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公道(1 / 1)
蘇幼筠等人回頭一看,一大幫村民,大多都是老弱婦孺相互攙扶著從村里走了過來。領頭的是一個身著粗麻布衣的老漢,後頭跟著的人里居然還有好些個是昨日在醫館鬧事之人。
墨竹以為這些村民是來幫自己壯聲勢的,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不料那領頭的老漢卻撲通一下跪在了幾人的面前,雙手合十,好不可憐地求道:「幾位貴人,昨日是我們村那幾個不懂事的冒犯了貴人。老漢我是這個村的村長,就在這代他們向各位賠不是了。也請幾位行行好,莫要為難我們,這就請回去吧。」
老漢話未說完,身後那些村民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都在請求他們回去。
看到這個場景,蘇幼筠等人都呆愣在原地。
一股莫名的情緒衝擊著蘇幼筠,她指著那窯廠的管事,憤怒地對眾人說:「是不是他們威脅你們了,你們放心,只要我們在,絕對會幫你們討回公道,不讓這些奸商再害村子裡的人了。」
不待蘇幼筠話畢,一旁的燕肅上前一步,彎腰去扶老漢,說道:「鄉親們莫要害怕,我即是朝廷命官,便不會坐視大家而不管。如若村里那麼多人的病與這窯廠有關,我自是會調查清楚,還大家一個公道。」
見幾人還要堅持,那群村民更加著急了,老漢緊張地抓著燕肅的袖口,急切地說:「公子誤會了,我們村的病跟這窯廠無關,他們也沒有威脅我們。這窯廠東家是個好人,我們村都指著這個窯廠吃飯呢。還請幾位貴人莫要再查什麼了,還是回去吧。」
蘇幼筠還欲再說什麼,前頭燕肅突然輕輕朝她搖了搖頭,她便住了嘴,賭氣地將頭瞥向一邊。
燕肅朗聲對著大家說道:「各位鄉親可要想清楚,如若真的與這窯廠無關,我們便回去了。只一句,這墨郎中是我們的朋友,日後無論如何大家都不可再去找她的麻煩,請醫吃藥明碼標價,不可再仗著可憐去那醫館鬧事。」
底下的村民互相對視了一下,忙不迭應是。
既然這馬家村的村民都不要討公道,那他們幾人自是沒理由再去窯廠,與村名告辭之後便打算回去。
可蘇幼筠越想心裡越不舒服,她忽地收回剛邁上馬車的腿,對村民中一個看著較為和善的婦人客氣地問道:「大嬸,這日頭太大,我水壺裡的水喝完了,不知可否跟您討點水喝?」說罷,還晃了晃手中空蕩蕩的水壺。
那婦人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村長,見村長微微點頭,便輕聲說道:「跟我來吧。」
蘇幼筠跟著那婦人往家走,剛上馬車的墨竹和一旁的燕肅也急忙跳下馬車跟上。
幾人走了不多會便遠離了人群,這時蘇幼筠狀似無意地問起:「不知嬸子家可有人在那窯廠做工?」
那婦人聽到這話,脊背不禁一僵,隨後微微點了點頭,一邊加快了腳步,走到一個土坯房子前,推開了院前的籬笆。
幾人還未進屋子,便聽見屋子裡傳了急切的咳嗽聲。
那婦人尷尬地笑笑,說了句:「我公公身體不好,我先進去看看,幾位貴人麻煩在院裡稍等等,我去去就來。」
墨竹聽這咳嗽聲感覺裡面人病得不輕,便出聲說道:「我就是大夫,我看你公公病得不輕,要不我去幫他看看吧。」
看出那婦人有些猶豫,墨竹又趕忙說道:「不收你診費,全當討口水喝的報酬了。」
那婦人面露感激之色,引著幾人進了屋子。屋子裡很是昏暗,堂屋裡只有張破桌子和幾張缺胳膊斷腿的椅子。
婦人的公公住在裡屋,她打起帘子不好意思地回頭笑道:「家裡窮,幾位貴人不要嫌棄。」
裡屋里有一口破箱子和一張破板床,上面躺著一個乾瘦的老頭,旁邊還坐著一個約莫7、8歲的小姑娘,正一勺一勺地餵老頭喝水。
見婦人領著幾個陌生人進來,小姑娘有些侷促地喊了聲「娘」。
蘇幼筠被眼前老人枯瘦的樣子嚇呆了,一旁的墨竹似是看慣了,走上前去替老頭把脈。
