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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踏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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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你真正想哭的時候,

    其實你會發現,

    你沒有眼淚。

    因為這種情緒的渲染和影響,已經超出了你身體可以做出基本反應的範圍;

    乃至於,

    任何的多餘,都是一種累贅和褻瀆。

    就在你的面前,

    你看著他們在為你沖陣;

    你看見乾人軍陣之中,射出了箭矢,那些原本身手矯健且戰陣經驗極為豐富的燕地兒郎,他們完全可以提前預估到對方箭矢的有效射程;

    本來,他們能迂迴,能策應,能張弓搭箭,用自己引以為豪的騎射本領,去放他們的風箏;

    可以嬉笑間,看著乾人畏懼的神情,繞著他們打馬,帶著自上而下的不屑和鄙夷。

    田無鏡曾當著劍聖的面說過:他瞧不上所謂的江湖。

    可能,

    在靖南王眼裡,他麾下的這些經由他一手訓練起來的士卒,在軍營里,他們是虎賁,若是沒有軍寨圍著,散落到江湖中去,也必然是好漢和豪傑。

    然而,

    此時的他們,卻沒有選擇做出規避的姿態,而是迎著乾人的箭矢,繼續向前衝刺。

    他們精良到不遜蠻族和野人的馬術,僅僅體現在伏背亦或者側馬單邊馳騁,以這種方式,儘可能地減小自己被箭矢射中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

    乾人的箭矢依舊不是吃素的;

    不時有靖南軍騎士中箭摔下馬背,在這種情況下,你根本就無法躲避,因為你後方的袍澤不可能為你勒住韁繩,只能踩踏著你的身軀繼續前進;

    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宿命。

    沒有憐憫,沒有矯情,

    沒有那一聲聲可笑的兄弟。

    也有戰馬不堪箭矢的疊加,栽倒下去,連帶著馬背上的騎士,一同狠狠地落下。

    要與時間賽跑,

    在乾人大軍包圍這裡之前,破開一切阻隔,就只能選取最直接的方式。

    終於,

    在付出一定的傷亡後,

    燕軍終於拉近了和乾人軍陣的距離。

    此時,

    乾人軍陣中必不可免地出現了騷動。

    高頭大馬沖向你的那種恐怖,直面這種即將到來的撞擊和碎骨,哪怕是經驗最豐富的老卒,也很難等閒視之。

    而衝鋒在最前排的靖南軍士卒,近乎在同一時刻,將刀,砍向自己戰馬的臀。

    對於騎士而言,戰馬,是他們朝夕相處的夥伴,很多人對戰馬,比對自己的婆姨還親;

    但此刻,砍得卻毫不猶豫;

    當然,也沒什麼愧疚;

    因為他們已經決意,和自己的好兄弟,一起上路。

    發狂的戰馬在此時近乎被壓榨出了最後一絲的潛能,騎士做出了最後一次的操控,雙腿夾緊馬腹,猛地拉起韁繩。

    戰馬縱身越起,馬軀橫擺;

    高速之下,連人帶馬,像是砸出去的大石,砸翻了乾人的盾牌,砸散了乾人的軍陣,砸塌了乾人的長矛,以一種搏命……不,是直接不要命的方式,將乾人這一面軍陣最外圍最堅固的防禦,砸了個千瘡百孔!

    隨即,

    後方袍澤策動馬駒越起,跳向了後排。

    不少騎士連人帶馬地被乾人的長兵器戳穿掛起,但隨之而來的,是人和馬的體重一起將他們帶翻。

    無畏的衝撞,帶來的是燕人軍陣最外圍和內在的空檔,後方騎士得以順勢切入,和乾人進行衝撞下的廝殺。

    騎兵,是步兵的克星,任何步兵方陣,哪怕吹得再厲害克制騎兵,也無非是建立在將那誇張的兌換比拉小了一點點而已。

    如果不是不划算,用這種方式強行開撞,其實是最為直接且有效的。

    而眼下,

    正是不計代價的時候。

    「殺!」

    「殺!」

    殺戮,進行得很快,生命在此時變得無比的廉價。

    你的視線,已經很難聚焦,因為哪兒哪兒都是廝殺,哪兒哪兒也都在演繹著死亡。

    最後,

    只能說這支禁軍成軍還不久,雖然經歷了平定西南土人作亂的戰役,但土人叛逆和這悍不畏死的燕軍鐵騎哪裡來得可比性;

    只能說他們的數目,並不是太多,因為他們的作用本就是半兜底半監督北羌騎兵的,即使是李尋道也沒預料到,燕人會選擇從西面突圍,更沒預料到任,燕人的突圍,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在呈現。

