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梨木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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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琢磨了一個晚上,還第二天一大早就在院中自練,說起來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練的是他拿手戲《霸王別姬》。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他從小就開始學戲,習的是武生應淨臉,當然其他行當也會些皮毛,但這淨臉,陳平拿手戲就是《霸王別姬》裡的霸王項羽,可關鍵就在於,昨天那出戲怎麼都感覺不對勁。
他對京劇算是熟進骨子裡的內行人,這種不對勁就更明顯了,倒不是宋秋顏演得不好,而是演的太好,好到陳平覺得對方是『看輕』了自己。
這種『看輕』不是表面上的意思,而是陳平感覺到對方並沒有用全力,像是只用了兩三成力,可就是這兩三成力他都險些招架不住了。
「陳師兄!」
陳平回神就看見同樣早起練功的逮玉,他點了點頭回應,又練著霸王項羽,一招一式,因為時間早還有人休息,他就在心裡默唱詞腔。
老班主只剩下青姨這一個獨傳弟子,而青姨正是收徒的有隻有逮玉一個人,戲班子其他人沒有拜師,青姨也還是一樣的教,如同外室弟子,不過也只是個名號上的差異。
即便戲班子裡的人沒拜師,但是入行入戲班子比逮玉早,年齡也比他大些,逮玉總覺得叫名字不太妥當,所以平時就師兄師姐的叫。
逮玉依舊選了把花槍,他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師兄,這和宋秋顏搭戲是什麼感覺啊?」
他雖然和宋秋顏過過手,但是終究是在台下,這台上和台下是不一樣的。
陳平一愣,逮玉性格靦腆,不苟言笑很是內向,平時撞見最多喊一聲師兄,少有聊其他的時候,確實變了不少。
這麼一問,他倒是仔細想了想那感覺「像流水,就感覺自己像是一艘老舊的船,有時候飄不動了,還需要她那湍急的流水給拉一把。」
「她很厲害,沒想到戲台功夫那麼好!」逮玉話語有些激動。
陳平「恩??」
「她早上練功的時候被我不小心撞見過,和她來過一段打把子,我還不小心掉槍了。」逮玉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耳根子羞的發紅,「自從我辦完事回來之後,她都每天起好早練功,很勤奮,我看她有些像宋派,招式身段也和我師父有些相似。」
陳平沉默,幾秒後,才沉聲道「不止如此,尺寸勁頭也不得了,我光是聽她唱的,就知道她唱的是宋派,還是正宗味兒的宋派,尺寸把握十分恰當。」
宋派和其他派別最不同的點就是在唱法上,是當年老班主的師父宋秋顏,宋先生創造出的獨創一格的藝術流派,風格極其鮮明,把握的難度也極其大。
%的宋派,其中%是其他派別,%就是宋派獨特唱腔。
就拿《霸王別姬》來說,如果是宋派,那麼這齣《霸王別姬》就有%是傳統的梅派唱韻味兒,尊重梅先生,另外%和梅派不同的點就是宋派,兩者相融合,就是百分百的宋派。
這碗水很難端,也必須端平,端平了那叫宋派,端不平那就成了四不像,所以現在學習的人都不願學宋派戲,這裡面的絕跡,當真快要『絕跡』了。
對於宋派的創始人宋秋顏,宋先生流傳下來的信息少之又少,不同於別的門派先生信息多,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聽說這宋先生省的一副好嗓子,不止兩門抱,還精通旦行當里所有的各角兒。
尤其是宋先生的武旦,堪稱一絕,絕技不少,勁頭是無人能比的爽、脆。
宋先生是當年紅遍天的名角兒,但由於很難有人把握一齣戲的各自%,學的人少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派別傳承的沒那麼好了,現在傳承的最好的就是程派和梅派。
寒霜白霧,霜降模糊了窗,叫人看不清事物,開窗的一剎那,一股寒氣襲面而來,摻雜著一縷寒風吹動著鬢邊的髮絲。
宋秋顏望著熟息的景物,視線下落就看見院中練功的幾個人,她緩緩嘆了口氣,呼出的氣都變成肉眼可見的白霧。
這一切,就好似一場夢般。
昨晚一夜,輾轉難眠,宋秋顏耳邊都是迴響著傅嶼遲說過的話,說不心動那是假的,這麼好的年代她怎麼可能不會眷念。
可是往小了講,她就是一唱戲的,除了唱戲似乎也不會別的了,她吃了那麼多的苦,不就是想登台唱戲,成為名角兒嗎?
她是一登台就唱了個挑簾紅,是成了名角,可在她看來,真正的名伶是垂名青史,是在往後的五十年,往後的一百年,別人一提起京劇想到的就是她——宋秋顏!!
她現在是在『未來』,她的事情應該發生在『過去』,她唱的戲也該發生在過去,被過去的人一代代記著,一代代保存下來。
相反,往大了講,她是民國時期的人,是上個世紀的人,同期的人都在為中華民族對抗外侵的倭寇,而她,卻在新世紀踩著同時代人的血肉,苟且偷生過著太平的日子,她會心安嗎?
都說戲子無情,更無義,卻忘了,戲子也是有血有肉有的中國人!
還有一件事情,她從到這裡的一刻,都掛念在心底,她來到這個時代之前,要登台唱戲,掩護的那批貨有沒有安全送出城?