她把了會脈,又問了婦人一些問題,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老爺子這病拖得有些久了,想要根治已不太可能,好好養著,再撐個一年半載還是可以的。我前些日子正好制了些丸藥,若是咳得難受時可以含一粒,能舒服一些。」
說罷,她從隨身的口袋裡翻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丸藥遞給小姑娘示意她為爺爺吃下去。小姑娘不敢接,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那婦人連忙阻止道:「我們家可吃不起這麼精貴的藥。」
墨竹將剩下的藥連著藥瓶一起塞到了婦人手裡,說道:「這也不是什麼精貴藥,我那這個藥也多得很,這瓶就贈與你們了。」
那婦人感激地要給墨竹下跪,被墨竹攔住了,她說:「我見老爺子這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麼沒跟村民一起去醫館看看?」
那婦人嘆了口氣,一邊引著眾人到堂屋裡坐下,一邊說:「我家窮,婆婆走時欠了一屁股債,公公也是好不容易才托人進了窯廠的。現下別說花錢看病了,若不是實在干不動了,他還捨不得回來呢。」
「那你家相公呢?」蘇幼筠奇怪地問。
婦人苦笑了一下,說道:「他原先在碼頭扛包,掙得少不說,還成天風餐露宿的。也是前些日子公公幹不動了,窯廠有了空缺,他便去頂了公公的工,現在在窯廠呢。」
墨竹聽了很是驚訝地道:「你公公這病八成與窯廠有關,你們怎的還敢讓你相公去窯廠做工啊?」
那婦人覺得幾人都是大好人,便也不再隱瞞。她看了眼屋外,無奈地說:「對於我們這種看天吃飯的莊戶人家,那窯廠的活就是我們能找著的最好的活計了,只要能進那窯廠做活,就不怕哪天收成不好家裡就有人會餓死。何況昨天晚上村長開大會也說了,凡是在那窯廠做活生了這肺病的人家,每家都會補貼五兩銀子。若是我們引得你們過來關停了窯廠,不僅拿不到補貼的銀子,還會害得村里那麼多人家少了這麼大個進項,那就是村裡的罪人。」
三人聽了這話不禁沉默起來,即便是墨竹,也沒體會過窮到吃不飽飯的日子,這婦人的一席話,著實給了他們太大的衝擊。
回去的路上,馬車裡比來時更加安靜,每個人情緒都很低落。特別是燕肅,他原先覺得自己讀了那麼多書,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救民於水火,讓大齊國泰民安。可今日所見卻讓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原來的自己真是太過天真,真憑一己之力又能改變什麼呢?
馬車緩慢地駛回了江寧城,此刻日頭已有些西斜,見大家心情都不大好,蘇幼筠打起精神說道:「不要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了,我們三人相遇也是有緣,不如今日我做東,一起痛飲一杯如何?」
在蘇幼筠的建議下,三人找了間看起來還不錯的酒樓,要了個包間把酒言歡。
蘇幼筠豪氣萬丈地舉著酒杯道:「我要把生意做到大齊的大江南北,讓所有人都不會餓肚子!」
墨竹也跟著舉杯道:「我日後要收好多的徒弟,到大齊的各地行醫施藥,讓所有人都不再怕生病!」
燕肅直直地看著兩人半晌,似是被他們感染,也舉杯道:「日後我要做一個好官,肅清吏治,為你們這些有識之士保駕護航!」
三個年輕人大笑著喝盡了杯中的酒,他們的心中此刻都默默地種下了一顆種子,也不知日後世事變遷,這顆種子是否能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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