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資格(1 / 1)
禮興坊,觀潮別院。
天光微亮時,名叫「丁八」的小廝走進前院,只見管家丁大勾正負手站在那。
「丁管家,你找小人?」
丁大勾點點頭,道:「昨日與我說的那事,再與護衛們說說。」
「好咧,我被搶了……」
「閉嘴,沒叫你再與我聒噪。」
「是。」
丁八隨著丁大勾走進前院,只見一眾護衛正聚在那商量著什麼。
其中,馮仲嗓門最大。
「昨夜衙內說的是啥意思?」
汪庚道:「你還不明白?事情已挑明了。北上那批人里,最關鍵那個叫『李瑕』,此子心狠手辣,殺了謝方叔的人,把事鬧大了。總之情報就在他手上,衙內要我們找到李瑕。」
「不是,衙內咋就能知道這些?」
「都說了,李瑕在廬州做了好大事情。兩邊一對照,衙內怎能不知道?當衙內是你這棒槌?」
馮仲又問道:「那現在滿城都在搜捕李瑕,我們還咋找?」
「讓你找就找,廢話許多。」
馮仲道:「娘的,我老以為要捉的是聶仲由,死盯那些長得像螳螂的丑漢。怪不得擱清河坊賣茶葉許多天,賺的錢都夠去歡喜樓睡娘們了,連根毛都沒見著!」
「蠢材,再讓你去賣茶,夠請兄弟們都去了。」
馮仲哈哈大笑,卻轉頭看向汪庚,道:「我是蠢,但你們還說老汪聰明,他和李瑕當面說了許多話,愣是讓人大搖大擺地進了程元鳳府。」
汪庚道:「我那夜見到的未必就是李瑕。」
「還說不是?衙內都說是了。」
汪庚悶聲悶氣道:「我當時以為是謝府或賈府派的人,要跟我互相透個消息,誰能想到……真他娘是個狗猢猻。但我沒透有用的消息出去,還得了線索。衙內都沒怪我,你們倒沒完沒了。」
「你就是蠢,還說啥……」
丁大勾已帶著丁八過來。
馮仲轉頭一看,啐了嘴裡嚼的茶葉,向丁八道:「嘿,聽說你小子被人搶了?那人還審問你院裡的事?」
丁八恭恭敬敬道:「是,當時小人與他過了兩招……」
汪庚一把拎起丁八的衣領,惡狠狠道:「要我對你用刑才肯實說?」
「我說,我說……其實我一下就被摁住了……」
「那人是不是很年輕?很俊俏?」
「是很年輕,但蒙著臉,我也沒看清……」
「你娘!」
這時,又有小廝跑來道:「衙內喚你們到大堂上去……」
眾人到了大堂,不一會兒,只見衙內丁壽翁出來,坐在主位上。
丁壽翁時年三十六歲,面色隱隱發青,卻並非他父親丁大全那種青藍,而是呈現一種病態、疲憊。
他眼框發黑,眼袋很深,顯得心事重重,走路時腳步也有些虛浮,縮著脖子,看人時微抬著眼,帶著些惡狠狠的神情。
丁壽翁一坐下來,堂上噤若寒蟬。
他命一眾護衛與小廝分列擺出架勢,又安排了一隊人手在身前護衛,方才清了清嗓。
「帶人進來吧。」
很快,一名年輕人由四個大漢領著走進了大堂。
汪庚抬眼看去,不由驚呼一聲。
「小猢猻!」
這年輕人分明就是那夜說要「相互透漏消息」的騙子。
「你……你是李瑕?!衙內,就是他!」
兩聲呼喝,汪庚已撲到李瑕面前。
「啪」地一聲大響,李瑕一巴撐摔在汪庚臉上。
汪庚大怒,一拳擊向李瑕。
李瑕不慌不慌,避過,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汪庚臉上。
「啪。」
「幹什麼?!」
眾護衛大怒,紛紛擁了上去要摁住李瑕。
「都住手!」丁壽翁怒叱。
堂上安靜下來。
丁壽翁看向李瑕,面色不豫,道:「李瑕,你這是何意?」
李瑕道:「這兩巴掌,就當是替你教訓這些辦事不牢的手下人。」
