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城1.4(1 / 1)
白少最先回過神來,他從容地從火炕上下來,一邊穿鞋履一邊道:「敬棠兄,你這是怎麼找尋過來的,觀你之情形可是遭遇了歹人?」
可惜堯太尉現在說話的興致不甚濃烈,聽了白兄喚了自己的表字後,更是目光含冰,只繼續來回打量這三人,這一屋子的酒色肉香,還真叫人饞涎欲滴,太尉大人那眼神似乎在磨刀石上沾水磨了幾個來回,愈加尖利
這時跟隨堯太尉一起進來的親信昔日京城京尹護將陳鵬武清了清嗓子,適時開口打破了屋子裡的尷尬:「袁小姐,我們廝殺了一天一夜,可算是找尋到了你」
這話更是叫玉珠聽得一頭霧水。
陳鵬武倒是個機靈的,一看太尉臉色不對,連忙出言化解一下這屋子裡瀰漫的緊張氣息。
這太尉大人一身的髒血,還要從當初玉珠換掉的那輛堯府馬車說起。
原來玉珠當初不想太過招搖,又不好駁了堯夫人的面子,便只出城時,坐了那馬車,出城後,換掉,只讓車夫兜轉回家,約定了日子,待她返回時在半途驛站接她再行回府便好。趕巧這車夫也是西北人士,所以當時堯府的管家看他路熟,便讓他駕車接了這差事。
現在六小姐平白給他放了假,便是心裡想著借了這時候折返會老家看看,玉珠自然是答應了,就讓車夫先行一步,自己去回家探親去了。
哪裡想到,他駕駛的這輛馬車太過招搖,就在前幾日路過三叉橋時,遭遇到了歹人。
這車夫也是軍旅出身,會些招式,當下廝打了幾個回合後,便找尋空子棄了馬車逃跑了。
可惜雖然當時憑藉著心內提著的一口氣,跑出了歹人的包圍,可是背後到底是中了一箭,慌不擇路,竟是跑到了朝著北域的橋口。
眼看著支撐不下去了,竟遇到了在附近收繳軍糧的護將陳鵬武,頓時心裡鬆了氣,竟然是撲通一聲倒將在地。
陳鵬武倒是不記得這車夫,只是看他眼熟,可是待摸到了腰間的堯府路牌時,頓時心內一凜。連忙回報給了正來到後方巡視的堯太尉。
堯暮野當時只皺了眉,叫人醫治那失血過多昏迷不醒的車夫,同時叫人去搜尋一下他來時的方向。
陳鵬武帶著人沿著血痕一路找了回去,只看到被卸了馬,剜掉了金飾珠寶的車廂。
這車畢竟是官家的馬車,盜匪們也知道是個扎手貨,並不曾將車廂一併拉走。陳鵬武尋看了一圈,也只撿到了幾件被甩落在地上的裙裝。於是便命人拉了車廂,帶著衣裙去太尉那復命。
可是誰曾想本來還一臉鎮定的太尉大人在看到那衣裙時竟然臉色大變。直衝到醫帳那裡,使勁拍打著昏迷不醒的車夫的臉叫他快些睜眼,可憐車夫九死一生,差那麼一點,就要死透在太尉大人的鐵掌下。
堯暮野那一刻是真急了,像女人服飾這等小事,他本來從來不記掛在心,可是陳鵬武手裡那件雖然並非綾羅綢緞,布料粗糙得很,卻是袁玉珠自己裁布,式樣獨特的衣裙,因為便於行動,她平日總是穿來琢玉之用,倒是叫太尉印象深刻普天下,再無第二個女人有這樣的衣裙了!
是以太尉斷定,一定是這個不省心的小婦來了西北,卻半路遭遇了盜匪,而盜匪殺了車夫,搶劫了財物,又劫掠了那小婦揚長而去了。
那等花容月貌的女子,若是到了盜匪的手裡會是什麼下場,真是連想都不用想,往來的客商里,貌美女眷被搶劫上山,被憋悶已久的盜匪們挨個輪了一遍後,再賣入窯子裡的大有人在!
當下堯暮野急紅了一雙眼,帶著一隊精幹的將士,又找尋了當地熟諳地形人事的老叟帶路,從最近的山頭開始,如同過篩子一般開始掃蕩。
說實在的,陳鵬武是久歷沙場的幹將,曾經隨著堯太尉出生入死,雖然後來跟隨太尉進京,過了幾年安逸的日子,但是自認為男人血性未失。可是這一天一夜的連番廝殺中,他還是被屠夫惡靈附體的堯太尉給嚇著了。
每到一處匪窩,太尉都是刀鋒如甩動的長鞭,飛濺起血紅腥海,尤其是入了房中,正看見有盜匪糟蹋著劫掠來的婦人時,更是手起刀落,孽根都能被斬斷成三節!
