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九章:上邪(1 / 1)
蜀辭兩隻爪子墊在自己的下巴上,認真琢磨了片刻,她嘆了一聲氣,從百里安的懷裡一躍而出,一雙幽藍色的眼眸卻是在天光里灼灼明亮。
在百里安身體坐直目光注視之下,她人似地兩條腿走路,兩隻爪子舉過頭頂,伸著懶腰,面容淡淡道:
「來找事也挺好的,窩在這鬼地方骨頭都養懶了,這種閒散的日子可不適合吾輩,這擎翱真人既然想要大鬧一場,正好也隨了吾輩的心意。」
雖說在燕破雲身上撒了一身邪火,可燕破雲真正交起手來,並非旗鼓相當的戰力,其實讓蜀辭並未能夠在戰鬥中享受廝殺與爭鬥的快感。
做為妖魔中的領頭者,蜀辭長年沉浸的世界,是魔界的王朝爭霸,權利鬥爭,不僅僅是戰場的廝殺,更有甚者,城府權利的交鋒,爾虞我詐的算計。
像她這種身具重權的大妖魔,早已脫離了尋常如野獸般只知野性廝殺的本能。
正比如那二河葬心,三河望夷,還有四河寧非煙,包括她所忠之主魔君阿嬈,哪個不是有著一百八十個心眼子的。
自打她上了這個崑崙山,山中的妖仙子民,恰如尚昌兄弟二人,恰如輕水青玄女官二人,都有種遠離世俗清澈的愚蠢。
談不上有多蠢笨,可在蜀辭眼中,卻都是一群小娃娃罷了。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這麼一個老奸巨猾的東西,倒是叫蜀辭找到了難得的熟悉交鋒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並不討厭這種威脅的存在。
畢竟她始終認為,再鋒利的刀,久不磨礪,是會變鈍的。
而且讓蜀辭感到愉悅的是,這種熟悉的交鋒對壘,與往日不同,並非她一人作戰,而是身邊多了一個可以放心交付後背的人。
算起來,這也是她與百里安第一次,站在同一個陣營里去對付共同的目標與敵人。
也是她實力恢復以來,第一個要對付的敵人。
神主傲青,多麼值得紀念的一個敵人啊。
「吾輩出山一趟,小東西你這幾日要好好的。」
百里安深知蜀辭自是有著自己的盤算與考量,只是不曾想到,她竟打算離開崑崙山。
他滿目詫異:「離開?這種時候?」
蜀辭說道:「你只有一雙眼睛,看到的東西與視野也是有限的,你再聰明,到底是處於明處里,又因為身份之故,處境多般限制,那老不死的傢伙,在山中籌謀布置了這麼多年,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主兒,吾輩得幫你把後路給鋪平了。」
百里安蹲下身子,一點笑意映在眼底,嗓音溫和:「我同小妖好,不是為了讓你為我做這些事的。」
他正要伸手去摸蜀辭的小腦袋,卻被蜀辭一臉不爽的甩開腦袋避開他的觸碰。
蜀辭眉頭皺起,不大高興的樣子:「吾輩可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吾輩不是你的收藏品,吾輩想做哪些是是因為吾輩想要做,與為了誰無關。
哪怕吾輩是被情感左右而做出的行動,那也是吾輩自己想要被情感而左右,既然是吾輩情願之事,誰也不能阻攔,哪怕是你,也不可以。」
這霸道的小性子,當真是溫柔的時候,也一點不曾改變。
百里安輕嘆一口氣,沒有說話。
蜀辭兩爪抱胸,淡淡道:「別人想讓吾輩有如此照顧都沒有呢?你方才也說了,你是同吾輩好了,既然同吾輩好了,那就要有與吾輩好的覺悟。
吾輩變成狐狸給你抱,是因為吾輩稀罕你,但這並不意味著真就成了你的寵物,你待吾輩好,吾輩保護你,你就只管乖乖享受就是了,你只管順從吾輩,吾輩就是高興的。」
「好好好。」百里安拿她沒有辦法,只好將身子壓得更低,將腦袋湊到她的面前去哄她:「居然讓你生出了是我寵物的想法,當真該死,既然如此,來哄哄小妖高興高興,我當小妖的寵物,你摸摸我的腦袋吧?」
蜀辭噗嗤一聲給他逗樂了,小爪子揉了揉他的頭頂,「這就對了,你這麼乖,吾輩疼你啊。」
百里安目光溫潤,那雙圓潤烏黑的眼眸中仿佛蘊著溫柔旖旎,他低語沉聲道:「我不問你要做什麼,但不管你做什麼,最先的是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見蜀辭神情微動,似還有話要說,百里安卻是微微一笑,仿佛早有所預料一般,從戒指中取出一枚吊墜。
