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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擐甲行(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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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氣沉沉了大半年的雲內城,忽然宛若火山爆發,到處都有人喊,都有人在奔,都有人在砍殺,都有人在逃竄。

    販夫走卒,流民皂吏,豪客甲士,官吏富商,亂做一團。

    掌握著絕對力量和數量的本地屯軍與郡卒們,陷入到了混亂與茫然中,在沒有得到任何命令的情況下,他們有的恪盡職守,努力想保衛軍營和府庫;有的失魂落魄,坐視亂象叢生,不問不管也不動;更有甚者,直接小股小股離散開,轉入洪流中,嘗試參與舉義放糧,但也有只是想趁火打劫。

    而這其中,最後者明顯越來越多,而最前者明顯在動搖和減少。

    可以想見,在官府和軍隊沒有領軍人物站出來的情況下,他們最終會選擇投向暴動,成為舉義者的一部分。

    這個時候,對於少數知情人而言,其實已經曉得,真正決定這次舉義成敗的,其實就只有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城西那裡,包圍著尉遲家族聚居點的那支幽州屯軍與王仁恭的親兵部隊,能否力挽狂瀾。

    而實際上,滿城的亂象下,城西處,決定這次舉事真正成敗的血腥戰鬥,早已經先一步爆發了。

    絲毫不知道王仁恭已死的其部親軍和八百幽州屯軍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突擊他們根本沒有想到,一家土豪而已,宛如瓮中之鱉的局面,居然有膽量決死反撲,而且反撲的是那麼果決,那麼強力。

    為首一人,著一身雖然有些陳舊,卻明顯齊整的塗黑大鎧與頭盔,胯下一匹高頭大馬,居然也有兜面和胸護。更要命的是,其人手中一柄長度驚人的點鋼六面長槊,夾雜著黑帝嫡傳的北方正宗弱水真氣,揮舞起來,真氣凝成黑色弱水,四下濺射,侵染萬物,一擊之下,便是數人傷亡,根本無法阻攔。

    而以此人為箭頭,身後更有七八騎甲騎,也明顯是修行中人,俱執長兵,緊隨不舍,以作側翼遮護。

    至於更多的無甲的、無馬的,乃至於著尋常短兵的莊客,則以前方十幾騎為箭頭,蜂擁而出,奮力砍殺,清理街道。

    借著這股氣勢嗎,尤其是為首之人的強力與突襲的作用,居然成功將占據絕對優勢的官軍推出支道,進入到了城中心的東西大道上。

    來到此處,視野更加開闊,卻居然更方便那位長槊大將大開大合的戰鬥方式,其人之悍勇,絲毫不減,而官軍之失措,有過之而無不及。

    實際上,對於城內這支立場毋庸置疑的官軍而言,原本就因為突然的全城暴動和直面的突襲而震驚,此時看到對方出現在目下,更是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想。

    那就是真真宛若黑帝重生。

    這不是奉承,因為這就是傳說中四御之一的黑帝最成名的戰鬥方式。

    重甲長兵,故當者辟易,一往無前,所以決盪群魔。

    而且,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黑帝爺的功業在於昔日領數百英豪起於北地,自北向南,硬生生在黃河以北為人族開闢了一片可以安居繁衍的根基樂土。但晉北和燕代地區,素來都有黑帝爺其實是生於本地,為修弱水真氣北上黑水,然後才在北地立業的傳說,所以民間對黑帝爺的信仰是遠超其他地區的。

    那麼對於這些燕代晉出身的軍官士卒而言,幾乎是第一反應便是,原來故事裡居然說的是真的,弱水真氣使到戰場上,居然這般厲害。

    「羅校尉,怎麼辦?」

    失了計較的太守府親兵校尉主動來問。「全城都在喊,似乎大亂反而自郡府那邊捲來,要不要回頭去救護我家太守。」

    「不擋住此人,萬事皆休!」幽州派來的屯軍校尉,也就是羅信了,從遠處那名黑甲大將身上收回目光,幾乎是勃然作色。「此時撤走,是回援還是逃散?!」

    親兵校尉張了張嘴,一時無法駁斥。

    這不光是對方說的有道理,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並不是王仁恭這位宿將的實際親兵首領,真正的首領根本就留在了郡守府,而他一開始得到的命令就是帶人協助眼前的年輕校尉,聽此人命令後者的父親是近來在幽州體系中異軍突起的一名宿將,很受河間大營統帥河北官兵的薛大將軍之信任。

