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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林行(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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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壓驚小宴,稍作放縱,略有醉語,微微交心,倒混了個八成肚脹,深夜之前,各自散去。

    翌日,秦寶還要再去靖安台報道——昨日諸事匆匆,所謂交接,其實只有張行一人完成,其餘人等,從白有思以下,反而都要再走一回。。。

    對應來說,倒是張行,已經有驚無險的因為功勳卓著,被破格提拔為黑綬,並轉到了西鎮撫司,就任伏龍衛副常檢。

    而這一日上午,眼見著無事,張副常檢不免猶疑他既想去找李定打探打探朝野消息、風頭,又想去北市找閻慶問問那些書畫變現的情況,但思來想去,終究還是決定還是先行一步為上,搶在昨晚風波散開之前,先去西苑將組織關係給落實了,以避免多餘事端。

    於是乎,中午之前,他就揣著昨日曹皇叔給的文書、印綬出了門,準備前往西苑。

    西苑,理論上只是紫微宮的後花園、獵場。但實際上,人盡皆知,因為紫微宮的功能性建築太多,裡面有明堂、通天塔、南衙、北衙、東宮、玄武城、倉城、寶城等等等等,最中間的大內平素並不適宜居住,所以當朝聖人與他的皇后、幾位皇孫、皇子、公主,基本上還常常留宿於西苑。

    就連這位聖人的那位親姐姐,前朝末代皇太后,當朝大長公主,也在西苑裡有自己的別宮。

    按照司馬正的提醒,張行本可以先出城,然後直接從西苑的門禁那裡進入,這麼走最方便。但是,張三郎不是還沒見識過紫微宮嘛,所以非得要走另外一條路。

    出承福坊西坊門,過承福門而不入,卻是順著洛水北岸,踱步到紫微宮南方的左掖門進入這是平素官吏們進出紫微宮最常走的一個門,因為進去後並不是大內,而是俗稱南衙的三省所在。

    或者說,就是因為中樞三省的建築俱在紫微宮南部,大內南邊,又有一個統一的合議院所,所以南衙才會成為宰執們的代名詞。

    諸台、部、寺、監,甚至地方官員的使者,都要來這裡交作業的。

    所以,這一步沒有任何問題,張行很輕鬆便隨大流走了進去,並開始沿途觀賞起了南衙景色:

    這個是中書省的公文廊房,很多旨意其實都是起草於此處;那個是尚書省的承所,也就是收作業的地方,人流最多;忽然一閃,那個占地最多的建築遠遠香氣撲鼻,卻居然不是辦公之處,而是著名的南衙廚房,據說裡面的飯菜是全天下最高檔的。

    至於門下省的屋子,怎麼找都找不到,反倒是走著走著,忽然聽到身側官吏議論,曉得前面的院子就是諸位相公議事選吏、宰執天下的所在,復又狼狽而走沒辦法,曹皇叔、張左丞、白尚書那幾位,估計正在裡面吵架呢誰知道大宗師、宗師什麼的會不會一掃眼注意到自己?

    於是,張黑綬目不斜視的越過了南衙剩下幾棟建築,只在道路西面盡頭往北一拐,便來到大內與寶城的夾道上,然後就立即被人攔住了都沒來得及偷窺一下大內的。

    可是也沒辦法,理論上來說,這條路依然還是大內之外,但架不住整條路上真就他一個「外人」了,其餘人等,不是太監就是金吾衛,甚至已經看到宮女了。

    不被攔住反而奇怪。

    當然了,張副常檢是來上任的,文書印綬齊備,曹皇叔的畫押用印清晰可見,童叟無欺。所以,攔住他的金吾衛隊將非但沒有為難,反而極為客氣的主動帶路護送,乃是一路往北,穿過寶城與大內的夾道,先來到了紫微宮北部的玄武城。

    玄武城得名於北方黑帝爺座下一條極擅防禦的真龍,位於大內北面,裡面是金吾衛的指揮中樞與內侍省所在,與南面的三省遙相呼應,共同為大內中的主人服務沒錯,這就是北衙說法的來源了。

    至於北衙誰當家,這都不用問的。

    人家內侍省的督公們難道是憑白割了卵子的?

    就連伏龍衛所屬的西鎮撫司,一旦入了西苑,按照司馬正昨晚上的言語,不也是要頭疼在庶務上跟督公們做掰扯嗎?

