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鬥爭與準備(七)(1 / 1)
「康拉德,這是貴國的最終決定嗎?」阿姆斯特丹的商站內,駐歐全權特使李晴嘴裡叼著個菸斗,面容嚴肅地看向范博伊寧根。
范博伊寧根是共和派的中堅人物、政治新星,本來是有遠大前途的,不過正所謂運氣不佳,這次法國入侵、奧蘭治親王威廉裹挾民意上台後,他的大好前途基本上就斷送了,目前在外交部門內逐漸被邊緣化,擔任一些不甚重要的清閒職務。
這次奧蘭治親王派出外交使者四處活動,范博伊寧根這種經驗豐富的老資格外交家,竟然沒撈到去西班牙、布蘭登堡-普魯士、瑞典、奧地利、英格蘭等國活動的任務,而是窩在阿姆斯特丹無所事事,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當然了,范博伊寧根也不能說完全無所事事,因為奧蘭治親王很快交給他一個任務,即以半官方的身份前往東岸人的商站,找到他們的特使李晴先生,然後告知東岸方聯合省有可能提前終止包括呢絨在內的一些商品的採購合同這些合同的期限為期5-10年不等希望東岸人表示諒解。而且,奧蘭治親王甚至表示,范博伊寧根可以暗示東岸人,如果他們願意「平靜接受」這些合同的終止的話,那麼聯合省可以不再追究格萬根波特監獄廣場屠殺的相關責任人。
說實話,范博伊寧根對此也是有些失望的。雖然他是共和派的中堅分子,與東岸人關係相當密切,但他終究是個荷蘭人,對於同胞被來自新大陸的異教徒軍隊屠殺,也是非常難過的,雖然這並不意味著他會主動做些什麼。但這會奧蘭治親王想做什麼?他居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為了實現自己的戰略目的,居然不惜放過屠殺自己人民的劊子手,這樣的節操,又怎麼好意思隨意指責別人呢?
當然范博伊寧根也清楚奧蘭治親王這麼做從理智上來說對聯合省是有利的,因為他們現在顯然急需爭取英格蘭加入到自己一方,那樣不但能夠騰出大量海軍艦隊封鎖法國沿海,同時英國人也可以輕鬆武裝數萬陸軍軍隊幫助聯合省作戰,這是東岸人所無法提供的幫助。不過,死難的民眾到底是白死了,奧蘭治派以往失勢蟄伏時常用此攻擊在議會中占據上風的共和派,比如兩次英荷戰爭時期因被封鎖造成的饑荒而死亡的民眾等等。原來大家誰都不是純潔的白蓮花啊,那你以往還廢話什麼?
好吧,言歸正傳。范博伊寧根之所以被派來和東岸人交涉,說起來還就是因為他擔任駐東岸大使多年,熟悉東岸情況,人頭較熟罷了。不過,他與李晴等人的交情歸交情,在事涉國家利益的時候,大家可就要公事公辦,認真掰扯個清楚了。
「康拉德,如果這真的是貴國的最終決定的話,那麼我想我真的很實話。聯合省是一個偉大的國家,素來注重國家信譽和商業契約,如今貴國居然想撕毀尚未到期的和約,恕我直言,這是無法接受的。要知道,為了趕貴國的這些龐大的訂單,我們國內調整了經濟體制,擴建了很多工廠和生產線,招募了大批新的工人,添置了許多新的運輸船,就為了能夠足量供應貴國各類商品的缺額。但如今你們竟然想撕毀和約,請告訴我,我們的損失誰來補償?」李晴拿菸斗使勁地在菸灰缸里敲了敲,很是不滿地說道:「尤其是這個呢絨產業,我國的呢絨產量在過去幾年內翻了兩番,產值增長十分迅速,已經達到了一百餘萬元的金額,若是貴國執意要撕毀這份商業合同的話,我想引起的反彈一定十分劇烈。」
