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0章 不好意思,讓你們失望了(1 / 1)
裴元修說道:「如今,江南與朝廷的對峙之勢已是在所難免,不論是我,還是裴元灝,都不可能讓西川置身事外,諸位,你們必須要挑選一方。」
人群里立刻有人冷笑著道:「憑什麼你說挑,我們就要挑!」
有一些人不明就裡的,都點頭稱是,但我和顏輕塵對視了一眼,卻沒說話。
裴元修這話說得很淡,可明白人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之前我在金陵就希望能暫時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今形成了,可裴元修打破了這個平衡,如果朝廷跟金陵真的開始大戰,那麼雙方的勢力都會持續的消耗,這就會造成西川的坐大。
此消彼長之後,也許將來,西川真的會有某些可能。
這是不管裴元灝,還是裴元修,都不可能坐視的一點。
他們要麼如現在這樣,拉攏西川,要麼,就是對西川動手。
更有可能,如果西川堅持不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他們甚至會聯手滅掉西川,這想起來或許有些匪夷所思,但在利益面前,任何合作和背叛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裴元灝能夠將我放出京城,而裴元修也會冒那麼大的危險,親身入川,都是為了最大程度的鞏固和擴大自己的勢力,拉攏一方,總比花精力去滅掉一方要來得容易。
聽著周圍的人莫名其妙的話語,裴元修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轉身看向顏輕塵,道:「你是顏家的家主,你應該明白我的話的意思。」
顏輕塵說道:「我明白。但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又為什麼一定要選擇你?」
裴元修微笑著道:「因為西川的兵力,我已經很清楚了。」
「……」
顏輕塵的臉色微微的僵了一下。
我的眉頭也是一蹙,但眼角卻看到唐婷的身影動彈了一下,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了我一眼,我也會過意來,對著她點了點頭。
於是,她不動聲色的退出了人群,周圍的人因為一直關注在顏輕塵和裴元修身上,倒也沒有人注意她,我只看到她慢慢的往旁邊退去。
當我再回頭的時候,裴元修已經淡然的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們一直防著我,當初第一次到西川的時候,你派來的人領著我們走的路,全都是崎嶇的山路,也從來沒有經過過顏家布防的地方。當然,表面上看起來,是你不為難我們,實際上,你是不想讓我摸清西川的實力。」
「……」
「只是,年保玉則一戰,我多少也看到了。」
「……」
「況且——」
他笑了一下,後面的話沒說完,而我也立刻明白過來。
薛芊對於這一點,只怕看得沒有顏輕塵那麼透,她之前既然是堅決的要跟裴元修合作,可能多少也透了自己的底——俗話說,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以裴元修這樣的眼力,窺一斑而知全豹,只怕已經偷偷的將西川的大致情況摸得差不多了。
「……」
這一回,顏輕塵沒有再說什麼。
而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沉重的神色。
這讓我有些意外,雖然西川的實力被人摸清,的確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但裴元修到底是不是真的摸清了,尚是一說,況且,就算真的被他摸清了,這也不是註定就會失敗的,為什麼他的表現反而讓我有些看不懂。
我下意識的輕輕道:「輕塵……?」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只是一瞬間,他眼中的凝重就消散殆盡,對著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擔心,然後他慢慢的說道:「所以呢?你摸清了西川的兵力,如果我們不能是合作的關係,那麼就只能是敵對的關係,對嗎?」
裴元修溫和的一笑:「合作,總是比敵對好,不是嗎?」
「……」
「西川能夠偏安一隅這麼多年,不過是因為朝廷一直沒有騰出手來,若兩方夾擊,西川真的還能夠偏安嗎?」
「兩方夾擊?」
顏輕塵淡淡的,用指尖撥弄著那個小小的印信,然後說的:「你說的,是北路和東路吧?你利用山西的兵馬攻打西安府,就是為了控制入川的路,如果我們不答應你的條件,你就會讓西川永無寧日嗎?」
裴元修淡淡的笑了一下:「我說了,合作,總是比敵對更好。」
這一下,大家都有些驚慌了起來。
別的不說,如果裴元修真的在北路對西川用兵,只要過了劍閣,那整個成都就都在他的俯瞰之下,即使戰爭的勝負未定,但西川多年來保持的平靜一旦被打破,顏家的處境就會非常的危險!
