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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蟲蟲特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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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奔逃,倒也無甚大礙。

    此前在外盯梢的金烏弟子早被分食而盡,遺留的骸骨上難見半分血肉,極為慘烈。

    另在半路的轉角處,寵渡與一隻殘蛛不期而遇。

    對面缺胳膊斷腿兒,拖著半拉肚皮一瘸一拐,磨著螯牙只吼不攻,與寵渡彼此提防著錯身而過,火急火燎地倒爬往深處去了。

    「不好,這廝怕是進去報信的。」寵渡隔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反應過來,對萬蛛入殿的場面只是略作遐想,便已直打冷顫。

    追是不可能去追的。

    那毒蛛雖殘,動作卻不慢,此刻離蛛群必不遠矣,若此刻追上去,說不得正碰上蛛潮過來,那可就上天無路入地有門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外間散修也好、宗門子弟也罷,既逢此世道踏進玄門,又入此遠古秘境尋寶,當有身死的覺悟才是。

    寵渡此生無甚奢望,但求有能力守護自己在意的以及在意自己的;至於旁的牛鬼蛇神,唯見機行事而已。

    如今滿身瘡痍精疲力竭,又全無藥散調理,若非這副身板兒夠硬,自保都勉強,遑論普救眾修?

    「畢竟也沒幾個與小爺爺相熟的。」寵渡如是忖道。

    言外之意,相熟的自當盡力保全了。

    比如某個叫戚寶的死胖子;趙洪友與金克木嘛……之前下府時未曾見過,在是不在呢?

    這般想著,一路磕磕絆絆過去不知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寵渡一個趔趄近乎摔進主殿。

    不知是鬥法所致還是先前餘震之故,殿中一片狼藉,連那祭台也攔腰斷裂,每一層都空空如也,再無半星寶光。

    雖然極度體乏導致視線模糊,寵渡一時看不斟酌,但搖曳的火把、閃爍的符光以及幢幢疊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相比伊始,尋寶者數量明顯暴增。

    或單槍匹馬,也有密友同行,多則臨時聯手……各方勢力錯綜混雜,彼此明爭暗鬥難分難解。

    寵渡眯眼辨了半晌,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未曾尋得戚寶,也不曾發現任何可疑的標記。

    以那廝體型而論,即便模糊成一坨,也比其他人肥上幾圈,按說不難發現才是,但偏偏就不見人影。

    該不會一語成讖,真成「死胖子」了?

    不……不至於。

    這貨鬼精鬼精的,又裹著那麼厚一層膘,——短一點的匕首刺進去都夠不著臟腑,又豈會輕易折在這裡?

    興許已經出去了,又或者只是這會兒不在殿內,也可能被牽制在光照不亮的某個角落裡……

    吼一聲?

    傻子才這麼幹。

    誠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自己如今這鬼樣,怕是對付一個三流角色都吃力,最該避免的就是淪為成為眾矢之的,所有行動只能偷偷摸摸。

    揉揉眼甩甩頭,寵渡搖晃著身子換了個方位再看,卻見低空中及人群里,道道黑影飛來竄去。

    那黑影約莫人頭大小,忽東忽西速度奇快,雖看不出具體為何物,卻絕非人該有的模樣。

    凝眉苦思間,一股腥風掠過頭頂,不等回過神,寵渡後腦勺便「突突突」響起來,又痛又麻。

    脖子一伸一縮,腦袋隨之起起伏伏,鴨子點頭、小雞兒啄米也似。

    嗡——嗡嗡——

    斜上方響起細微的顫吟,寵渡循聲顧望,冷不丁見先前那種黑影正懸停在空,細看之下登時頭皮發炸。

    蚊子。

    花蚊子。

    人頭大小的花蚊。

    三分長的口器利如鋼針,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森森寒芒。

    「拿小爺當木魚在敲?」寵渡後怕之餘也不免慶幸,若非煉體小成,單是先前那兩下,就能將人直接戳死。

    花蚊歪頭把人盯著,似也不解:眼前這顆腦袋有何與眾不同,怎就戳不進去哩?

    這「花大爺」明顯不信邪,顫悠悠吊著個大肚子,蓄勢又撲上前來,卻被寵渡一通手舞足蹈擋在外面,不得近身。

    糾纏沒多,花蚊久兀自去了,還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的樣子。

    那下垂的花白肚皮鼓鼓囊囊,由內而外透出的那抹鮮紅是如此妖異,仿佛令人隔空也能感受到內中熱血的餘溫。

    吸得這麼飽,與其說花蚊就此放棄,倒不如說是「不堪重負」回巢卸貨去了。

    所以寵渡很肯定:等丫的再來時,就絕不是一隻那麼簡單了。

    畢竟在這位「花大爺」看來,像寵渡這樣的「榆木腦殼」,簡直百年難遇,不得拉上自家兄弟樂呵樂呵?

