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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冬至七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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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好像對我很不滿!」程名振心裡一驚,暗自思量。全\本/小\說/網還沒等琢磨明白自己今天究竟做錯了什麼事兒,李老酒的哭聲已經在屋子中天如喪考妣般響了起來,「老神仙吶,您可給我做主啊。那些財寶,那些財寶全被別人搶去了。您的那份、程兄弟的那份還有我的那份,他們半點兒也沒給我留下。我沒日沒夜地挖大坑,沒日沒夜地挖大坑,好不容易將洞口挖得能進人了……」

    「誰搶的,是張金稱麾下的嘍囉麼?」老瞎子如同換了個人般,安坐於胡床之上,不怒而威。

    這種官威程名振在林縣令身上也曾感覺到過。只是後者身上的威嚴與師父比起來,如同螢火蟲見了日光,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勉強壓制住內心深處的驚詫,他屏住呼吸仔細聽李老酒的回應。但聞對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控訴道,「不是,不是程兄弟的手下。程兄弟的手下知道我在牢獄裡邊沒刁難程兄弟,所以也沒太為難我。是另外一夥黑衣人,個個都蒙著臉!」

    「腰間還扎了一條青色的緞帶吧?!」仿佛已經料到會如此般,老瞎子不容置疑地追問。

    李老酒被嚇了一跳,轉念想想對方是鐵嘴神算,也就不覺得奇怪了。抹了把鼻涕,低聲回應:「就是他們。就是他們。個個都凶神惡煞般。我已經放棄抵抗了,他們還追著打。好在程兄弟的人聞訊趕來,才讓我藉機揀了一條命!」

    「早就說過,叫你不要太貪。你命中沒那麼大的富貴,多了反而招禍!」老瞎子抬抬手,淡然評論。仿佛失去的僅僅是幾個銅板,根本不值得投入太多關注般。

    「可,可您老那份,程兄弟那份……」李老酒找不到人撐腰,大失所望。瞪著通紅的眼睛嘀咕。

    老瞎子笑著搖頭,「你去吧。日後若是有機會,我再幫你找個其他財路。這筆錢註定不該你得,失去了它,對你來說反而是福!」

    「可,可是……」李老酒很不甘心。但想到此刻手裡已經沒任何把柄可以要挾程名振派嘍囉替自己張目,只好咽了口吐沫,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孩子的病好些了?」老瞎子笑著追問。

    「好些了!」李老酒沒想到對方不關心萬貫橫財,反而關心自己的兒子。心中的怨氣稍稍減了幾分,低聲回應。

    「記得多抱著他曬曬太陽。陽光乃萬物生發之本,最是驅邪!」點點頭,老瞎子繼續吩咐。「你趕快回去吧,天冷。家裡人都替你擔著心呢!人命總比錢重要。」

    「謝謝老神仙點化!」李老酒若有所悟,再度躬身施禮。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段瞎子搖了搖頭,又輕輕嘆氣。斜眼掃了一下程名振,想說些什麼,卻又自己忍住了。從柜子中抽出一本書,斜倚在胡床上細細品讀。

    如此一來,程名振心裡愈發惶恐。低著頭站在師父身邊,大氣竟也不敢出半口。老瞎子見他滿臉可憐樣,忍不住放下書本,笑著問道:「裝什麼熊。剛才意氣指使的威風勁兒哪裡去了?算計人的感覺很好麼?是不是覺得很快意?」

    「弟子,弟子知道錯了,請師父責罰!」在程名振心裡,這個剛剛認識沒多久的師父就像父親一般,無論如何都不敢頂撞。只盼著對方氣消了,別再那麼冷淡的苛待自己。

    「你錯在哪裡了?」段瞎子笑著搖頭,「你根本不會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如果師父指出來,弟子肯定知道,肯定改過!」雖然心裡很茫然,程名振卻陪著笑臉討好。


    「你啊!」段瞎子收起笑容,看著他的眼睛追問,「你恨這些人是不是?恨他們恩將仇報,沒有半點兒良心。所以讓他們全死光了才痛快,為此不惜賠上全城老幼的性命?」

    「弟子,弟子……」程名振不敢與師父的目光相接,低下頭替自己申辯,「弟子已經告訴張金稱,讓他儘量別傷害百姓了。弟子跟他這個結拜兄弟是假的,他這次既然殺到館陶縣門口了,沒有不入城的理由!」

    「所以,你就借他的手為你報仇。大丈夫恩怨分明,倒也不算什麼錯?至於那些管不了的事情,且裝作看不到就行!」老瞎子的目光如炬,烤得程名振只想逃避。

    他在酒宴後寫給張金稱的那封信,的確只起到讓張金稱順利入城的作用。上過一次當的張金稱不會被同樣的理由騙第二次,而林縣令等人一心以為有三天時間作為緩衝,不會仔細布置防務,剛好給了流寇們可趁之機。

