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修士(1 / 1)
清晨,天光還未顯之際,暮生托著酸累的身體,從哪酒樓的偏側走了出來,帶著未去的睏倦,繫著身上衣袍的扣子。
直到那有些清涼的水拍在臉上,他這才清醒了些,睡意掃去。
屋外,還在下雨,怕是下了一夜,仍舊那副迷迷濛蒙的樣子,明明是春雨,可,因為這煙山城位置的特殊,因那臨靠的雪峰,卻格外的有些涼,倒像是入秋了。
幾近一年的時間,在這裡,他已見過一年之中,差不多有六成的天氣是這般,還有三成是大雪封天,唯有一成是有太陽的日子。
去年冬,那雪之大,幾乎遮天掩日,視線所及之處不過寥寥半丈,凍死了很多人,也餓死了很多人。
他也看明白了,這煙山城雖說是趙國之城,可是他卻沒怎麼見過趙國士卒,不過,當街殺人,卻是在暗處,看來,其中也有某種因由,讓他們不敢明目張胆的放肆。
而他,則是被困在了這裡,為何被困?只因他能穿過那骨海荒漠,穿過那一線天的雪峰走到這裡,卻沒有信心再走出去。
還有那家酒樓,他之所以能在城裡活到今天,只因為他是那裡面的夥計,倘若他一離開,恐怕不需一日,便會屍骨無存,這城裡,有很多開包子鋪的,滷肉鋪的,他們都很缺肉。
這煙山城,說到底,在那表面光鮮之下卻滿是鮮血,白日祥和繁榮,晚上則是殷紅無比。
而很多人,就像是不見天日的孤魂,只能行走於夜裡,也許,他就是你白天所見滿目慈祥的老人,一個嬉戲玩鬧的稚童。
至於他,不過是一隻比之螻蟻稍微多那麼幾斤肉的人。
但是,他想要活下去。
剛擦著臉,便見掌柜的早已坐在櫃檯前撥弄著算盤,笑眯眯的說著。「沒魚了。」
「知道了,我這就去弄。」
暮生聞言點頭,他看了看已露出一絲天明的天空,便急步抄起後面掛著的蓑衣,提著角落裡的竹簍還有魚竿沒入細細密密的雨中。
「唔,這股心性,倒也是一個勉強可以培養的胚子。」
背後,他卻是沒有聽到,那掌柜說了一句若有所指的話,只是,剛出門,便已湮於雨中,了無蹤跡。
一路之上,青石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相互攀談的笑聲,還有雨水滴落泥瓦,泥珠滴落水窪的聲音混成了一片。
當然,還有暮生的腳步聲。
他走到淮河邊上,解下一艘木舟,便坐在上面,泊到了河的中央。
一切聲音,似乎都盡去了,這片刻的寧靜,讓他的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孤獨的人,孤獨的船,任由那無處不在的雨沫拍在身上和臉上。
這世間,每個人都有著自己必須活下去的理由,即便是陰溝里骯髒的老鼠,有的人是為了自己而活,有的人為了名利而活,有的人則是為了別人而活。
還有一部分,一小部分的人,是為了別的而活。
畫面恍若只在昨日,忘得掉嗎?忘不掉,暮生如何能忘掉,即便是他現在聽到酒樓里有人在談論到那件事時能做到無波無瀾,但,他永遠都忘不掉。
「啵!」
輕微聲響之下,他一收魚竿,頓時一條碩大的魚被他熟練的拉出水面,一條鯉魚。
取下放進竹簍中,他又掛上了魚餌,將魚鉤沉入水中。
只是,他出神的眼睛忽然猛的一凝。
像是一瞬間看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見遠處,從那淮河的盡頭,忽然走來了一個人,他就那麼靜靜地踏在水面上,融於雨中,純淨的不染纖塵。
可等他再看,卻見那還有什麼人,一個鬼影都沒有,之前一幕好似眼花。
只是暮生不會這麼想,他相信自己,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那裡確實有一個人。
他見過很多人,但那樣的人他卻第一次見,並不是因為那一襲勝雪的白衣,而是一種氣質,一種感覺,他很特別,特別到讓人一見便再難忘卻。
帶著一種異樣的孤獨還有落寞。
暮生收回了眼睛,並不是他不想去看,而是很多東西他不能看,不能隨便看。
直到那竹簍里的魚又多了三條,他這才起身,將木舟泊往岸邊,停好舟便提著竹簍還有魚竿走進一條古舊的青石老街,石上斑斑點點,坑坑窪窪,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歲月的風吹雨打才成這般,不醜,反而增添了一股韻味。
「踏……踏……」
街道上,他的腳步很清晰,踩在水中,踩在石上,發出聲響。
雨如煙,又如紗,迷濛一片。
直到走到石街的盡頭,他腳步停下,看了眼身旁亭苑的名字,古苑。
他曾從這裡走出來,如今卻不敢再進去。
「哐哐哐……」
拍打不過幾聲,便見門開了,沒有腳步聲,門後已多出了一個人,那個救他的女孩。
「今天的。」
柳白衣習慣性的將手裡竹簍遞給了她,然後接過另一個空的竹簍,便轉身往回走。
不需要過多的語言,這已是某種習慣。
「錚!」
然而,今天卻與往常不一樣,非常的不一樣,只因雨停了,而且天空一下亮到了極點。
暮生下意識的抬頭去看,無數人下意識的抬頭去看,因那一聲響徹天際的清越之聲。
然後,都怔住了。
目光呆滯之下,他們都不可置信的看著那道光,那道劍光,璀璨到了極致,劃破了浩瀚長空,驚散了風雨。
那劍光直刺於天邊雪峰絕頂,足足持續了三息。
相傳,那上面乃仙靈所居之地,有沒有仙靈暮生不知道,但他此刻可以肯定的是,那上面有人,亦或是某種恐怖存在,不然,為何會有那驚天動地的劍光斬去。
果然。
上面果然有著不可知的存在,只見一雙眼眸豁然睜開,即便是相隔好似千里,暮生仍覺得有些刺痛,那,亦是劍光。
這是修士,強大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