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最強一斬(1 / 1)
「將老夫迫至此等地步,算你本事。」
「司徒老兒,」寵渡不無戲謔,「多下雨少打雷。」
只因身上的痛感逐漸加劇,想來麻痹肌肉的法子已經開始失效,為儘快結束戰鬥,唯有出言激將,所以明知會惹怒對方,寵渡也不得不為之。
「狂悖匹夫,真氣煞我也。」司徒奮切齒深恨,「想要雨是吧?老夫管夠,定叫你悔不該言。」
別看叫囂得厲害,但其實要維持此前那等規模的真界,負擔自不小,而今靈力剩不到三成,撐不起最後一招的消耗,司徒分也只能借用外力。
「沒眼力見兒的呆子,都愣著作甚?」司徒奮跳在毒井圈外,扯起嗓子朝觀戰的一干歸元弟子吼道,「還不滾過來傳功?」
「敢?!——」寵渡聲如洪鐘,「都說了別插手,養了會兒傷你們又覺得自己行了?」
「大家別被唬住了。這廝也消耗了不少,我就不信,與長老聯手還干不死他。」
「可看他的樣子,明顯另有依仗啊。」
「這……」
「究竟上不上,給句話。」
「不上的話,長老若因此有個閃失,咱們難辭其咎。」
「是啊,事後被逐出師門就算燒高香了,搞不好小命都要賠進去。」
「蠢蛋!不殺此子,爾等心障難除,此後別妄想再有精進。」司徒奮氣沖牛斗,一番破口大罵令眾人如夢初醒。
「我就說剛才大長老為何不一劍劈了他,原來還有這層考慮。」
「敢情是在為咱們計議。」
「這會兒不比先前,想這廝亦是強弩之末,咱們這麼多人養精蓄銳以逸待勞,何懼之有?」
「而且他那護體罡氣也快破了。」
「對,不能辜負長老們的良苦用心。」
「寵渡小賊,休再猖狂。」
「今番不斬你,難消吾恨。」
彼此鼓動,慫恿,群情再度亢奮。寵渡緊了緊手中魔刀,道:「想死就儘管上,但別怪小爺沒打招呼,心狠手辣。」
眾弟子根本不以為意,還能動的聚攏起來以手抵背,難以動彈的隔空傳功,總把個人靈力匯於一處,打入司徒奮體內。
個體修為雖則參差,都算不得什麼高境界,卻勝在人多,數十鍊氣、十數歸元的靈力所帶來的威勢絕不容小覷。
將如此濃烈的靈力集於一身,若是只進不出,司徒奮即便有假丹修為也承受不住,遲早爆體而亡。
偏偏無需全部吸收,在煉化並充盈自身後,司徒奮將多餘靈力盡數釋放出來,加持真界。
一股遠比之前磅礴的靈壓,驟然降臨。
氣流震盪,磨擦出顫音。
勁風流泄,壓低了火苗。
碎石抖動,漂浮在空中。
真界內所有動靜都變得極其緩慢,仿佛凝滯了一般。而寵渡僅憑當下這副千瘡百孔的身子,難動分毫。
得見此狀,外間三名大長老紛紛暗鬆一口氣,不由面露輕笑,好像在此陣勢下,吃掉寵渡已然鐵板釘釘。
「土法……」司徒奮雙掌拍地,「『率土之殯』。」
話音落時,轟鳴陣陣。
兩排土牆應聲而起,拔地十來丈猶未見止,既寬且厚,質地緊密,由內而外透著一種堅不可摧的夯實。
場間地勢本就四周高中間低——換言之,司徒奮集眾人之力,生生造就出一條河道!