    這些陰謀詭計,瞞得住林德恩等人,卻瞞不住老瞎子。老人的人生閱歷和智慧遠非彈丸之地的貪官污吏們能比,只是輕輕一掃,便從字裡行間找到了程名振給張金稱的無數暗示。出於對弟子的維護,老人沒有當場發作。過後卻對程名振非常失望,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又收錯了徒。

    程名振無言回答師父的話,屋子中的氣氛立刻又變得凝重起來。好在幾個小丫頭已經端著洗澡水趕到,暫時將沉默給打破。

    外人面前,老瞎子立刻又變成了那幅隨遇而安的模樣。也不叫程名振迴避,被小丫頭們伺候著脫衣就浴。

    他年齡肯定已經超過了四十歲,肌膚卻光滑的像十幾歲的少年一般。幾個小丫頭都是被林縣令碰過了的,見過什麼是富貴皮囊。兩相比較起來,林縣令日日用燕窩人蔘滋補的身體卻還沒這老囚徒生的細嫩。當下心裡好奇,一邊幫老人擦背揉肩,一邊吱吱喳喳地詢問其養生的秘法。老瞎子倒也放得開,閉著眼睛儘管享受。偶爾回應幾句,卻是一半調笑,一半當真,把幾個小丫頭逗弄得面紅耳赤。如果不是程名振小心翼翼地在旁邊端坐著,簡直恨不得立刻把老瞎子抬到床上去,一寸一寸「吞」入肚子裡。

    「整天關在監獄裡不見陽光,自然捂得白淨。你們幾個每天用馬奶和了麵粉把臉抹起來。連續一個月,也一樣會白得像半歲大的嬰兒般!」換上了身乾淨衣服後,老瞎子終於給了女人們一個切實可行的偏方。

    「我們,我們可沒那麼多錢買馬奶。老爺也不准我們糟蹋麵粉!」小丫頭們吐了下舌頭,低聲吱喳道。

    同樣是伺候人,老瞎子卻沒讓她們感到厭惡。反而像個自家長者般,不由自主地想跟他撒一下嬌。老瞎子捏了一下距離自己最近那個女孩的鼻子,笑著道:「少吃一些,不就將麵粉省下來了。麵粉才值幾個錢啊?至少比胭脂水粉要便宜。沒有馬奶,用釀酒剩下的糟糠煮汁水也可。就是味道差一些,過後要仔仔細細洗乾淨!」

    酒糟在民間只用來餵牲口,衙門裡邊的牲口棚子有的是。幾個小丫頭互相看了一眼,恨不得立刻就按照老瞎子的配方試一試。老瞎子人老成精,怎會看不出幾個小女孩的心思,笑著揮了揮手,吩咐道:「把水倒掉後,你們就歇著吧。有什麼事情,我再派人叫你們。順便叫人來把洗澡桶搬走。擺在屋子中間,看這個怪彆扭的!」

    「謝謝您老!」小丫頭們歡呼一聲,雀躍著走了。須臾之後,幾個家丁入門抬走了洗澡桶。屋門一響,整個世界又被格在了門外。程名振快走幾步靠到閉目養神的師父面前,撲通一聲跪倒,低聲哀求道:「弟子知道錯了。請師父不要發怒。弟子一會兒便相辦法提醒林縣令守城便是,定然不讓張金稱輕易攻破城牆!」

    「罷了!以你一人之力,又怎可能救得了整個館陶。況且像現在這種情況,林縣令怎可能放心地把鄉勇交給你指揮?是師父過於強求你了,沒考慮到你的處境。你不必自責。但今後要記住了,仇恨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快樂!萬一被仇恨蒙蔽的心智,只會讓自己走上絕路。」

    「多謝師傅教誨!」程名振又磕了個頭,低聲回應。他根本無法理解老瞎子的話,卻強迫自己將其奉為金科玉律。

    「起來,起來。你沒經歷過,自然不會明白。」老瞎子愛憐地摸了一下他的頭,滿臉惋惜。「你能在報仇的同時,還儘量想著少傷害無辜。比起你的幾個師兄已經強得很多了。師父不再怪你。你畢竟年齡還小!」

    說完這話,他仿佛又想起了什麼事情。目光變得愈發柔和。程名振慢慢站起身,躡手躡腳去給師父倒茶。還沒等走到放茶盞的桌案邊,猛然又聽老瞎子嘆了口氣,幽然道:「在我換下的衣服里子中,有一張地圖,就送給你吧!裡邊藏著一批寶藏,今後你取些出來,做大事也好,做富家翁也罷,至少不用被錢難住!就在……」

    「弟子會陪著師父一起去找!」程名振聽出老瞎子的語氣不對,趕緊跑回胡床邊上,扯著老瞎子的胳膊發誓,「弟子今後只要有一份吃的,便不會少了師父的。有一份衣服,絕不會讓師父挨凍。如果弟子做不到,寧願天……」

    「你沒必要發誓!」老瞎子看了他一眼,輕輕嘆氣,「咱們師徒緣分盡了!今後不可能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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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冬至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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