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亞平寧半島(1 / 1)
隨著一聲尖銳的汽笛聲,一艘吞吐著黑煙的機帆船緩緩離開了港灣,朝外海駛去。
這是一艘在港灣內剛剛完成補給的戰艦,即東岸人設計製造的「節氣」級護衛炮艦,實力不俗,是可以走上戰列線對轟的狠角色。這樣一種戰艦,按理說是不會出現在地中海這一帶的,東岸海軍在歷史上進入這片海域的次數也是有數的,但這次偏偏出現了,就不得不讓人多加聯想了。
當然那是法國人的煩惱,對於最近一年來飽受戰爭威脅之苦的那亞人來說,這些懸掛著東岸國旗的戰艦真的是太可愛了!他們不會忘記,當法國東方艦隊封鎖港口,對外貿易斷絕,豐裕公署庫存告急,六十多萬那亞人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時候,是誰站出來積極斡旋,又是誰動用船隻從黑海拉來大批小麥,平抑那亞市場上的糧價的。
當時那些不可一世的法國戰艦,在看到東岸運糧船的時候,他們一度連炮窗都打開了,但最終還是沒有開炮,任憑東岸船隻離去,而這無疑也正式宣告了他們封鎖那亞港口政策的破產。
驕橫的法國人為何在東岸商船面前這麼軟弱、這麼克制,說穿了還不是害怕東岸人會在其他地方報復他們?考慮到法國人在印度、緬甸、暹羅、越南和中國的生意越來越大,以及他們在加勒比海島嶼種植園的大力經營,這個國家也不是沒有海外利益的。雖然真要到了關鍵時刻,路易十四當然可以權衡利弊,選擇是不是捨棄這些海外利益,但這不是還沒到那個份上麼?
他們之所以對那亞人喊打喊殺的,起因就是因為這個國家為西班牙王國承造了四艘軍艦。這事嚴格說起來呢,其實有點小題大做的意味。四艘軍艦而已,多大個事啊!西班牙人海軍啥實力,他們自己心裡沒逼數,你法國人還不知道嗎?
但人法國佬就是揪住這個不放,封鎖那亞港口,讓這個對外貿易依存度極高的國家瞬間陷入了悲慘的境地之中(歷史上法國人還炮轟了那亞港口,更加悲慘),以至於不得不求爺爺告奶奶請求別人斡旋調停。法國人之所以這麼做,其實結合如今他們正在蠶食南尼德蘭領土的情況來看,就不難得出結論了,那就是嚴厲敲打、警告任何試圖幫助西班牙的國家,以免影響自己的吞併大業。
說實話,法國人的這招還是很聰明的。他們拿那亞這個軟柿子開刀,既起到了警告的效果,同時也避免了與其他勢力強大的國家的直接衝突,應該說是一次成功的戰略警告或者說測試。在測試期間,他們發現奧地利人沒有阻止,英格蘭人漠不關心,瑞典、普魯士等國更是連點反應都不看,也就聯合省出於唇亡齒寒的角度強烈譴責。這樣的結果,應該已經讓巴黎宮廷上下欣喜若狂了吧,雖然最後關頭東岸人不給面子,聯合荷蘭人上門調停,但戰略測試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法國人就坡下驢之下也就放了那亞人一馬,收兵回營了。
隨後,代表那亞前往巴黎進行和談的執政官勒斯卡羅臨行前,法院臨時授予了其出境豁免權,因為那亞法律規定,執政官一旦出境,哪怕只有一分鐘,也將自動失去職務雖然遭到了法國人的羞辱,但停火的事情終於沒有出現變故,在保證了一堆事情並支付了二百萬銀行里拉的賠款後,法國人終於又將目光轉到了南尼德蘭。
經歷此事之後,那亞人終於拋棄了對法國、西班牙(西班牙人曾承諾給予那亞援助,但戰爭期間一個屁也沒敢放)最後一絲幻想,同時對東岸人的好感大增,因為他們信守承諾,實在太他娘的仗義了。而那亞人的感受相信也會慢慢傳遞到義大利的其他地區,讓更多的義大利人知曉,而這無對於東岸共和國在地中海的影響力,無疑是具有著非常正面的意義的。
「《花園報》報道:加里巴爾迪議員公開宣稱,臨行前法國人在凡爾賽宮宴請勒斯卡羅執政官及陪伴他的四位議員和東岸林大使。宴會結束後,有法國官員向他詢問在凡爾賽宮當中什麼是最奇特的,執政官閣下回答我本人出現在這裡是最奇特的……」一間臨港的二層別墅小樓內,保羅多利亞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後面,一邊看著漸漸遠去的東岸戰艦,一邊傾聽著僕人閱讀報紙的聲音。
「《花園報》真是越來越神通廣大了,居然能讓加里巴爾迪這位老古板議員接受採訪,看來這次的事情的確把我們的老先生氣得夠嗆。」保羅多利亞感慨地說道。、
東岸人的戰艦已經遠去,但碼頭上注視著其身影的那亞人仍然很多。這次的事情,那亞百姓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很多人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認識到,在這個大爭之世上,如果沒有足夠的武力保護的話,那麼再多的財富都是虛妄,這使得很多那亞人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即將全部財產都配置在這麼一個狹窄逼仄且武力孱弱的國家,是否真的合適?