    但也不是沒有問題。

    「誰去攔呢?」再度回頭看了一眼那宛如黑帝重生一般,依舊在推進不停的大將,親兵校尉正色來問,面露希冀。

    「自然是我。」因為等在外面,連甲冑都未披的羅信毫不猶豫做答,復又回頭看自己的親信。「助我著甲,打起將旗,隨我迎上!」

    郡府親兵校尉如釋重負。

    便是幽州軍馬也無人駁斥,很顯然,這支軍中,確實是這位公子哥的武力最為出眾,他不出手,其他人也無可想像。

    片刻後,羅信披掛妥當,乃是一身銀甲銀盔,胸前更是明光鏡面閃耀,手持一柄點鋼的爛銀槍,便打馬率親衛而出。

    而他與這十來個親衛的坐騎,赫然全都是正當年的白馬。

    羅信出陣,早有其父羅術派來的親信副將協助指揮,指揮部眾往兩面讓開,而幽州軍果然強橫,雖遭突襲,依然指揮妥當,乃是前方依舊拼死迎上,後方卻立即如波浪一般向兩邊裂開,使得打著羅字將旗的羅信率部當面衝上。

    另一邊,尉遲七郎遠遠看到這一幕,絲毫不懼,只是悶頭揮舞長槊,奮勇向前。

    片刻後,羅信打馬來到七八十步遠的距離,眼見著最後一層軍陣隔絕將要打開,乃是奮力揮舞手中長槍,遙遙喝問:

    「幽州羅信在此,不殺無名之輩,姓尉遲的巫族野種,且報上名來!」

    尉遲七郎聞得此言,知道對方是要占口頭便宜,但他一路殺來,早已經殺得性起,卻是絲毫不管,一槊盪開數名幽州軍,立即抬起長槊,即刻做答:「你爺爺喚做尉遲融!」

    羅信大怒,趁勢拍馬而來,途中爛銀槍上槍茫漲起,正是軍陣上最常見的斷江真氣,尉遲融也毫不猶豫,鼓起弱水真氣,打馬迎面撞上。

    兩人一黑一白,身後各有精銳親衛,就在城中大道上縱馬相迎,當面相撞,儼然是要一瞬來定生死勝負。

    然而,就在兩名大將當面接手的一瞬,一道足足數丈寬,鋪陳了大半個街面的金光自尉遲融身後頭頂斜斜飛下,將將擦過羅信馬後,然後整個切著他身後親衛騎兵的隊列沒入地面。

    只是這一招,羅信便聞得身後人馬哀嚎嘶鳴聲不斷。

    與此同時,更多的,來自於身後和身前軍隊的嘈雜聲、呼喊聲,卻似乎為之一滯,憑空消失了一般。

    羅信如何不曉得,除了一個跟自己一樣沒有凝丹的黑甲尉遲,自己還遭遇到了一位真正的頂尖高手。

    這位高手,不光是一個階位的壓制,甚至還有技巧和意識上的強大。

    不過,這些都只是心中念頭閃過,一瞬而已。羅信一面驚駭欲死,一面反而激起強烈的求生欲,手上爛銀槍反而握的更緊,然後沒有半點遲滯,便奮力迎上那位黑甲尉遲的長槊。

    雙方交手,這位幽州軍校尉雙臂一麻,心中驚駭之意更加。

    但與此同時,他雙腳居然依舊按照原計劃脫了蹬,乃是踩著自己的馬鞍,仰身奮力向後一突,藉此動作,整個人幾乎橫在半空,宛如一柄人形長槍一般向原本在身後的敵將後心刺去。

    甚至,連奮力伸出的爛銀槍也整個憑空漲了足足一尺多長的槍茫。

    這是一招強力的殺招,最適合沙場斗將,一決生死,甚至面對凝丹高手,都有三分求勝之力。顯然,羅信從一開始便意識到了對方的強力,一開始就準備用這一招來解決戰鬥的。

    之前叫陣時試圖激怒,隨後的交馬以防禦為主,都是為了這一招勝機更大。

    尤其是他面對著突然冒出來的那位高手,猶然堅決完整的使出了這一招,倒顯出來幾分性情來了。

    但事情還沒完。

    一招使出,從兩個人兩匹馬的相對位置來說,尉遲融已經躲無可躲,眼看著便要受此要害一擊。可尉遲七郎確係是個有能耐的豪傑,只聞得盔後風生,便似乎意識到什麼,生死存亡之際,不管不顧,棄掉影響身形扭轉的長槊,撒開韁繩,空手扭身向後,居然是準備一面躲開對方,一面空手來奪對方的兵刃。