更不用提捉了盜匪頭目時,逼問他是否劫掠了馬車裡一個美貌小婦時的殘忍手段,挑破腳筋,敲出骨髓都是熱身一場罷了
就這麼的找尋了一天一夜,絲毫沒有那小婦的下落。只是附近的治安大為清明,幾乎無匪窩可剿殺了。
可是太尉還不死心,又開始在附近的村莊挨個掃蕩。今天入夜時,正好來到了這個村落。在村頭,便聽村團練的兵長說,入夜來了官家,是兩位公子攜了一位美眷,曾聽見一位公子喚那小姐為「六小姐」。
只聽到這,太尉便一路飛馳著衝進了院子中,闖入到了這屋子裡來。
說實在的,這屋子裡的情形,就算是陳鵬武也有些看不下。要知道他們這幫子人這兩天幾乎沒有合上一眼,餓了,也只能咬著涼硬的乾糧就著滿身鮮熱的血豆腐囫圇填腹了事。
可是這一場烏龍的事主呢?坐在暖烘烘的熱炕頭上,擺著一桌酒肉,男女喝得正是酣暢,眼看著似乎還要飽暖思淫慾了
陳鵬武都替屋裡的兩位男貴人捏著一把汗,生怕太尉這幾日殺性正濃,扒了這兩位昔日好友的褲子也手起刀落至於那位小姐,也是要自求多福吧!
陳鵬武儘量輕鬆平和地解釋了太尉大人這一身狼狽出現在此的原因後,連忙迅速地向白少擠著眼神。
三位都是朝中的貴人,要是廝打起來,弄個腦汁橫飛血漿滿溢的,他這個在場的護將也脫不了干係
白少自然也是了解自己這位好友的性情,看著他滿身的冷意,便不急不緩地講述了方才廣俊王與六小姐在驛站遇險的情形,同時說出了北人的陰險計謀。最後才輕描淡寫地道:「忙碌了一宿,我與王爺六小姐也才用飯,方才六小姐腿麻。差點摔倒,掀翻了菜盤,所以我與王爺才」
堯暮野聽聞到這,突然開口冷冷打斷了白少未盡的話語,開口問道:「那些伏擊的北人流竄向了何方?」
廣俊王連忙站起身來,坐到適才白少看的地圖前,為堯太尉指點方向。
玉珠見太尉似乎是要安排人手排查阻擊的樣子,自己實在不宜聽這些軍務,於是,便活動了下緩了麻的腿腳,帶著珏兒默默退出了屋子,迴轉到自己的廂房內。
珏兒方才也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未曾親歷修羅殺場,可是看著堯太尉盔甲上那一層黑紅的血跡,也能想像這一天一夜的屠戮慘烈,待回到了房間。便小聲道:「六姑娘,太尉大人倒甚是關心您,不過奴婢看著他就心顫,若是嫁給這樣的男子為妻,若是哪天惹了他不高興,會不會會不會就手起刀」
玉珠其實心裡也正亂著,聽聞珏兒說這些,便開口打斷道:「累了一日了,你去北房歇息去吧,我這也不用你伺候什麼了,記住看見了太尉和他的人不要亂說話」
提醒了珏兒後,玉珠自關了房門,上了門閂,然後脫下沾染了麻醬的便衣,用盆子裡的水將衣服弄骯的那一角搓洗了乾淨,然後掛在一旁的盆架上,只穿著肚兜還有貼身的小褲準備倒下入睡。
剛熄了燈倒在熱炕上,便聽見有硬靴踩地的聲響。然後就是推門的聲音。
那門外之人見門推不開,便用指節輕敲著房門。玉珠將臉兒從被窩裡伸出來,提聲問道:「何人敲門?」
門外之人甚是言簡意賅,只簡短吐了一個字:「我!」
玉珠屏住了呼吸,壓低了些聲音道:「天色已晚,太尉若是有事,能否明日一早再議?」
門外之人沒有回答,只是那指節敲門的聲音似乎又加重了一些,在小村深靜的夜晚顯得有些觸目驚心的響亮。
玉珠深知太尉不達目誓不罷休的心性,於是便嘆了口氣道:「請太尉且等等」
說著便起身胡亂地攏了攏頭髮,又將那下擺濕漉漉的便裙穿上,然後掌了油燈給太尉大人開門。
借著油燈的微弱燈光,玉珠看到,太尉大人已經將臉上的血跡擦拭了些許,露出了本真的面貌,不再那麼猙獰,只是身上的鎧甲還沒有擦拭乾淨,血腥子味直衝鼻腔。
可是玉珠還未曾掩鼻,太尉卻擰著劍眉,低頭提起鼻子嗅聞了一下,冷冷道:「飲了多少酒?」
玉珠被問得有些愕然,說道:「只吃了些飯,不曾飲酒」
可說完她便有些恍然大悟,接著說:「適才用酒桶盛水洗浴了一番,也許沾染了些酒味」
太尉大人英俊的臉稍微鬆弛了一下,然後便不請自入,大踏步入了西屋,走到尚未倒掉浴水的酒桶旁,伸手試了試水溫,也不轉頭,只簡單說道:「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