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圓 全(1 / 1)
神廟醜聞之後,神諭之城突然平靜了幾天。所有的精靈都在偷偷地傳說,神使為了拯救神諭之城,正在試驗一個新的恐怖魔法。
阿佳妮現在度日如年。她每天都在等待著羅格的出現,但羅格卻一直把自己關在神廟的最下層,誰也不見,只是不停地做著魔法實驗。她幾次在水牢的大門處徘徊,感應著裡面忽強忽弱的魔法波動,心中越來越是沉重。
修斯長老搬了全套的桌椅板凳,帶上了酒壺小菜,每天怡然自得地守在水牢的門口。喝醉了就會趴在桌上小睡一會。
每次阿佳妮過來,都會被修斯硬拉著喝上幾杯,吃上一頓。修斯長老德高望重,阿佳妮也不會不從。
這一天她又忍不住前去看看羅格出來了沒有,結果一如既往地被修斯抓住,灌了好幾杯酒下去,讓她淡金色的面頰都透出了誘人的嫣紅色。
「阿佳妮啊!你最近的心事很重嘛!是不是怕羅格出事啊?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這小子,死了都能活過來,你還怕什麼呢?」修斯醉態可掬地道。
「修斯長老……」阿佳妮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聽說風蝶那孩子已經搬進了神使的房間裡了?呵呵,好事啊!你們不是好朋友嗎?正好作個伴兒!」
阿佳妮慢慢地低下了頭,輕輕地說:「修斯長老,不是這樣的。風蝶她…她現在很恨我,更恨神使大人。您說,神使大人做的事,都是對的嗎?」
「風蝶那孩子高傲慣了,受點挫折也好。她認定一件事,會一門心思的做下去,所以你不用擔心她。我倒是很擔心你啊!你是個好孩子,就是有時候容易轉不過來彎。神使大人的所作所為並不都是那麼光彩的,這點我清楚得很。不過,我們應該相信,希洛為精靈族選擇的神使是不會有錯的。」
修斯呵呵一笑,又喝了一杯灑,這才滿足地道:「有神使大人在就是好啊!什麼事情都不用我這個老頭子操心了!阿佳妮,你和風蝶以後要好好照顧神使大人的生活!嘿嘿,這算是老頭子我的一點私心吧!」
阿佳妮有些著急了:「修斯長老,不是這樣的!我感覺到,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神使大人正在對拉姆斯菲爾德做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和風蝶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姐妹啊!而且……」
阿佳妮猶豫了很久,終於鼓足了勇氣說道:「神使大人對任何與他作對的人,向來是絕不留情的!我……我雖然非常愛他,可是我也知道,成為他的敵人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這次我被救過來後,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感覺到他身上有太多黑暗與死亡的氣息了。修斯長老,我怕拉姆斯菲爾德會有事……」
修斯長老面容一整,緩緩問道:「阿佳妮,你覺得祭祀們和拉姆斯菲爾德有錯嗎?」
阿佳妮有些疑惑,想了想才答:「失去了傳統的精靈已經不能算是精靈了。他們不能說有大錯吧!所以……所以神使大人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他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修斯長老出奇地嚴肅,道:「精靈族一切的傳統都形成於千年戰爭之前的輝煌時代。那時候,壽命悠長的精靈以無比發達的魔法文明傲視著整個格羅里亞大陸。文化和傳統是基於文明之上形成的,但是它們一旦形成,就會傾向於自我鞏固、自我加強,並且自發地排斥會引發變革的事物。精靈的輝煌時代持續了四千多年,這期間裡我們精靈的文明進步了多少?而其它種族在種種生存壓力下,它們的文明又進步了多少?千年戰爭精靈族慘敗的結局其實是一種必然,就算那一次戰役精靈戰勝了,下一次戰爭也一樣會失敗的!」
見阿佳妮一臉的茫然,修斯嘆了一口氣,道:「失去了傳統的精靈的確不能算是精靈了。但是恪守所有傳統的精靈註定會被從歷史中抹去的。傳統這東西,就象一條不斷吞噬自己尾巴的蛇,總有一天,它會走上自我毀滅之路的。」
「所以!」修斯斬釘截鐵地道:「祭祀們和拉姆斯菲爾德這兩塊絆腳石必須搬除不可!不管神使大人用的什麼手段,這個結局都會是一樣的!」