「商業形勢瞬息萬變,國際局勢同樣如此。如今我國政府既然想要終止與貴國簽署的合同,自然是有過充分的考量的。」范博伊寧根斟酌了一下語句,有些無奈地說道:「而且,我們也是會做出補償的,荷蘭省議會已經批准了向貴國商人賠償總計超過十五萬盾現款的議案,以幫助你們的商人和工場渡過難關。」
「十五萬盾,好大的氣魄!」李晴用一種略帶譏諷的語氣說道:「這點錢,也就夠建一家工廠並買一批原材料的吧,真是好多錢!哼哼,我國政府可是履行了協議,派遣了總計四個營的陸軍到貴國境內作戰,而且後面還有兩個營在維德角群島,隨時都可能抵達。結果貴國幹些什麼事?撕毀已經存在的協議,這種嚴重的違約行為居然想十五萬盾就一刀兩斷,試問可能嗎?」
「貴國也沒有完整地履行協議……」范博伊寧根有些虛弱地說道:「貴國派來的四個營,不但人數嚴重不足(按理應該有5800人,實際抵達的只有不到4000人),而且戰鬥力和武器裝備也相差很大,我想這從他們身穿的軍服的顏色就能判斷出來吧?我國政府並沒有對此多做計較,仍然按照統一保准發放費用。這一點,總是事實吧?」
李晴聞言有些詞窮。范博伊寧根說的卻也是不爭的事實,這個鍋得怪本土軍部以莫茗為首的一干人背,借著編練「參戰軍」的名頭大肆擴軍,結果卻只派了這麼一些濫竽充數的部隊過來,也難怪被荷蘭人當面說。
不過李晴這時自然也不會在口角上落於下風,只見他略微頓了下,然後便轉移了話題,用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康拉德,奧蘭治親王此舉是不得人心的,也是會釀成大禍的。而且,他對你們共和派的人做了些什麼,我想你是一清二楚的吧?海軍上將科內利斯被他們在格萬根波特監獄內嚴刑拷打,結果證明所謂的指控完全是子虛烏有;約翰·德維特議長接二連三地遭遇了刺殺,我國第一混成營的營長藍飛少校甚至告訴我,他們當初在格萬根波特監獄門口抓獲的一名形跡可疑的名叫雅各布·范德格雷夫的年輕人,在接受審訊時竟然承認了他曾經受法爾克納的指使刺殺受人尊敬的議長閣下。法爾克納家族是什麼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范博伊寧根一聽也有些無奈了,只能搖頭,苦笑著說道:「李特使,我當然堅定地站在共和的立場上,方才我和你說的,只不過是基於我職務的立場所必須的工作罷了。既然你剛才提到了約翰議長和科內利斯海軍上將,我只能說我對他們抱以極大的同情,對於奧蘭治親王此舉非常憤怒,我當然會在三級議會或政府內與奧蘭治派的骯髒分子們堅決鬥爭,但我依然首先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李晴聽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合著這人還挺有原則,以前看不出來啊。不過這又如何?反正這次如果荷蘭人真的悍然撕毀協議的話,那麼東岸人是一定會制定一些反制措施的,比如對荷蘭人訂購的軍資暫緩發貨等等不過說到這事就不得不提一下,這次荷蘭人還真的是掐准了點來事的,因為在一個多星期前,他們剛剛在阿姆斯特丹碼頭接收了東岸人數量多達八艘船的軍需物資,數量為單次交貨最多,極大充實了他們的武器庫。考慮到他們在這段時間內可能也走通了里斯本、威尼斯、米蘭、漢堡、呂貝克等地的兵工廠,自己在瑞典和北德意志投資的武器工坊產量也增長了很多,這就難怪他們敢和東岸人玩這個了,合著是他們現在對東岸的武器需求已經不那麼迫切了啊!不過天知道這場戰爭會打多久,你荷蘭人就一定能確保自己的軍資永遠不會短缺嗎?希望你們有這樣的好運吧!