    「張副常檢。」

    既然入了玄武城範疇,那名前面帶路的隊將忽然止步,含笑來說。「都到這地方了,你要不要先去拜訪一下北衙的幾位督公和將軍?」

    張行想了一想,即刻搖頭:「初次上任,還是先去琅琊閣吧幾位督公和將軍,日後再來拜會也不遲。」

    那隊將點點頭,居然也不為難,而是就在玄武城裡帶著張行轉向西面,一路走到玄武城對著西苑的上陽門,方才停下,說是職責所在,今日只好在紫微宮內執勤,但又給喚了幾個執勤的金吾衛來,讓這些人帶路去琅琊閣。

    張行穿過上陽門,忽然回頭,正見那隊將隔著門禁束手而立,不禁心中微動,反過來停下腳步問了一句:

    「這位將軍,咱們認識嗎?為何沿途這般客氣?」

    「讓張副常檢見笑了。」那隊將乾笑一聲,立即追過門來,說了實話。「下官記得張副常檢,張副常檢卻未必記得下官下官姓丁名全,當日淨街虎的總旗除青魚幫的時候,咱們見過面的。」

    這麼一說,張行似乎是想起來,好像有這麼一回事,而對方現在既然是隊將,那當日應該就是領隊的伙長,便試探來問:「丁全老兄莫非是當日的丁伙長嗎?」

    「不錯。」丁隊將當即大喜,再度上前一步,搓手以對。「下官正是那時帶隊的伙長,不想張常檢居然還記得」

    「如何不記得?」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這般貼上來,張行當然不至於跟主動示好的半個新同僚鬧生分,便立即含笑拱手。「丁將軍當日便進退妥當,果然才一年就已經是正經的丁將軍了。」

    「一個隊將,如何敢稱將軍?」那丁隊將尷尬以對,笑意不停。「何況,同樣是一年,張常檢就從一個東鎮撫司的淨街校尉,直接做到了西鎮撫司的常檢,這才是真嚇人。」

    原來如此。

    張行心中醒悟,卻不耽擱他直接上前拉住了對方的手,懇切來對:「副的巡檢,不值一提,何況宮中做事,本就艱難,咱們這般緣分,以後還要丁全老兄多多照應才行」

    丁隊將愈加大喜,二人便在上陽門這裡拉著手說了好多話,乃是問了地址、家鄉,甚至約了三日後一起喝酒,這才依依不捨的撒了手。

    只能說,幸虧一開始沒認出對方,否則怕是又要當場認下至親兄弟一般交情的。

    打發完此人,張行終於再度出發,卻終於是在金吾衛的帶領下抵達了其實在西苑中偏南的目的地真的很好認,專門彎曲環過的活水、水對岸足足七八畝大的楊柳林、楊柳林中心占地頗大的院落、院落中心靠東面位置遮不住的四層小白塔似乎又與身後紫微宮寶城直接相通當然,還有白塔下持械的伏龍衛,以及伏龍衛中一眼看過去便認出來的幾個熟面孔。

    到了這裡,張行便徹底放鬆下來,畢竟,他雖然修為低了些,卻是伏龍衛新上任的副常檢,而且經歷功勞靠山什麼的,這些人多多少少是知道了點的,斷不會有什麼故意刁難。

    實際上,他也的確很輕鬆便占據了主動權,然後從容與小白塔下的幾個白綬做了文書交接。

    而剛剛交接完畢,送文書上樓歸檔回來的白綬,便說了一句理所當然的話:「少丞就在三樓西側的小閣內,剛剛親眼看到張副常檢進來,問了下後,便要見張副常檢一面。」


    張行面色如常,點了點頭,然後徑直上樓。

    結果,臨到二樓三樓之間樓梯時,方才醒悟,自己昨晚果然喝多了,只顧得去問什麼伏龍印、驚龍劍啥的,居然忘了問西鎮撫司少丞的來歷跟腳。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去了。

    上得三樓,轉入西閣,果然有一名身著黑袍之人正坐在那裡倚窗看柳,卻居然沒帶冠帽,聞聲回頭,復又露出一張幾無血色的白臉來,似乎是個病秧子一般。

    當然了,有些東西不該以貌取人,病秧子也好,深藏不露也罷都無所謂,但再一瞅,好像又有點年輕,跟這個職位愈發不搭配。

    張行並沒有沒事找事的意思,隨著二人對視片刻,他將心思按下,率先低頭行禮:

    「下官張行,原中鎮撫司第二巡組副巡檢,奉中丞鈞旨,轉任西鎮撫司伏龍衛副常檢,特來拜謁。」

    「原來是你。」對面沉默了一陣子後,方才有很輕淡的聲音傳來。「我記得你皇叔祖提到過你的名字說你是個人才,有點像是張相公?」

    張行心下恍然,這是一個曹姓皇族,很可能是近支,說不定是個庶出皇子。

    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中丞謬讚不知少丞」張行老老實實表達了自己的無知。

    「不用在意我出身,也不必多禮。」那人繼續嘆道。「我叫曹銘,是當今聖上的第三子,爵位是齊王你放心,不過是琅琊閣過于敏感,讓我拿這個身份兼著這個少丞,看著琅琊閣四層的鑰匙而已,實際上並不會插手你們伏龍衛的事情,今日也不過是知道白常檢可能要過來,所以來守著見面罷了,沒想到,竟然先看到了你。」