阿佳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修斯的話多多少少讓她安心了一些。
修斯看著阿佳妮,一臉的憐惜,又道:「任何變革都會有代價的,祭祀和拉姆斯菲爾德就是代價,幾千精靈的性命和四百月之暗面戰士的性命也是代價。這代價還遠遠沒有付完呢!好孩子,不要想太多了,有神使大人擋在前面,我們正好可以過得輕鬆些嘛!好了,你回去吧!等神使大人辦完事,我會讓他來找你的。」
阿佳妮輕嘆一聲,盈盈站起,宛如足不點地般輕飄飄地上樓去了。
看著阿佳妮離去的步態,修斯嘿嘿一笑,暗自想道:「看來,阿佳妮這孩子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了。嘿!幾碗血就能有這效果,羅格這小子,有個好後台!看來我老眼無花啊!唔唔,果然還是我老人家最英明!」
阿佳妮回到了三樓,正要推門,門就悄悄地開了。
風蝶站在門後,微微俯身,恭謹地等候著阿佳妮進門。
阿佳妮臉色黯然,看也不看風蝶,低頭衝進了裡間臥室,伏在床上痛哭起來。
風蝶全無表情,輕輕地掩上了門,回到了侍女房,靜靜站定,身上綠芒閃動,又開始修習鬥氣了。
那天清晨羅格去提審拉姆斯菲爾德後,風蝶就將自己的東西都搬到了羅格的房間。但不管阿佳妮怎樣攔阻,她還是堅持著搬進了侍女房。自此之後,每當見了阿佳妮,風蝶都會用最為恭謹的語氣向她問候,但話語裡卻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感情。
阿佳妮哭過了一會,擦乾眼淚,來到了風蝶的房間門口,輕輕地推開了門。
風蝶緩緩張開了眼睛,盈盈來到阿佳妮面前,躬身一禮:「尊敬的阿佳妮小姐,您有什麼吩咐嗎?」
阿佳妮扶住了風蝶,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風蝶!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你不了解神使大人,你和他這樣冷對抗,吃虧的只會是你啊!而且,我總覺得神使大人讓你簽訂的契約中另有玄機,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說你的犧牲是很愚蠢的。風蝶,我們是最好的姐妹,以後也是一樣。只要你和拉姆斯菲爾德保證不再與神使大人做對,我會去求他放過你們的!」
風蝶身子一震,抬起了頭,美麗的眼睛中閃過一陣水霧。
但水霧很快就消失了。她輕輕地、卻非常堅定地推開了阿佳妮的手。
「阿佳妮姐姐!我再叫你一聲姐姐,是謝謝你還會這樣為我著想!真正不了解羅格的是你。你以為他會因為你的求情而放過我們嗎?我們追隨了他那麼久,你見過他放過哪一個與他做對的人嗎?不光不會放過,而且還會趕盡殺絕、不留後患!從我決心推翻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經有了接受今天這個結局的心理準備。羅格是人而不是神。我不相信他會沒有犯錯誤的那一天!我不會屈服的,除非他立刻殺了我!我會讓他知道,給我留一線希望會是他最大的錯誤!」
望著風蝶淒麗、哀傷而堅定的臉,阿佳妮的心中禁不住一陣酸楚。
數日後的一個深夜,一陣徹骨的冰寒突然席捲了整個神諭之城,幾乎所有的精靈都從溫暖的被窩中被凍醒了過來。這一陣嚴寒來得快,去得也快,十分的莫明其妙。精靈們詛咒了幾下北方的惡劣天氣,就都鑽回去睡覺了。
神廟水牢的兩扇大門靜悄悄地打開了,一股冰寒的陰風無聲無息的洶湧而出,大門外廳堂內的一切東西都在瞬間掛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凌!兩個精靈守衛則完全被深藍色的詭異寒冰給封在了裡面。
整個大廳里,只有修斯長老周圍一米方圓之內全無異狀,但突然其來的冰雪在他周圍堆起了一米高的雪牆。
羅格在陰寒的烈風中踏雪而出。他頭髮凌亂、雙眼中布滿了血絲,臉上都是濃密的胡茬,只有踏在雪中的腳步仍是沉穩有力。
修斯看了看羅格,又看了眼他身後的空處,突然一聲嘆息。
羅格對廳堂中突然的變化還有些不適應,等看到兩個被封在藍色玄冰中的精靈武士時不由得一愣。他精神力輕輕一掃,就知道這兩個武士已經被凍死了。他微一皺眉,比了一個手勢。羅格身後突然有一陣隱約的淡藍色光影一閃,又是一陣極寒的冰風吹出。精靈武士屍體上的玄冰顏色立刻深了幾分,隨後爆成了漫天的冰粉。
一個小小的魔法陣在羅格的手上閃動著,柔和的風將廳堂中的雪和冰屑都送進了水牢的大門中。羅格再猶豫了一下,另一個散發著紅黑兩色的魔法陣在右手上亮起,室內的溫度急劇升高,轉眼之間,熊熊的火焰就在水牢中燃起!