    最重要的一個契點是,

    這支兵馬的統御將軍,很不幸地在中軍指揮時,站得太過靠前,一名燕軍騎士縱馬沖跳過來時,雖然被其身前的護軍給提前刺死在了半空中,但摔落下來的戰馬和人,也是重重地向這位將軍砸了下來。

    這位倒霉的將軍側身躲開了這一砸,但一把馬刀,卻在慣性的作用下,飛刺進他的脖頸位置,恰好是甲冑無法防禦到的區域。

    興許這賊老天,這次真的對平西王網開一面,不再刻意地針對他,而是給予了他一些運數上的優待;

    但這種運氣,是建立在一大批靖南軍騎士自我犧牲的基礎上的,是偶然,但更像是一種必然。

    總之,

    乾軍崩潰了。

    他們已經做得比普通的乾軍更好了,哪怕是楚國的精銳步卒,在面對這種沖陣時,大概也很難再做得比他們優秀多少。

    陣型散了,軍隊崩了,開始潰逃。

    燕軍沒有再去追逃,一是沒這個必要了,二似乎也是沒這麼多的氣力去支撐了。

    地上,

    滿是燕人和乾人的屍首,還有不少人沒死,但絕大部分,都是骨骼內臟的劇烈損傷,沒死,但只能等死。

    平西王這次並沒有再帶隊衝鋒,甚至沒有加入戰局。

    在此時,

    他舉著黑龍旗過來了。

    「送兄弟們上路!」

    「喏!」

    來不及哀悼,來不及告別,更來不及絲毫的感傷。

    沒辦法再騎馬的兄弟,只能被自己的袍澤送走。

    這沒什麼好愧疚的,

    因為他們揚了乾人的國都,

    若是活著落到乾人的手裡,天知道他們將遭受怎樣的酷刑和怎樣的羞辱;

    陳遠躺在血泊之中,

    在先前一輪和北羌騎兵的衝撞之中,他丟了一條胳膊。

    戰馬的快速奔馳,可以給騎士帶來更大的攻擊性,你甚至不用揮舞馬刀,攥緊它,就能給予對方可怕的殺傷,但同時,對你也是如此,這作用,畢竟是相互的。

    而眼下,

    陳遠的胸膛位置,還有兩根長矛刺穿了過去,其整個人,是躺著的,但也不是完全地躺著,長矛的後杆,將其後背和地面,頂開了一段距離,等於是像牙籤一樣,串架在了這裡。

    鄭凡來到陳遠的面前;

    其實,他和陳遠沒什麼感情,這個人,甚至曾勸說過陳陽,對自己行黃袍加身之舉。

    他算是個忠臣良將麼?

    按照嚴格的道德癖來看,他不算,真的不算。

    但正如李富勝、許文祖他們當年也曾攛掇過鎮北侯造反當皇帝一樣,這並不能影響他們現在是一心為大燕的定性。

    有些事兒,想做,和沒做,是完全不同的。

    再者,

    這種事對他平西王而言,又有什麼干係?

    「王爺……」

    陳遠咧開嘴,在笑,但血沫子卻不停地湧出。

    鄭凡拿起了烏崖,對著其胸口,直接刺了下去。

    烏崖是一把寶刀,削鐵如泥,更何況此時陳遠的甲冑,早就破損不堪了。

    刀,

    刺入了體內。

    在這個時候,其實已經不用過多的話語,而且,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我沒看到王爺您穿上龍袍?

    說我真沒想到會死在這裡?

    說早知道就該……

    沒意思,

    說了也沒勁。

    陳遠猛地僵直了身子,單手攥住烏崖刀身,讓刀口一轉。

    「王爺……走好!」

    隨即,

    僵硬的身體鬆軟了下去,死了。

    鄭凡抽出了烏崖,

    看了一眼陳遠,

    道;

    「走好。」

    緊接著,

    鄭凡目光環視四周,

    出寨時,

    一萬鐵騎,


    眼下,還能坐上馬背的,不足兩千人,且各個帶傷,人人浴血,其中不少人,註定支撐不了多久。

    他們擊垮了北羌騎兵,也擊垮了一支乾國禁軍;

    不,

    不是擊垮,

    是踏碎!

    就是這兩千人,誰也不清楚,在接下來的轉移中,還能剩下多少。

    鄭凡抿了抿嘴唇,

    喊道;

    「本王會記得的,永遠記得在這裡,有八千兄弟,為本王而死。」

    說著,

    鄭凡提高了音量,舉起了刀,

    「本王不會讓他們身死異鄉,

    本王日後會將這裡,

    變成我大燕的國土!