再加上,還有顏罡他們這一批人!
馬老爺子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他狠狠的瞪著裴元修,道:「你敢威脅我們!?」
「不敢,」裴元修淡淡的對他說道:「老人家,我仍然是邀請西川合作。」
馬老爺子咬著牙:「合作,如果老頭子就在這裡把你剁成肉醬,就算他們攻進了北路又如何?當年朝廷的兵馬都能被我們打回去,更何況現在!」
這樣說著,他抓著那條鐵棍的手又是一緊,幾乎就要動手,而顏罡和裴元修的反應也不慢,只是一揮手,他們身後的人就立刻衝上來,攔在了中央。
馬老爺子怒目瞪視著顏罡:「你還死不回頭!」
顏罡沒有說話,雖然剛剛能明顯的看得出,他在聽了顏輕塵的話之後有些猶豫,或者說茫然,但這個時候,他卻還是選擇了站在裴元修的身邊。
顏儀恨恨的道:「不見棺材不掉淚!」
眼看著兩邊的人就要動手,這個時候,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慢悠悠的在中間響起——
「你在北路,以誰為將?」
這個聲音一出,大家又像是接到了什麼無聲的指令一般,都停了下來,我回頭一看,就看見顏輕塵捻著那隻小小的印信,抬起眼來看著裴元修:「北路,是誰在打?」
裴元修只看著他,沒有說話,但神情慢慢的沉了下來。
顯然,顏輕塵這句話,就已經將話題直接從可能的「合作」引向了「敵對」了,顏輕塵說到這裡,神情已經變得非常的淡然,甚至有幾分悠哉悠哉,道:「林勝?他手下能打的不多,而且還不合;又或者,是公孫家的那幾個大將?」
裴元修也笑了一下:「你倒是弄得一清二楚。」
顏輕塵道:「彼此彼此。」
這一回,裴元修沒有再說話,只是笑容凝結在唇角,而他的眼中閃爍著一點精光。
顏輕塵在他的注視下,淡淡的說道:「其實你把西川都弄得那麼清楚了,為什麼沒有弄清楚,在你手下的那些人里,有幾個是能打贏你五弟的?」
說到這裡,他突然伸手擺了擺,笑道:「我忘了,那不是你的五弟。」
「……」
「可是,你既然親身參與過年保玉則的大戰,那你就不應該忘記,」他看著裴元修,慢慢的說道:「他領著那麼少的兵力,一樣可以在年保玉則大敗東察合部的騎兵,更何況,是你在北路的那些兵馬了。」
裴元修的臉色又一次微微的一沉。
顏罡一聽這話,也愣住了,他下意識的看向了裴元修:「你已經動手了?」
「……」
裴元修皺著眉頭,剛想要說什麼,而顏輕塵已經淡淡的說道:「你一定想要說,你沒有給北路發出任何指令,也沒有接到北路的任何消息,對嗎?」
「……」他沉聲道:「難道,你給了北路什麼指令?」
「我也沒有,不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裴元豐公子可比我,更懂軍事。」
「……」
「你不妨再看看,」他抬起一隻手:「你還能有什麼消息傳得出去,又有什麼消息,能傳得進來。」
裴元修沒有回頭,只是在臉色微微一沉之後,他笑了。
然後說道:「原來如此。」
顏輕塵封鎖了甘棠村所有的路,不管想要從這裡傳遞消息出去,還是外面想要有什麼消息傳遞進來,都會在他的手上就直接被截斷,更何況,還有馬老爺子的人在,除了之前趙淑媛被接進來之外,應該就沒有別的人能再進入甘棠村了。
裴元修笑道:「看來,我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不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顏輕塵垂下眼,淡淡的說道:「是這件事本來就很簡單。」
說完,他也不再看他,而是轉過頭去,對著顏儀輕輕的說道:「多謝姑婆為了這件事為我出面。」
顏儀只淡淡的搖了一下頭。
然後,他們兩的目光都看向了顏罡。
剛剛的一番話,一些事情,甚至事態已經揭示得很清楚了,顏罡和顏自聰他們的神情也變得越來越凝重,顏輕塵淡淡的說道:「五叔公,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其實是真的很有道理的。不知道現在的時務,五叔公是否能弄明白?」
顏罡沒有說話,我只是聽到他狠狠的咬著牙的聲音。
顏自聰抓著他的手臂,輕輕道:「爺爺!」
顏輕塵還在用指尖輕輕的撥弄著那隻印信,慢慢的說道:「五叔公難道還是不肯放棄嗎?」
「……」
「難道,你們還有什麼憑據?」
「……」顏罡喘著粗氣,突然說道:「你的憑據,又是何處?」
他說憑據不是說「何物」,而是說「何處」!