「你總是有許多理由,總是從國家層面考慮事情,但你肯定奧蘭治親王威廉也這樣想嗎?也難怪你們共和派搞不過奧蘭治派,哼哼!」李晴擺了擺手,煩躁地說道:「這樣吧,我也不和你東拉西扯了。在此我表個態你也可以認為這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態度,我想作為全權特使我還是有這個資格的我們『堅決反對』貴方無理撕毀合同的行為,而且我們必然會對此作出反制措施,其中甚至包括商業、政治和軍事方面的措施。商業方面,我們當然會對等終止一些貴國的商業合同,比如火炮採購合同等等;政治方面,我們會要求我國將領指揮下的軍隊撤到南尼德蘭,退出這場戰爭,並積極尋求與法蘭西王國的和解,加深雙方之間的關係;軍事層面,我方保留一切行動自由之權利,用於補償貴國單方面撕毀合同所造成的損失,並且這種自由行動不限範圍、不限時間。」
「聽明白了嗎,康拉德?也煩請你轉告你的上司及奧蘭治親王吧。」李晴又給自己點了個菸斗,一邊抽一邊加重了語氣說道:「我在此重申一遍,我國『堅決反對』貴方的行為,希望你們能夠懸崖勒馬,不要真的執行這個政策,否則悔之晚矣。」
康拉德·范博伊寧根默默點了點頭,然後便離開了東岸商站,回去匯報了。這個可憐的男人,當初因為鑄造了銘刻有「太陽見了我就停下腳步」的獎章而給了法國人開戰的接口,奧蘭治派當時對此可是口誅筆伐了許久呢;結果在正式開戰後的今天,他又被奧蘭治派主導的政府打發到李晴這邊來當了一回惡人,搞得自己現在兩邊都不是人,也是夠憋屈的。
而就在范博伊寧根離去後的當天下午,李晴立刻派出了兩名信使,攜帶自己的親筆信前往荷屬布拉班特公國的貝亨奧普佐姆城,交給楊亮少校。李晴在信中交代楊亮,由於形勢發生了變化,他們包括第三混成營、保國*軍、忠國*軍兩個步兵營兩千多人立刻做好全軍撤退的準備,目標是南尼德蘭。
李晴在信里詳細敘述了聯合省最近一段時間內的外交思路和成果,並且斷言,在英格蘭和東岸之間,荷蘭人果斷選擇了認為對他們幫助更大的且同屬新教國家的英格蘭,那麼這事就一定會執行下去,所以他們與東岸之間的許多商業合作就肯定會被暫停,東岸軍隊似乎已無必要繼續為他們服務,可以撤退到西屬尼德蘭休整了,包括目前還在路上沒趕到此地的兩個黑八旗步兵營一千五百多人。
楊亮少校對此只有兩個字評價:「操蛋」!不過卻也不得不執行李晴的命令。荷蘭人都這樣了,你再為他們服務,那不是賤是什麼?所以,楊少校一邊戀戀不捨地看著即將爆發的大戰這在他看來,似乎是一次極好的學習大兵團作戰經驗和感受大會戰氣氛的機會一邊琢磨著走之前是不是坑荷蘭人一把,將本部撤往南尼德蘭的一路上所需的物資和軍餉都籌集完畢啊?
1673年11月10日,奧蘭治派所主導的政府正式行文給李晴,要求從明年(1674年)起正式終止包括呢絨在內的五類商品的採購合同(剩餘年限在4-8年不等),涉及金額超過了七百萬元,這事立刻就引起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李晴首先在公開場合表示:「聯合省撕毀神聖的契約的做法令人感到遺憾,東岸人保留一切追討損失的權利;包括精銳的第三混成營在內的楊亮支隊即刻終止作戰,離開荷屬布拉班特公國,走陸路前往近在咫尺的南尼德蘭,脫離這場戰爭,與第一混成營匯合。」
李晴的發言,與之前和范博伊寧根談話時所述基本吻合,不過卻沒提與法國改善關係的事情,聽起來似乎他們仍然不想與法國合作,對法國人抱以極大的警惕之心。但即便如此,他的這番表態仍然引起了很多國家代表的注意,其中當然也包括聯合省政府了,不過他們似乎仍然沒什麼反應,只是一味斥責東岸人撤軍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是違反僱傭協議的「無恥行徑」,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了,看來他們是鐵了心要拉攏英國了,並且應該是已經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
現在,皮球基本已經被荷蘭人踢到東岸一側了,就看本土的執委會諸公如何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