    他們累了,

    就讓他們在這裡先歇一歇,

    將來,

    我們再回來看他們!」

    他鄭凡,

    這一世本就追求一個活得瀟瀟灑灑,

    該謹小慎微時謹小慎微,該不牽連因果時不牽連因果,我自樂得逍遙,哪管外頭洪水滔天;

    饒是面對那晉國太后,也只是摸一摸手,吃點兒豆腐;那福王妃自薦枕席如此,到底也沒真要了她的身子。

    無他,

    怕麻煩耳。

    可惜,

    他大燕平西王爺一直想活一個順心意;

    本來這世上,他欠的人情債,也就那麼幾個,真擱心裡頭的,怕是一巴掌都能數得過來,在這方面,可是小氣到無以復加。

    但偏偏,

    在今日,

    在這裡,

    一口氣欠下了八千人的情,八千人的債!

    我鄭凡從未自詡什麼好人、好漢,反倒是自認陰險狡詐貪婪無度;

    但還真就認一個死理,

    那就是:

    欠債,

    得還!

    ……

    乾軍的包圍,來了。

    可以說,乾軍已經竭盡全力地在行軍,在收緊這包圍圈了。

    但,

    他們還是來晚了。

    燕軍,護衛著他們的王旗,逃出了包圍;

    如果說,

    這也叫逃的話。

    李尋道站在這片戰場上,鮮血此時還沒有凝固,戰場上,還有不少北羌人和乾人的傷病在哀嚎,在被救治。

    至於燕人自己的,

    基本沒留下活口和傷號。

    這是怎樣的一種決絕,這又是怎樣的一種信念。

    李尋道站在這裡,心裡,滿滿的駭然。

    他知道,

    那位平西王這次所率的入乾兵馬,並不是他的嫡系晉東軍。

    但即便如此,

    這支不是他的嫡系的兵馬,居然也願意為了他,以這種慘烈至極的方式,幫其突圍。

    作為一國之宰輔,

    他看問題的角度,和其他人不一樣。

    在這裡,

    他看見的是,那位燕國的平西王,在燕軍之中的恐怖威信。

    燕軍,已經像是愛戴曾經的靖南王鎮北王一樣,愛戴這位平西王。

    再加上這次顛覆上京的軍功,

    其個人威望,將攀升到極致。

    靖南王是走了,但一個新的靖南王,不是冉冉升起,而是已經是了。

    這是名副其實的燕國天下兵馬大元帥,

    李尋道不會天真地認為,那位有乃父之風的新燕皇,會在此時做出什麼親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更何況,人家早早地就將太子送過去了。

    李尋道有些茫然地撩起自己的頭髮,

    當官家得知燕國先皇帝駕崩,燕國鎮北王病死,燕國靖南王遠走時,

    曾感慨過:

    朕,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不,

    官家,

    這口氣,您怕是還得繼續提著了。

    李尋道那近乎謫仙人一般的飄逸面容上,此刻難得的呈現出一種扭曲:

    「傳令全軍,追,往死里追,再傳令沿途各郡各州各府各縣,務必擒殺燕賊鄭凡,決不允許其逃回燕國!」

    「遵命!」

    「遵命!」

    還有一句話,

    李尋道沒說;

    他曾是大乾國,在藏夫子之後,修為最高的一批鍊氣士,否則當初也做不出請鄭凡登山之大手筆;

    如今修為雖然已廢,但不過是將原本參悟的天道,變成了當下的所看所聞所感;

    他有一種預感,

    真讓那位平西王爺這次平安回到燕國,

    那日後,

    大乾,

    將面對一尊極為可怕的存在。

    ……

    「拜見官家,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拜見官家,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呵,你們,是跪著來求朕的開恩麼?」

    官家坐在上方,目視著下方跪伏著的福王趙元年,福王太后以及一眾福王府的親眷。

    他們沒有追隨平西王突圍,

    因為這一隊伍里,女眷實在是太多,跟上去的話……不,是壓根就跟不上去。

    當乾軍進入原本燕軍的軍寨時,

    福王府一家,全部著正裝,擺設了香案,等候著。

    在這種局面下,再橫行無忌的士卒或者將軍,都不敢擅自做主地殺死宗室。

    故而,

    他們被帶入了行轅,帶到了官家的面前。

    而此時,

    官家面色鐵青。

    趙元年身子有些發抖,但還是開口道:

    「回官家的話,我等自知罪孽深重,雖官家仁德,卻依舊不敢奢求官家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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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年,你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是,罪臣知道,但官家在發落我福王府前,請元年先代為轉述一個人對您的話。」

    「鄭凡?」

    「是。」

    「他要對朕說什麼,要朕不要再追殺他?還是要朕議和?又或者,是痴心妄想地,想要朕,割地賠銀?」

    趙元年搖了搖頭,

    目光直視官家,

    道:

    「平西王爺說:

    請官家好生留待福王府一家,

    本王,

    會拿太子、皇后、諸皇子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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