這話讓我和顏輕塵心裡都動了一下,他慢慢的抬起眼來看向裴元修,又看了顏罡一眼,頓時,眼中精光乍現。
他說道:「你們——」
裴元修淡淡的說道:「顏家家主的確想得很周到,不過有一件事你大概忽略了——你封鎖了甘棠村所有的路徑,我們也會這麼做。有些消息,我們可能得不到,你們自己也很難得到了。」
「……」
「現在,成都的消息,你們也是完全不知道的吧。」
他的話音剛落,突然,從空中傳來了一陣嗡嗡的聲音。
這個聲音原本很小,隱匿在風中幾乎不易為人察覺,但這個時候實在太過安靜了,這樣的聲音一響起,大家都震了一下,全部抬起頭來,就看見天邊,一個小小的黑點,飛快的衝著我們這邊過來了。
是一隻小小的機甲鳥!
大家原本劍拔弩張的,但一看到這隻機甲鳥,頓時氣氛變得愈發的緊繃了起來,目光注視著那個小小的東西,唐婷站在人群外,一直注視著,等到那隻機甲鳥已經飛到了頭頂繞了幾圈之後,她一伸手便接住,三兩下從上面取下了一個竹筒,然後飛快的推開兩邊的人走過來,小心的遞到了我的手上:「大小姐!」
這一刻,我心跳如雷。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向了我的手,慢慢的將一隻小小的紙卷從竹筒里取出來,展開。
我低頭看了一眼。
周圍的氣氛緊繃,甚至劍拔弩張,我的氣息也並不平穩,但還是極力的壓抑著,慢慢的抬起頭來看向裴元修,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也看著我。
我說道:「不好意思,讓你們失望了。」
「……」
「你們的消息都傳不進來,也傳不出去,不過我的可以。」
「……」
「而且這個消息,可能你們不會願意聽到。」
顏輕塵抬頭看著我,而我壓抑著內心微微的悸動,用帶著顫跡的聲音輕描淡寫的說道:「五叔公和他的人在成都動手,已經被唐家,還有安家拿下了。」
這一回,顏罡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他一下子沒站穩,差點跌倒下去,身後的人急忙伸手扶他,卻也沒來得及,只看到他狼狽的跌倒在地。
頓時,他那周圍亂成了一團,我雖然極力的壓抑著自己,但內心的戰慄其實並不亞於他們,如果要說之前所有的唇槍舌劍都是明面上的爭鋒,那麼這一切,才是我們真正可以制勝的手段。
只是,沒有拿到確切的消息之前,我不敢露出一絲一毫的痕跡來。
經歷過皇城的那一場奪嫡之爭,我就明白了——棋,向來都在局外。
而我接著將那張紙捻在指尖微微一揚,對著裴元修道:「還有一個消息,可能也是你不願意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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