    一念及此,寵渡不由一激靈,又經此番折騰,整個人清醒不少,踉踉蹌蹌摸至山根處,抵壁而立。

    有心觀察下,寵渡這才發現與前不同的另一番場面。

    人蟲大戰。

    密密麻麻的花蚊鋪天蓋地,烏雲壓頂般盤旋低空,每每俯衝而下便似水滴油鍋,總能炸出一朵花兒來,將人群打散。

    凡見落單抑或中招難行之流,群蚊即蜂擁而上。

    莫說被其口器直接扎一下,就算只是沾到那細腿兒或者蹭到蚊翅,也能因此激起一片黑色的肉疙瘩,奇癢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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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一旦不幸被叮,就血流不止,破口處眼見著鼓起拳頭大小的血包,數息間嘭一聲爆開,皮肉盡糜,毒性隨即往裡侵蝕筋骨。

    且這瘡口會不斷擴大,旁人觸之即受侵染;輔以尋常藥散驅毒,藥力卻有不逮,非剜肉刮骨難斷其根。

    「兄弟快停手,再撓就破皮了。」

    「砍胳膊,幫我砍掉胳膊。」

    「救我、救我!救——啊……」

    「快退。快退。」

    「別管我了,你們先走。」

    但聞哀嚎遍野,催促聲、示警聲與祈求聲連綴成片不絕於耳,眾修逃難般狂奔四撤。

    蚊群趁機直撲,爭相分食,不少人轉瞬便被吸盡血髓,徒留一具具褶皮乾屍。

    若僅有花蚊還自罷了,偏偏碩鼠也來湊熱鬧,暗裡更潛藏著諸般意料之外的危險。

    原本張開的石板突然閉合,咬住即不鬆口,撬不開也砍不破;腿兒陷沙地,拔出來已血肉模糊;跑著跑著便口吐白沫……

    惡蟲肆虐遍及天上、地面與地下,直接使得大局崩亂,人雖多,卻各自為陣。

    反擊當然也是有的,卻太過零散,僅夠略微延緩蟲潮的推進,終究頂不住其蠶食,免不得節節潰退。

    勢如危卵,寵渡面色凝重,卻不顯慌亂反而愈發鎮靜,思緒電轉間,腦海中閃過當初飛鼠山突圍的畫面。


    彼時統帥群豪謀定而後動,各種因素加持下水到渠成,終有最後的突圍之局。

    與之相較,眼下亂象已成,難以有效地凝聚戰力;再考慮到自己此時這副模樣,怕也給不了眾人多少信心。

    天時地利人和三不沾,先機盡失,就算寵渡有心將人組織起來,但杯水如何救得一車薪火?莫不如隱匿行跡各自求全。

    便是此間唯一的記掛,值此存亡迫近的緊要關頭,也愈發顯得飄渺虛無起來。

    「死胖子到底走沒走?沒走倒是趕緊出來啊。」寵渡悄悄退至更為晦暗的角落,「這回漏算了……日後必先商量些暗號標記才是。」

    看情形,大概是等不到戚寶了。

    奈何體力遠未恢復,隨時可能昏死過去,寵渡決計再歇歇,順便以此為限再等等,同時做好奔命的準備。

    若不見戚寶,留言就很有必要,大抵「久候不至,洞外再會」云云;實名落款自不可少,不然鬼知道誰留的?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該把話刻在哪兒才足夠扎眼呢?

    正想著,從附近幾條甬道內紛起喧聲,由弱到強迅速拉近。

    直覺著苗頭不對,寵渡伏地貼耳聽了幾息,在雜亂的腳步聲外另感受到地面傳來某種熟悉的律動。

    娘希匹,蛛群到了。

    寵渡神色一凜,再管不得歇沒歇夠,也顧不上戚寶的下落,撐起身來拔腿就走。

    「得快些找到來時的洞口才是。」寵渡跌跌撞撞跑沒多遠,就聽周圍甬道中幾乎同時叫罵開來。

    「前面的沒吃飯?」

    「騎娘們兒的那股浪勁兒呢?他媽的快點。」

    「想死的滾一邊,別擋著大爺。」

    「這些東西從到底哪兒冒出來的?」

    「問那死胖子……」

    「滾你姥姥的。」混亂的人群中響起一個渾厚的嗓音,「你哪只耳朵見是胖爺招來的?」

    「不是你是誰?」

    「老子親眼所見,蜘蛛都是追著你過來的,還他娘嘴硬。」

    「死胖子不是殿後麼,嘛時候跑前邊兒去的?!」

    「媽的!肥得跟頭豬,跑得比兔子還快。」

    人群罵罵咧咧,寵渡卻聞聲心喜,駐足回眸時,正見眾人蜂擁著堵在洞口,爭相往外擠。

    內中有個肉團一馬當先,被周圍的人架著,腳跟都不沾地那種,乍看之下仿似亡國之君被臣子簇擁著逃命般,不是戚寶又是誰?