那枚吊墜以黑繩為系,呈水滴晶體狀,色澤鮮紅,宛若一滴血。
「這是我的信物,你以靈力灌入其中,有人感應到這勾玉氣息,會來尋你,這時候,你只需要說,你的引渡人為『上邪』就好。」
蜀辭好似明白什麼,她用爪子將那吊墜勾走,好奇問道:「上邪?這是你的代號嗎?那吾輩是不是也可以起一個代號?」
百里安笑了起來:「代號?你若要給自己起代號,可就意味著要加入我們了。」
「這又沒關係?」蜀辭翻玩著那枚吊墜,說道:「吾輩在世間行走,雖身份不似寧非煙那般多,可吾輩有九條尾巴,可是有著九種身份,縱然再多上一兩個,也是不打緊的。」
「嗯,不打緊的。」
百里安到底並未阻止蜀辭的去留,正如蜀辭所言,她並非他的靈寵,也非是他的所有物。
她的安危固然是百里安所擔心的問題,可這份擔心並不足以成為限制於她的枷鎖。
他們只需要維持著這份目的,一起完成共同的目標就好。
至於過程,這並不重要。
對於尚昌而言,他甚至不解於他們二人的交流溝通方式。
看那隻小狐狸,分明是要去干一件大事,可兩人交流的過程甚至都不必說得太過直白,二人仿佛都能夠知曉對方心中的打算一般。
簡直匪夷所思。
陽白山,做為這十幾萬年間以來,真仙教本教的重要聚集地,位於崑崙三陽鼎立之位,便是子夜十分,亦可聚陽火,煉五識。
真仙教一間煉丹房內,一尊煉丹爐鼑逆懸於半空之中,赤陽之火,在逆懸的鼑腳之上散發著烈焰的熾熱高溫。
擎翱真人拂去滿身塵袖,屈指彈動間,指腹綻裂,帶出一捧血光,自指尖迸發的勁氣直接撕裂出一道鏡像空間來。
在那空間之中,散發著濃濃的黑暗氣息。
那氣息神秘、久遠、宛若又摻假著一抹來自地獄的混亂血光。
在道人深邃的目光注視之下,那道漆黑不可觀的神秘空間裡,毫無徵兆的,一雙狹長的血瞳緩緩張開。
隨即,那道空間裡,傳來一道冰冷而不失威嚴的女聲:「仙界中人,竟敢以血禁之術召喚本王,當真無禮!」
道人朝那雙鮮紅如淬血般的狹長眼瞳微微恭身行了一個見禮,漠然淡道:「崑崙山,真仙教擎翱,見過王女殿下。」
「崑崙山?」那雙狹長的血瞳深深眯起,散露出一抹威脅的氣息。
擎翱真人開門見山道:「本座有弒神之心,願抱以誠意與令弟合作,共殺崑崙,本座心知屍魔王族肩負重任,這幾十萬年間以來,一直試圖奪回屍王心臟,令弟身中封印,修為皆失,於山中處境,寸步難行,本座願助令弟一臂之力,奪回屍王心臟。」
血瞳幽幽,暗意隱隱。
那撕裂的空間之中,久久不聞其聲。
直至良久,那黑暗裂口之中傳來一聲薄嘲的嗤笑:「又是仙界常見的狗咬狗戲碼嗎?既是連同族同道者都容不下,又何必自詡為仙。」
擎翱真人垂眸淡道:「說來慚愧,吾與那崑崙神主,實有私仇,此仇不共戴天,不得不報。」
仇恨不共戴天,聽起來十分有故事性。
只可惜,司離對於他身上那點子恩怨鬥爭毫不感興趣,她冷冷一笑,嗓音冷酷:「屍魔一族,從不與外人合作,收起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可以滾了。」
「咔嚓!咔嚓!咔嚓!」
隨著司離話音落定,那被撕裂的一角黑暗空間竟是如同鏡像一般開始四分五裂,恐怖的帝威從裂縫中彌散出來,將他以血為引撕裂開的一道連界空界毫不留情地撕裂成萬千虛無的碎片。
那虛無的黑色碎片在空中倒飛亂濺。
擎翱真人半垂著眼皮,立在原地紋絲不動,任由那碎片擊打在身上,在他臉頰脖頸間劃開一道道黑紅色的淺淺痕跡。
他神色漠然,面上沒有什麼情緒變化。
在擎翱真人身後,魔女拿銀的笑聲再次響起。
「接連兩次碰壁的滋味如何?」
擎翱真人若無其事地擦了擦頸間的血痕,轉過目光看著身後身段婀娜的魔女,淡淡道:「不愧皆是屍王將臣選中的屍魔王族,這性子,一個比一個倔,實在叫人無從下手。」
魔女拿銀捧腹大笑:「你這種說不通小的,就找家長灌迷魂湯是什麼心態啊,你同那小的到底還能夠說上幾句洗腦的話,在他姐姐這,卻是連灌迷魂湯的機會都不給你,擎翱啊擎翱,你也有今天啊。」
擎翱真人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像是一個尋常凡人一般,彎腰撿拾蒲團,曲腿坐下,他坐姿隨意,眉目淡漠。