    這也是尉遲融的絕招,以他的力氣和敏捷,配合著對弱水真氣對鋒刃度削減的特性,經常能夠做到絕境下馬上空手奪兵,甚至奪取夾著真氣的長兵。

    他以悍勇聞名於晉北這種實際上的邊地,絕非浪得虛名。

    就這樣,電光石火之間,二人都使出各自絕招,眼看著便要一決勝負,非死即傷。

    可也就在此時,一襲淡白色錦衣忽然自正上方落下,手中長劍也直直點下,並且速度越來越快。劍尖上,本來毫無劍芒,隨著下方兩人接近,也立即伸出一段劍芒,而且越來越長。最後,這位明顯後發而至的長劍,居然搶在爛銀槍碰到對方腰身,也是那雙黑水濺射的大手握住爛銀槍槍頭前,便直直點到了槍尖上。

    下一刻,羅信自槍身處,尉遲融自腰身後,幾乎同時察覺到一股大力傳來,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真氣也在二人中間炸裂開來,將尉遲融的弱水真氣與羅信的斷江真氣給整個壓碎。

    雙方齊齊一個趔趄,一人坐騎馬斷後蹄,一人兵器前端折斷,前者翻滾在地,後者更是在空中翻了兩圈,方才勉力落下穩住身形。

    再去看時,赫然見到一名頭戴武士小冠的男裝女子,憑空立在原處,腳下還踩著一個槍頭,卻正是白有思。

    也是各自驚駭,徹底無聲。

    於尉遲融來說,畢竟是生死搏命,誰也沒有把握,此時得到白有思折身援護,免去一瞬之生死,道理上講,似乎無話可說。於羅信而言,他已經認出了對方就是前年在此城中護駕時隨父親和表兄見到的那位白大小姐,更意識到對方在手下留情,也該無話可說。

    但實際上,二人此時根本沒有這些多餘想法,只有駭然和敬畏。因為他們引以為傲的絕招,自以為是的修為與功夫,在剛剛這一劍落下,宛若流星的氣魄前,全都黯然失色。

    一句話,他們被打懵了,也被打服了。

    被打懵的,還有雙方各自的下屬與隨從。

    只不過,他們是被之前白有思那一劍橫去,削掉了十幾個馬蹄的一招給一早嚇懵,反倒是這更加能顯出本事來的一招,他們因為只看到兩員大將交馬一合,繼而煙塵炸裂,反倒沒有多少真切認知。

    「尉遲好身手,羅信也好招式,你們兩個都難得有生死之決斷。」白有思聲音清亮,直接在煙塵中從容開口。「羅信,秦二如今是我家親戚,看在他的面上,我網開一面,許你帶本部離去,也省的雙方再徒勞送命尉遲,與我一個面子,如何?」

    尉遲七郎怔了一下,立即點頭。

    而羅信喘勻氣,看著對面死傷一片的白馬親衛,卻是梗著脖子來對:「信本朝廷軍官,受命而來,協助王太守安定地方,如何能臨陣脫逃?」

    尉遲勃然大怒:「你以為勝算在你?」

    羅信當即冷笑,便欲再言。

    不過,白有思旋即坦誠相告羅信:「王仁恭已然身死,你如今無命可復了至於說,你若強以官匪敵我來論,倒也無妨,尉遲自去當敵,我親手料理你便是。」

    羅信心下大怖。

    一則,王仁恭身死他真的沒有想到;二則,他心知肚明,就憑對方的修為和武藝,真若要取自己性命,自己連反抗搏命都做不到;三則,他此時方才回顧神來,那就是對方的身份過於顯赫和敏感了白氏嫡女,英國公長女,英才榜第二,當世實際上第一大宗師之愛徒再加上父親親口與他說過幽州、晉北、河間,以及薛世雄、李澄、王仁恭,和太原英國公、東都曹皇叔、江都聖人的複雜關係,卻是瞬間腦補了許多事情。