這場大火來得也快,去得也快。片刻之間,水牢之中就只餘一片焦黑的殘駭,灰燼將清泉都染成了灰黑色。再也無人能夠發現水牢中曾經發生過什麼。
羅格滿意地拍了拍手,走到修斯的小桌前坐下,抄起一碟小菜,惡狠狠地吃了起來,一邊含糊地說:「拉斐爾!出來見見修斯長老!」
羅格身後本來空無一人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片淡淡的藍光。藍光越來越濃,最後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
人影變得清晰了。
這是一個英俊、邪惡而又高大的精靈。他僅在腰間圍著幾片墨綠色的布料,赤裸著大部分的肌膚,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北國深冬的寒冷。他的肌膚是奇異的透著紫色的淡藍,胸口、小腹、肘、膝等許多地方都生著細密的閃動著光澤的黑色鱗片。
在修斯面前搖曳不定的燭火映襯下,他的眼眸不斷變幻著色彩。燭光暗淡時,他的眼中是淡淡的碧綠,而燭火明亮時,則轉作金黃。
修斯深深地看了一眼拉斐爾。精靈武士身上不住向外放射著絲絲縷縷的刺骨寒氣,一頭銀色長髮在寒氣中緩緩飄動著。他眉眼中依稀可以看到一點拉姆斯菲爾德的影子,但是眼睛要深邃得多,鼻子也更高一些。他少了原有的陽光與英俊,多了邪異的魅力。
「修斯長老,拉斐爾剛剛甦醒,還不大會控制自己的力量。我太累了,沒注意到這點,不小心凍死了兩個精靈武士。」羅格邊吃邊說,看樣子,他實在是餓壞了。
修斯嘆了一口氣,道:「神使大人,您力量的成長速度真出乎我的意料啊!連暗影騎士這種可怕的黑暗生物您都能通過這麼神奇的方式給試驗出來。只是,黑暗和死亡的力量雖然威力強大,使用起來非常容易,但是使用它們絕不是沒有代價的!您需要控制一下對這兩種力量的使用和依賴了。」
羅格抬起頭來,努力把一整棵青菜吞下肚去,這才說道:「使用任何力量都是有代價的。光明力量、元素力量甚至是隱晦的空間能量都是有代價的。這些代價不見得就比使用黑暗和死亡力量來得小。雖然我還不知道這些力量的代價是什麼,但這些力量絕不可能是可以無償使用的。相反,黑暗和死亡力量將會給我帶來什麼我倒是很清楚。」
他停了一下,想了一下,又道:「修斯長老,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一個未知的將來,這樣他們雖然可能會付出更大的代價,但還有著獲利的希望。而我不同,我寧可選擇付出已知的代價。我知道自己承受得起這代價。」
修斯低低地道:「就怕你以為自己承受得起,到頭來卻會後悔啊!」
「什麼?」羅格沒聽清楚,他正忙著對付修斯的半壺好酒。
「沒有什麼。」
修斯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想讓我幫助你訓練一下拉斐爾吧?暗影騎士天生擁有隱形能力,的確是天然的恐怖殺手。這孩子的戰鬥天分還剩下了多少?你想要他達到什麼樣的程度?給我多少時間?」
「沒錯!修斯長老,拉斐爾將會成為我手中一把鋒利的劍。我需要他在七天內到德勒斯登與我匯合,到那個時候,我希望他可以相當於一個十級左右的殺手。至於其它的力量,我會讓他在戰鬥中慢慢成長的。而戰鬥天分,您可以放心,作為精靈聖堂守護者的天分他完全保留下來了。」
「什麼?完全保留下來了?」修斯失聲道:「這不可能!所有的暗黑秘法中,將精靈改造成黑暗生物最有效的方法也只能保留一半的智慧。你是怎麼辦到的?」
羅格嘿嘿一笑,道:「修斯長老,您這樣睿智的老狐狸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真不知道的話,自己查查古精靈語的典藏不就成了?」
修斯哼了一聲,老臉一紅,慢慢地道:「我要是有那麼大本事,也不用在中央山脈中躲上四百多年了。四百年呆下來,再睿智的精靈也會變成笨蛋的。」