    這話說得張行根本無話可說。

    不過,平心而論,張行也覺得,對方說的很可能是實情因為伏龍衛本身是禁軍,配上伏龍印更是代表了某種極端的小規模戰力,不可能讓一個皇子過多施加影響的。尤其是當今聖上身體狀況應該很好,而且朝野皆知,皇太子早死,很可能要幾個嫡親皇孫來做繼承,這位庶出的親王,並不能有什麼作為,也不會有什麼作為的機會。

    這麼一想的話,對方這個身體狀況,此時似乎又是另一個說法了——正合適。

    「雖然見了,但也就是見了,認個臉而已,委實沒什麼可交代的。」齊王曹銘說了一通後,微微咳嗽了既下,然後直接拂袖,重新轉向窗外。「旨意、庶務自有北衙的督公們過來說話,真要我開門拿東西,也輪不到你來傳遞信息,更不會讓你執掌,所以平素只要守著琅琊閣,不讓人進來偷盜、破壞就好你也不必拘束,直接下去就好。」

    遇到這麼一位主,張行當然也無話可說,便再度行禮,然後不尷不尬的走了下去,然後就開始尋王振等幾個熟臉過來,問東問西,順便開始翻看一些伏龍衛的基本文書,只等著白有思帶著熟人過來。

    然而,下午時分,西苑春暖花開,白有思沒等到,卻等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據說要守規矩,萬萬不敢從紫微宮踏入西苑的丁全,率著一整隊金吾衛甲士,護衛著一個人忽然抵達白塔。

    被團團護衛著的這個人,年約四旬,身著團蟒錦袍,卻只步行而來,走到近處,一雙鷹目顧盼左右,精光四射,而頜下卻光滑無須不用伏龍衛的人提醒,張行便曉得,這必然是一位北衙督公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

    「哪個是張行?」此人既入院中,來到白塔跟前,卻不進去,反而直接來問。

    「下官便是新任伏龍衛副常檢張行,本日赴任,不過片刻。」張行莫名其妙,只能上前拱手。「見過這位督公,不知督公姓氏,不敢謬稱。」

    「我姓高。」這位督公負手而立,身體筆直,語氣不急不緩。「你便是拒了曹皇叔招攬,不願做他義子的那個張行?」

    此言一出,周圍伏龍衛和金吾衛紛紛愕然,王振和丁全更是目瞪口呆。

    倒是張行本人,心下微微恍然,雖然感慨於那事傳的太快,卻也有些醒悟過來:「是有這麼回事,我出身太低,當不起中丞厚愛。」

    「有什麼當不起的?」這高督公認真以對。「分明是心高氣傲只是心高氣傲到這份上,著實少見,再加上傳聞中你還是有謀略有勇氣的,才博得曹皇叔那般厚愛,也才博得我過來瞧一瞧。」

    這話聽起來有點像是來參觀大熊貓的,也有點像是招攬,但張行也不好應什麼因為不是還有個馬督公嗎?

    總得一個個見了,白有思也來了,再來應對。

    此時此刻,只能說,宮禁之中,一個個說話做事都這麼直接,反倒讓人麻爪。

    似乎是察覺到了張行的措手不及和推脫之意,那高督公愈發直接,直接負手追問:「你是不是在想,我好像在拉攏你?而你需要等一等馬督公嗎?想看看他的姿態再應付我?」

    「我」張行委實有點懵。

    「何必呢?」那高督公不等對方言語,直接微微失笑以對。「你連曹皇叔的義子都不做,只跟著白家的貴女過來,我又如何能三言兩語拉攏到你?而且,事到如今,我也不用來拉攏你了因為馬督公不會來找你了,日後傳旨只會是我一個人來。」

    張行適時表達了不解:「馬督公怎麼了,出巡了嗎,還是去哪個陪都了?又或者高督公得了旨意,專項對接我們伏龍衛?」

    「沒那麼複雜!」那高督公似乎是想微微皺眉,以顯得嚴肅一點,但不知為何,始終忍不住笑意,嘗試了幾次後,乾脆皺著眉頭咧嘴大笑,然後不得不仰起頭來,再無之前的風度顏色。「馬督公昨晚喝多了,夜間操弄真氣耍把戲,結果馬上風倒在了當場,他小妾嚇得逃跑了,以至於今日中午才發現,結果人都死透了真是天不假年,竟將這北衙庶務全都堆到我頭上了!可惜啊,可喜!我得到消息,正好過來,先跟你們說一聲一個是來見見你這個名人,然後也是想告訴你,別忘了告知白常檢,說這事已經通知中鎮撫司了,這等腌臢事,就不用她一個貴女親自來管了!」

    說著,居然昂首挺胸,雷厲風行的大踏步走了,儼然是迫不及待要將這個消息告訴西苑與紫微宮的所有人。

    張行目送對方離開,他當然理解對方此時簡單快樂的心態,但與此同時,一直到白有思、錢唐等人抵達,他也始終難以理解,堂堂一位督公,到底是怎麼馬上風的?

    就因為姓馬嗎?所以叫馬上風?還是說復陽了?

    但都復陽了,那是何等修為,怎麼還能馬上風呢?

    張行始終難以理解。

    ps: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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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林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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