「本座早就聽聞王女司離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卻未想到,竟如銅牆鐵壁一般難以攻克,本座以為,那小子骨齡不過兩百載,他被創造誕生之時,屍王將臣以被封印,他無緣見其君父,其羈絆糾葛遠不似司離與將臣之間那般深厚。
他既然能夠出現在崑崙山中,體內又有司離屍珠的氣息,想來必是受司離命令而來此山尋回將臣心臟。
故此本座能夠得以肯定的是,如若在這世間,有誰能夠捨棄一切,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奪回將臣心臟的,那個人必然非司離莫屬。
而這對於一個修為被封印尚未成年的屍魔來說,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屍魔少年自作聰明,拒絕與本座合作,也是在情理之中,至於司離,她應當知曉,與本座合作,對於奪回將臣心臟的可能性,足以提高八成勝算,可她卻沒有一絲猶豫,拒絕了本座接下來的任何一句話,真叫人難以拿捏分寸啊。」
說到最後,擎翱真人輕輕笑了一下,「如此有原則,當真是個人物啊。」
他相信,司離這樣的人,若是讓她付出生命,屍珠破碎,能夠換回屍王將臣心臟的話,她必然會毫不猶豫的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去做為交換。
而如今,既不要她的性命,也無需讓她置身於危險之中。
只需她一道明確的命令下達給那屍魔少年,便可最大可能地奪回屍王將臣的心臟。
擎翱屬實看不透,她為何會拒絕。
魔女拿銀低頭玩著自己的一縷小辮子,吃吃地笑了起來:「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既然出現在這裡,召喚王女司離,叫她必然是知曉,你提出了相同的條件與那小子談判,可那小子拒絕了合作,才會再來找她。
而這司離也是知曉,他既已拒絕,你行此舉無非是希望讓司離給那小子施壓
她連話都不讓你說完,就斷了界連,這般利落果決,分明是在護短尊重弟弟的抉擇呢~」
尊重
如此虛無的東西,居然會出現在最為冷血的屍魔一族中。
魔女拿銀滿眼嘲弄地看著擎翱真人:「真是有趣,難得看你接連碰壁失利,你這副毫無收穫的模樣,當真是叫奴家看了心生愉悅得緊呢。」
「毫無所獲?」擎翱真人淡淡一笑,眼底流露著意味深長的光:「也不盡然吧?今日此行,至少讓本座知曉,那小子今日戲耍了我。」
「啊?」
擎翱真人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尊重?護短?你說的是太陰一族還是屍魔一族?對於屍魔這樣的黑暗生靈來說,嗜血戰鬥才是本能的天性,值得被保護的短處對於屍魔一族並不存在,弱者沒有資格被尊重,只有被捨棄的命運。
王女司離拒絕本座有多果決,不是拒絕給她弟弟施壓,而是她居然對那少年抱有著讓人理解的信心,她信任他縱然不藉助本座這樣強大的外力,也能夠奪回屍王將臣的心臟。」
屍魔一族追求絕對的力量。
可是那少年修為被封,如同廢人一般,這樣的他,卻依舊深得司離這樣的人的信任。
所以今日那小子,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小聰明給他看,不過是為了讓他放下心中防備嗎?
一個深有自信能夠奪回將臣心臟的人
他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十分危險的獵手了吧。
若非今日他找上司離,倒還真叫這小子給矇混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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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九章: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