    片刻後,隨著遠處喊聲更甚,暫時被隔開的雙方部隊重新蠢蠢欲動,羅信猶豫了一下,不敢再賭,而是選擇了咬牙應聲:「既如此,今日之事,且等羅某日後來報。」

    「我且等你。」白有思淡然回復,竟是絲毫不在意。

    雙方既言,自然駟馬難追。

    於是下午時分,在尉遲氏的強力反攻殺傷與白有思的強力震懾下,幽州軍裹挾著數百失措的王仁恭親兵倉皇退出了雲內城。

    而這基本上從大局上確保了此次舉事的最終勝利。

    但是,事情還沒完。

    監督完幽州軍離去,白有思騰空而起,卻驚訝的發現,整座城市都在騷亂,劫掠、縱火、屠殺到處都是,不光是強者在劫掠無辜,還有舉義民眾在報復性的屠戮之前負隅頑抗的官吏與屯軍士卒,甚至還有城外的流民湧入城內,不顧自己尚有飢色,直接劫掠城內百姓並肆意縱火報復。

    就連尉遲氏的族人都在自己騰空後,趁機殺戮那些沒來得及撤走的幽州軍傷員以作泄恨。

    白有思難得有些茫然,她毫不懷疑舉義的正義性,甚至對舉義民眾的憤怒和城外流民的歇斯底里有明確的理解與同情。

    但這個樣子,也絕非是她想要的。

    舉義必成,但此時必須要迅速的穩定秩序,沒有任何遲疑,白有思便立即去尋洪長涯和尉遲融,準備讓這二人迅速組織力量整頓城內秩序。

    而轉身騰躍的一瞬間,之前還宛若神仙下凡的強大女子,還是忍不住想到了一個人——若是三郎在此就好了,他豈會讓局勢淪落到這個地步?

    「要是三娘在這裡就好了,否則自己何至於這般心裡犯怵?」

    濟水畔,午後春風和煦,並不曉得白有思在想自己的張行看著面前的人,居然也想到了白有思。

    而見到張行遲疑,身後徐世英等人即刻緊張起來,各自去摸兵器,但立即被回過神來的張大龍頭抬手制止了。

    「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司馬二龍,咱們加一起,都未必是他對手,與其依仗武力自取其辱,不如以禮相待,坦蕩相對。」張行回頭笑對,復又回頭來看那位讓他本能懷念起白有思強大武力保障的故人。「不過司馬二郎,你先得說實話,那位聖人可有言語,是不是要你若有可能,儘量殺了我們這幾個逆賊嗎?」

    此言一出,莫說張行這邊的黜龍幫頭領們驚駭一時,便是陪著司馬正一起過來的杜破陣、馬氏父女也都一時神色大變。

    所有人只是去看之前只當是尋常金吾衛軍官的司馬正。

    數十步外,被眾人死死盯住的司馬正拱手正色以對,卻又言辭尷尬:「張三郎別來無恙聖人聖人」

    「我知道了。」騎在黃驃馬上的張行嘆了口氣,好奇一時。「那你要來殺嗎?」

    「皇后在你手裡,如何能動手?」司馬正尷尬以對。

    在場眾人,多有釋然。

    「那你回去吧。」張行也乾脆以對。「等你回到江都,我自會放了人,只讓老杜把人帶過去。」

    已經被這件事弄得焦頭爛額的杜破陣無語至極,但此時場景,卻反而只能迅速應聲:「好!此事我來當!」

    而司馬正猶豫片刻,卻是再度拱手,嚴肅以對:「如此,我絕不動手,還是請張三郎將皇后與我如何?」

    眾人都如看傻子一般看向司馬正。

    唯獨張行,看了看對方,居然當場點頭:「就是要司馬二龍一句話而已,我這就讓人將皇后車架送來,交予你了事。」

    司馬正如釋重負,再三拱手。

    其餘人先只覺得這倆人都是傻子,但醒悟過來其中一位是張三郎後,卻又目瞪口呆,只覺得自己莫非才是個傻子?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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