羅格一大口酒灌了下去,長出了一口氣,又問:「修斯長老,您可千萬別謙虛!再謙虛的話非把我嚇跑了不可!您看著給拉斐爾選擇一身裝備和合適的武技,我對武技一竅不通,這些只能靠您了。」
等修斯點了頭,羅格又道:「這幾天神諭之城挺平靜的吧,不過您一定沒閒著,前些天來圍攻我們的人族聯軍的構成和去向您現在一定是了如指掌了?」
修斯撫著整整齊齊的鬍子,怡然自得地答道:「那是當然!我老人家好歹在專精軍事與武技的暗月部落里當了一百多年的首席長老了,這點常識還沒有嗎?」
羅格終於吃飽喝足了,他滿意地拍了拍肚子,笑道:「修斯長老,您最近的生活很悠閒啊!」
「哪有!我不是一直在給你當看門的嗎?」
「是嗎?真的很難為您了,讓您做這樣的小事。不過眼下有件大事非得您出馬不可!神諭之城現在有幾個十二級的魔法師?」羅格陰笑著對修斯問道。
修斯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但仍然答道:「有兩位。一位是薩拉長老,另一位是七色鹿部落的一位長老。您又有什麼想法了嗎?」
「是的!您一定知道『魔法固化』吧?我需要這個,我不想再被人殺一次了!有了這個,我活命的機會會多出一點的。」羅格正容答道。
修斯立刻一臉的為難,他沉吟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答道:「沒問題!七色鹿部落的克里德爾長老能夠施放出這個魔法!我會說服他的!」
『魔法固化』屬於六級魔法,它可以將一個低級魔法永久性的固化到施法對象的身上。如此威力巨大的魔法,代價也是同樣的巨大:施法者的魔力將永久性地降低兩級。十二級的魔法師寥寥無幾,有誰肯這樣犧牲自己?就連當初研究出『魔法固化』的那位大魔法師也從未施展過一次這個魔法。
羅格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又問:「那麼親愛的修斯長老,您對那天的銀龍有什麼消息沒有?」
修斯無奈地道:「我就知道你這個黑暗的傢伙一定會問這個問題!它棲息在東方二百多公里的山峰上,暫時還沒有離開的想法。不過我可要提醒你,那頭銀龍可是頭成年龍!以神諭之城目前的實力,就算是傾城而出也奈何不了它!」
羅格想了一會,忽然問:「現在我們八級以上的魔法師還有多少位?我記得原來是十二位,有沒有什麼損傷?」
「還好,只戰死了一位。現在還有十一位,怎麼了?」
羅格又想了半天,慢慢道:「我需要知道更多有關銀龍的情報,才會知道我的辦法可不可行。修斯長老,這件事還得您費心了。」
修斯苦著臉點頭答應了,隨後他有些驚恐地看到,羅格還是一臉希冀地看著他。
「修斯長老!」羅格堆起了最溫暖、最職業的笑容。
修斯暗嘆一聲,無力地道:「神使大人,您還有什麼好事需要我出面的?」
「修斯長老!我可都是為了精靈們的未來啊!這些事不把您拖下水,我實在是睡覺都不會安心的。嗯,我需要十個肯犧牲自己、意志堅定、心機深沉的精靈女子,十個可能難找些,暫時二三個是一定要的。」羅格微笑著道。
修斯苦笑不已,這絕不是什麼好差事,但羅格想幹些什麼他清楚得很,美人計歷來是個簡單有效的好辦法。不過精靈女子要美貌、意志、犧牲精神都不是問題,難就難在心機深沉這四個字上。所以羅格才會說出『十個』難找的話來。
修斯剛咬牙答應下來,羅格就笑道:「這是其一。」
修斯的老臉立刻綠了。
「其二嘛,」羅格慢慢地嚴肅了起來,說道:「我需要找到能夠探測並干擾『瞬間移動』魔法的辦法。我知道這很難,但並不是不可能!因為我曾經看到過有人成功地干擾了『瞬間移動』魔法!在千年戰爭以前,精靈族就是依靠強大的魔法稱霸大陸。我想精靈族很可能會記載著有關『瞬間移動』的資料。這只能拜託您了,因為只有您掌握了古精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