丁壽翁臉色愈發陰沉。
這些日子他受父命辦事,進展緩慢,昨夜還在吩咐手下人去搜,沒想到今日剛起來便聽到門子稟報。
說是李瑕求見,且帶話說會給他情報、助他對付謝方叔。
他這才安排讓李瑕進來,卻沒想到對方一進堂就如此凌厲。
此時,丁壽翁本想拿下李瑕,思量之後又猶豫起來。
他沉吟片刻,忽然冷冰冰地向一眾手下道:「你們都有誰見過他?」
汪庚兩邊臉痛紅,委委屈屈地道:「小人見過。」
「衙內。」馮仲道:「小人也見過他,我在清河坊賣茶,見過他一次,問我買茶。」
「小人也見過。」丁八道:「小人前夜出門,被他搶了錢,整整一串……他雖蒙著臉,但小人認得出。」
「你們過來。」
「是。」
汪庚、馮仲、丁八低頭彎腰,走上前。
丁壽翁突然伸出手,「啪,啪,啪」三聲,給了三人各一個大耳刮子。
這三巴掌顯然是帶著真火,比李瑕那兩巴掌重得多。
接著,丁壽翁又是一腳踹在丁八肚子上,將其踹翻在地。
丁八吃痛捂著肚子慘叫不已,汪庚、馮仲也是紛紛跪下。
丁壽翁這才看向李瑕,臉上泛起虛浮的笑容,道:「一群不會辦事的蠢材,讓你見笑了。」
李瑕點點頭。
方才汪庚撲上來,李瑕不願被其擊倒,反手兩巴掌為的是鎮場面。倒沒想到丁壽翁也打了手下人一通,把那被壓住的氣勢又提了起來。
丁壽翁既展示了兇狠與氣度,又道:「你說會把情報給我、助我扳倒謝方叔?」
李瑕道:「林子和劉金鎖在你們手上?」
「不錯。」丁壽翁道。
「活著?」
丁壽翁道:「只要你懂事,他們便能活。」
李瑕注目看了丁壽翁一眼。
只一眼之間,他能看出許多東西。
丁壽翁娶妻時,新婦被其父納為侍妾,此事讓他淪為天下笑柄,自然也給他帶來了不少的影響。
李瑕能在他那發黑的眼眶、發青的面色中看出他這些年是如何報復性的縱情聲色,待人又是如何色厲內荏。
另一方面,李瑕在打了汪庚兩巴掌之後就留意了丁壽翁的反應,心知丁壽翁有城府、能冷靜。
或許這人天資並不差,並非普通紈絝子弟,但丁大全納媳為妾,大概已將這個兒子毀了大半……
「我要見到丁大全。」
丁壽翁一愣,問道:「你說什麼?」
李瑕道:「我已見過程元鳳、賈似道,到了與丁大全聊一聊的時候。」
「你竟敢直呼我父名諱……你竟敢……」
「你不敢嗎?」李瑕道:「你不妨也試試?試試直呼你父親的名諱。」
丁壽翁又是一愣。
他自詡是個聰明人,但未曾想到今日見到李瑕,短短几句話之間竟已被噎住了兩次。
他登時勃然大怒。
「你太放肆了!你瞧不起誰?!你竟敢與本衙內……」
李瑕又道:「我來之前,在賈似道府中與其長談了一個多時辰。現在我要見丁大全,你大可殺我、扣下我,不妨試試?」
「你有何資格這般與我說話?!」
「我只與當朝宰執談事。」
丁壽翁抬手一指,大罵道:「婢娘養的豬狗!你可知滿城都是謝……」
說到「謝」字,他忽然停了下來,眼中陰晴不定。
李瑕道:「滿城都是謝方叔的人在搜捕我,因我殺了鍾希磬,不知他比你手下這些人如何?」
「你放肆!你……」
「你大可不問你父親,直接殺了我。」
丁壽翁閉上眼,深呼了幾口氣。
當他再睜開眼,竟已冷靜了下來,像是他的新婦已成了家中小娘時那樣。
色厲內荏之人,也就這般了。
「家父上朝去了。」丁壽翁淡淡道,顯得很冷漠,仿佛換了一個人。
「無妨。」李瑕道:「安排一間廂房讓我歇養吧……」
第119章 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