小國貴霜突然來朝,有什麼用意?」
殿中突有一人道:「華侍中此言差矣。」
眾人轉目望過去,見到說話的正是楊修。楊修雖被趙達臨陣免職,不過還是跟隨眾人一路到了宮中。
心中對單飛著實有些敵意,又見華歆這般諂媚,楊修雖同在曹營,還是忍不住出言反對。
華歆含笑道:「不知楊主簿有何高見?」他對楊修所言有些不滿,暗想大家是一夥的,何必內訌?以他為人的老練,早知道楊修目的何在。不過薑是老的辣,他並不急於反駁,而是盤算著你小子仗著父親楊彪的聲望、自認揣摩點兒司空的心意,就有點找不到北的樣子,我讓你神氣一些,最好和單飛打起來。可你以為能搞倒單飛,那可是大錯特錯。
楊修的確是有點兒看不慣華歆對單飛親熱的態度,立即道:「陛下,據臣所知,當今世上有漢、安息、大秦、貴霜四個國度,均是相若的地域,貴霜最近鋒頭極勁,甚至將偌大的佛教之國身毒都是納入國土。如此想來,貴霜就絕非什麼偏遠小國。」
劉協緩緩點頭道:「看來楊主簿的見識,竟不在華大夫之下。」
楊修微微一笑道:「聖上過譽了,臣下所知如何能與華大夫相提並論呢?」看向單飛,楊修似笑非笑道:「單統領,不才知道你是歷經奇事,但很多事情,絕難一一經歷,還需有淵博的見識才好。」
單飛點點頭道:「楊主簿說的不差。」
楊修明里謙恭、暗自狂傲道:「在下特意提及此事,就是請陛下、單統領要小心在意,如此一個國度,驀地來使,只怕其意值得揣摩一二。」
單飛看了楊修半晌,喃喃道:「多謝楊主簿提醒,若非是你,我還真的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呢。」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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