聯合省的荷蘭人已經給大家做出了榜樣。那些荷包滿滿的新教徒們漂洋過海去到英格蘭,湧入了倫敦、諾維奇、布里斯托爾、伯明罕、曼徹斯特和利物浦,設立工場、開辦商店,同時還為英格蘭原有的工業企業提供了大量的熟練技工和低息貸款,帶動英格蘭經濟起飛的同時,也讓自己的資產保值增值。
法國的胡格諾教徒同樣如此。在沒有安全感的情況下,這些人都紛紛逃離了法國,到其他願意接納他們的國家去展開新的生活。而且由於這些人很多都是中產階級以上的精英分子,屬於高質量的移民,各國還是比較喜歡的有錢的商人、藝術家們去了倫敦和阿姆斯特丹,工匠們去了英格蘭和德意志的工業區,農民則去了英格蘭的北美殖民地,軍人則前往法蘭西的敵國幫助他們戰鬥。
「經此一役,移民熱潮怕是又要興起了吧。」保羅多利亞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憂愁。那亞雖小,卻是自己的故鄉,是自己生長的地方。但現在在外敵的軍事威脅下,這裡已經變得不再安全,國家也無法再給予他們足夠的庇護即便沒有被人軍事占領,但那亞這種小國在被人威脅的情況下,肯定會喪失大量利權是時候前往一個新的地方,以一個新的身份開始一段新的冒險了。
「先生,《花園報》上恰好有移民的相關報道,需要我念嗎?」僕人恭敬地問道。
「念。」保羅多利亞挑了挑眉,說道。
「法國官員警告日內瓦,不要再接收他們國家的叛逃者。因為這座只有區區16萬人口的新教城市,現在就有著數千法國胡格諾教徒難民,這令路易十四有些難堪。」
「英王詹姆斯二世在國會議員們的催促下,不得不下令撥款為胡格諾教徒移民提供幫助,以降低他們融入英格蘭經濟與政治生活的難度。議員斯賓塞先生指出,英格蘭雖然無法採取措施組織法國迫害新教徒,但給予他們必要的幫助卻是必須的,這有利於英格蘭的經濟和未來。」
「布蘭登堡選帝侯公開宣布歡迎法國新教徒的抵達,稱柏林有正確的信仰,歡迎有經驗的法國新教徒官兵前去定居(歷史上到1697年的時候,柏林已經有超過五分之一的人口是法國人了)。」
「聯合省三級議會迫於奧蘭治親王的壓力,不得不改變政策,大開方便之門,在各省興建了數千間房屋以容納逃亡來的法國新教徒,並宣布全部給予他們公民權,同時提供低息長期貸款穩定這些胡格諾教徒的生活。荷蘭各省教會也展開募捐,猶太商人群體出於同情因素捐款甚多,同時大力吸納這些精明能幹的法國人到他們的商業體系中。」
「胡格諾教徒舒姆貝格元帥全家逃亡英格蘭,元帥本人發誓將率軍返回法國,奪回自己曾經失去的一切。」
「法國經濟遭受重創。卡昂的紡織業幾乎完全停擺,里昂和圖爾的絲織工業也有一半停產,勒阿弗爾的一百多家商店只有十分之一還在營業,巴黎郊區曾經繁盛一時的製革工業已經煙消雲散,南特的造紙工坊關閉了四分之三,著名商港馬賽陷入了一片蕭條之中。」
隨著僕人不斷念著報紙上的報道,保羅多利亞的眉頭越皺越緊,良久後才嘆著氣說道:「黎塞留、馬扎然、柯爾貝爾三代首相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法國工業體系,現在已經收到了動搖了。這些胡格諾教徒,一直是商業、工業和藝術領域的主力軍,現在的他們,應該已經在英格蘭、聯合省和北德意志,指導那些工場的技術和經營,生產出與法國同質化很嚴重的商品了吧?法蘭西王國的出口業,應該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遭受重創了,而且進口量怕是也要受此次時間的影響而激增,他們怎麼平衡財政呢?怕是只有對內加稅和對外掠奪一途了。」