那批貨物至關重要,是她花了好大的氣力,托一些有頭有臉的戲迷幫她搞到手的,誰曾想竟出了叛徒。
她得到消息的剎那,就緊忙想把貨物提前送出去,誰知道,那些日本人得到消息就趕了過來,最後一剎那的那聲『槍響』,雖沒見到人,但應該就是趕過來的那些日,本人。
那批貨是要運輸到前線的,前線的戰士等著用,絕對不能出差錯,如果她沒有拖延住時間,那這……總之,不知道結果,她心裡的石頭也一直放不下來。
宋秋顏轉身,走到梳妝檯前,偌大的鏡子裡印著她的身影,她看著鏡子裡的人身著絲絨藏藍色旗袍,純色及腳踝,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形。
她看著鏡子裡的人,鏡子裡的人也看著她,她動唇,鏡子裡的人也跟著動唇。
「其實你就是受不了沒有叫好,受不了沒人捧,受不了台下只有一個,甚至一個座兒都沒有的空蕩蕩,對嗎?」
鏡子裡的人苦澀的笑了笑,這是最簡單的解釋了。
宋秋顏挑了個梨木簪換上,梨木,離別……
往常會早起練功的宋秋顏,今早卻一改常態,她在房間裡,躺在搖椅上,一直等著傅嶼遲端了杯碧螺春上來,叫她下去吃早餐。
傅嶼遲昨晚一夜未眠,他左思右想,心裡很亂,宋秋顏也不知道,他在她房門口站了一宿,直到早上才離去。
他明白去蘇州意味著什麼,宋秋顏一個民國人來到這裡什麼也不懂,他完全可以狠心些,可以什麼都不告訴她,可以將她留下來。
可正是因為宋秋顏是他偶像,是他從小就喜歡的宋先生,他是她的粉絲,就更不能做這種丟人的事情,相反,更應該尊重宋先生的選擇。
只不過這樣更難受罷了。
傅嶼遲坐在小桌的另一邊,眼中有許些紅血絲,他不知道說什麼,也什麼都不想說,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宋秋顏。
如果她真的走了,那就當這是一場夢,一場老天爺圓他見到自己偶像的夢。
傅嶼遲的目光摻雜千絲萬縷的情緒,看得宋秋顏下意識的避開他的視線,有些躲閃,想打開手機聽聽京劇,看看戲。
忽然想到什麼,宋秋顏端起茶杯幾口茶杯見了底,喝的急險些嗆到,咳嗽了幾聲,她耳根子紅了紅,燙的她舌尖微麻。
她起身「走吧,你們青姨煮的蔥花面不錯。」
宋秋顏下樓的時候,就聽見走在後頭的傅嶼遲緩聲道「走,我帶你去看些東西。」
等到一樓,腳剛踏出門檻,就碰見青姨端著幾碗面過來「這一大早的要去哪兒?甭管去哪兒,先把早飯吃了要緊。」
傅嶼遲連忙接過餐盤,笑了聲「得嘞,這做啥事兒得先填飽肚子先。」
這是青姨常說的一句話。
青姨佯惱「茲要是懂這個理,就不會一大早帶著宋先……帶著人出去!」
傅嶼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帶著宋秋顏坐下吃麵,還有其他人,難得傅逸也在,眼睛一閉一閉的打著瞌睡。
傅嶼遲腳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嚇得傅逸一個激靈,瞬間清醒,就看見坐在斜對角的傅嶼遲。
「哥~」傅逸哀嚎,像霜打了的茄子。
「昨晚做賊去了?」傅嶼遲用公筷夾了些酸豆角給宋秋顏,溫聲細語,「嘗嘗,青姨做的,味道不錯,拌麵一起吃。」
傅逸道「我昨晚直播呢,答應過粉絲的,誰知道聊著聊著一晚上就過去了,我的頭昏昏沉沉的,不行,等會兒我得去補覺!」
李夢蝶笑了聲「難得,咱們逸哥多久沒在戲園子裡歇夜了。」
傅逸打了個響指「猜對了,最近沒什麼活動了,所以不止昨晚,從今天起,往後的一個月,我都得待在老宅,沒準不止一個月,我得多陪爺爺聊聊天。」
傅逸心底小人都變成苦瓜了,哪是他沒活動,他是大大小小的活動,甭管什麼角色都接,價格也是可以談的,他一直都願意用勤奮來博得機會。
可是家裡的『太后』不同意啊,三翻四次的催,他倒不是怕沒零花錢被停卡,而是他不照做的話,這『太后』在家肯定是以淚洗面,天天百十個電話敲打。
其實他自己倒是覺得,這四合院和戲樓給誰倒是無所謂,再說了,他傅逸也算是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他不信老爺子對他沒感情,這多多少少會分給他一個小戲樓吧。
老爺子正吃著面,聽見這話,直接樂呵道「好,我不要你陪我聊天,正好我樂意聽戲,你待多少天就給我唱多少天的戲吧!」
「啊?」傅逸一臉驚色,隨即苦惱道「爺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半吊子水平。」
所說在梨園中長大,可是這戲,他就會那麼些皮毛,老爺子對戲的異常的仔仔細細,像是有潔癖似的,這以往,他要是那句唱的不好,非得讓他一直重複,練習到唱好為止。
正愁眉苦臉,勉勉強強扯出笑容嗦面,忽然,傅逸目光瞥到什麼,連忙轉移話題,朝院中喊道「陳平哥!進來吃麵啊,青姨下的,味道老好了,從早上就看見你練到現在。」
「可不是嘛,練得還一直是霸王項羽,莫不成真喜歡這虞姬不成?」有人陰陽怪氣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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