    一俟湧出山洞,人群頓作鳥獸散,各顧奔命。

    戚寶滿臉焦急,似也是尋人模樣,望四下里掃過兩眼無所得,終不免頓足嗟嘆,邁步狂奔間,卻聽右首陰影里傳出一道熟悉人聲。

    「胖子。」

    「咦,兄弟你出來了?!」戚寶聽聲識人認出寵渡,不由喜形於色,但腳下卻不慢反快,竟一溜煙兒沖了過去。

    「跑那麼快,遭鬼攆了?」

    「趕緊走兄弟,後面來的比鬼還狠。」

    「你……」寵渡知他在說毒蛛,不妨隨風而至一股濃郁汗味兒「沁人心脾」,頓時噎不能言,硬生生將後面的話給吞回肚裡。

    「你受傷了?!」戚寶見人沒跟來,話說一半便沒了下文,頓覺不妥,又屁顛顛兒折回。

    「這是往地府走了一遭還是怎地,」戚寶一見寵渡儀容,大驚失色,「咋這幅模樣?」

    「你不也好不到哪兒去?」寵渡望著戚寶髒兮兮的破袍子調侃道,「你個沒良心的,小爺候你半天,你卻等也不等。」

    「兄弟誤煞我也。」戚寶正色道,「大殿這邊我早得手了,這不為了尋你才往裡走得深了些嘛?」

    「瞧你那認真樣兒,這跟你玩笑呢。」寵忍想起先前有人說蛛群是追著戚寶過來的,想來他是真的深入裡間找過自己,心中其實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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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很久了?」

    「不久。」寵渡搖搖頭,「若再不見你人,我也本打算刻兩句話就去外間候著,實在熬不住了。」

    「你我兄弟,輩子兄弟。」戚寶很高興,「不過咱們還得搞快些,晚了只怕難走。」

    「你說蜘蛛?」

    「咦,你怎曉得?」戚寶訝異片刻旋即反應過來,「你早遇見了?想來這身傷也是因此弄的。」

    「說來話長……」

    「那就先出去再說。」戚寶說完,一把拉起寵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將人攙著。

    這不扶不打緊,一扶可遭了殃。

    一路單槍匹馬,寵渡全靠一股求生的狠勁兒堅持下來,至此已近油盡燈枯,若無外來助力倒也無妨,咬咬牙總能再撐個一時三刻。

    可經戚寶這麼一扶,便似一直壓在肩上的千斤重擔被猛然卸掉、將死絕望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口心氣兒就此散了,之前鬱積的疲乏頓如潮水般湧上來。

    也是戚寶手快,寵渡完全來不及出言阻止,只覺困意如山,登時倆眼兒一番癱軟下去,連帶著把戚寶也拉倒在地。

    「兄弟?!」戚寶猝不及防,「兄弟?」

    「沒……沒力氣了,」寵渡苦笑連連,「這、這回怕是……」

    「屁話,胖爺就是爬也要弄你出去。」戚寶急取陶罐抖出兩顆豆子,當面吞了一粒,道:「你也趕緊吃,等會兒就恢復了。」

    「什麼豆子,還是金色的?」

    「仙豆。」

    「我信了你的邪。」

    「就知道瞞不過你。」戚寶嘿嘿賊笑,「不跟你貧了,這是胖爺早些年在別處尋寶時爭來的,到如今也剩沒幾顆,卻是便宜了你小子。」

    「有何說道?」

    「回復體力很有用的。」

    「可別叫唔嘛那憨貨嗅著味兒,」寵渡嘴裡嘎嘣脆,只覺入口生香嚼有回甘,忍不住打趣,「不然連人帶罐子給你吞嘍。」

    「要你說?」戚寶忙不迭收好罐子,「以你家那小主子的量,就算用金豆填滿這整個洞府,也不夠它造的。」

    「曉得就好。」

    「東西雖好,就是藥力來得慢些。」戚寶撅著嘴不無遺憾,背起寵渡就走,「你先歇會兒。」

    「小爺又欠你的。」

    「自家兄弟不說那些。」戚寶顛簸一路,氣息越來越沉,行速隨之趨緩,最終止步時,豆汗密布的臉上寫滿了凝重。

    眼前,一片沙土截斷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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