保羅多利亞想到了之前那亞賠給法國的二百萬銀行里拉,錢雖然不多,但異常噁心,讓人心裡膈應得慌。保羅隱隱覺得,法國現在白銀外流加速,政府收入減少,勢必只有儘快發動對外戰爭來轉移視線了,這令他心裡的不安感和無力感更加嚴重了起來。
法國的胡格諾教徒逃亡了世界各處,義大利的天主教徒該如何自處呢?保羅多利亞左看看又看看,發現四分五裂的亞平寧半島上連一個能夠抵擋法國人的實力強大的諸侯都沒有!最強大的威尼西亞共和國也已經在和奧斯曼帝國長達二十年的戰爭中耗盡了國力,根本不是法國的對手,更何況威尼斯還是那亞的宿敵,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投靠他們的。
那麼想來想去,那亞的精英分子們最理想的移民去處,除了奧地利王國之外,竟然就只剩下南方新大陸的華夏東岸共和國了!這個國家雖然是異教徒國家,但宗教比較寬容,天主教徒、新教徒被迫害都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了,再加上那裡有一個比較龐大的義大利僑民群體,那亞人移民過去還是比較舒服的。
不過那裡終究是有些太遠啊,遠離了義大利故鄉,畢竟他們與法國人有些不同,還是比較戀家的。可不去又不行,路易十四已經獲得了卡薩爾城堡,通往義大利的道路已經打通,雖然目前看來其擴張的重點在低地地區,但說不準哪天就會將矛頭轉向富庶的義大利,那時再跑可就晚了!
「看來是時候在東岸配置更多的財產了。」保羅多利亞坐回了自己的書桌前,打算給在東岸學習的小兒子寫信,讓他學習完畢後不用急於返回義大利,而是在那裡經營產業,家族這邊也會擇機派更多的人手過去幫他撐起那些生意。
保羅相信,與他抱有同樣想法的義大利人肯定很多,且遍布那亞、盧卡、米蘭、托斯卡納、威尼斯、那不勒斯、西西里、摩德納等地。東岸共和國是文明的,對異教徒的政策也如同奧斯曼帝國一樣寬容,甚至可能還猶有過之。再加上這個國家在工業、商業、科技上一騎絕塵的領先態勢,簡直讓人想不看好其前途都不行。
既如此,那麼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法國人如此倒行逆施,讓同為天主教徒的義大利人都感到害怕。現在亞平寧半島已經不再安全了,那亞共和國更是完全無法庇護自己的國民,多利亞家族開始向海外轉移重心也是應有之意。
「聽說東岸人的使者前陣子來過一趟,與聖喬治商行談妥了價值一千萬銀行里拉的長期低息貸款(年利率低至2%,簡直和白借也沒太多區別了),然後他們用這筆錢大肆招募法國胡格諾教徒從軍,組建僱傭兵部隊,這簡直是絕了。」保羅多利亞感慨道:「用義大利人的錢,招募法國炮灰,這東岸人的生意做得也太精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