矗立兩旁的土牆,正是河堤。
金烏弟子聚於高處,開口寬闊;相較之下,寵渡身居河谷窪地,正是地勢最低點,河道也更為逼仄。
此寬彼窄,乍看之下,整條河道像極了墳墓外的八字牆——恰如其名,很有些「殯」的意味。
司徒奮自是得意,拖長了聲音振臂高呼:「起——」
三口毒井頓時飄離地面,井口隨之膨脹,翻轉,最終變成三個開闊的黑洞懸在半空,冷幽幽正對河道。
「這地形、這架勢……」寵渡忽而明白了司徒奮的打算,正要有所動作,不防身上陡然一輕,先前那種掣肘的淤塞感淡去不少。
人,也能動了。
這卻非什麼好兆頭,只能說明對面一切就緒,攻擊便在此頃刻間了。
尷尬的是,原地不動反而成了此時最合理的選擇。
前有金烏弟子拒守;後有銀髮長老緊盯;左牆上坐著紅須長老,右牆上盤著藍衣長老,各都好整以暇,一副看戲模樣。
「此子雞賊得緊,莫叫他摸黑溜了。」銀髮老者急抖袖袍,揚起無數夜光石飛射而來,「撲撲」嵌入兩側高牆中,泛出星星點點的微光。
緊接著「咻咻」不絕,原是「紅須」與「藍衣」將附近篝火堆招來,撒了遍地,輔以夜光石,驅散了場間昏暗。
河谷之中,頓時亮堂起來。
既藏無可藏,不妨以靜制動。
將刃口在前,寵渡插刀入土,掌摁刀柄,手握玉簡,催運體內氣竅,將靈石塔中的元氣導入刀身。
卻說這塔內元氣不單量大——僅目前來說,實可謂取之不盡;更是精純無比,故而用之催動法器,絕對立竿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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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果然,元氣一經導入,刀身劇顫,發出陣陣低鳴,似嗜血的歡吟,似渴戰的宣言,似衝鋒的號角。
不過幾息,魔刀上驟然騰起一團烏黑魔光,如野火燎原,罩住半丈方圓,將寵渡整個兒裹了進去。
前後腳的工夫,司徒奮雙臂前推,口中低喝:「『苦海無邊』。」
砰!
高懸於天的井口猛地一震,墨綠色的水柱從中噴湧出來,撞擊,混融,旋即匯成一股,自天傾瀉。
轟——
毒水觸地,隆隆作響,沖刷沙土,裹著礫石,山洪一般,捲起滔天巨浪,沿著河道奔流而下。
浪趕浪,一浪還比一浪快。
浪疊浪,一浪還比一浪高。
浪打浪,一浪還比一浪強。
淹沒一切。
吞噬所有。
浪未至風已起,如千軍嘶吼,如萬馬競騰,吹攪塵沙,撲滅篝火,只剩石牆上夜光石的幽幽螢茫。
浪至時,包裹寵渡的魔光已冒起一丈來高,另有三尺寬厚,外虛內實,刀口向前,渾似倒插在地的半截利刃。
乒!
毒浪攜萬鈞之勢砸落,劇烈的衝擊下,寵渡身不由己滑退兩步,連帶著將魔刀在地面上拉出一道深痕。
所幸,也僅止於此了。
原本洶湧的巨浪,甫一撞上魔光,便似新雪被燒紅的烙鐵化開一般,登時一分為二,竟沾不得寵度分毫。
滾滾濁浪沿著光刃兩側咆哮而過,復又交匯,朝著河道口處的銀髮長老涌去。
「嗯?!」老者眉頭微蹙,死死盯著波濤中時隱時現的那些許魔光,把奔涌而至的浪頭看也不看一眼,只揚起長袖揮了揮。
但聽嘭的一聲,毒浪撞在氣牆上,頓時倒卷回流,疊成更高的浪頭反打下來。
濁流滔滔只進不出,河道積水暴漲,眼瞅著將寵渡整個兒淹沒,僅剩半茬魔光還冒在水面。
寵渡泡在毒海中,眼前一片渾濁與昏暗,外間的喧囂幾不可聞,耳邊迴蕩的儘是暗流涌動的悶聲,——嘩隆隆,有如天邊的輕雷。
水位漲得飛快,水壓隨之劇增。
毒流不斷沖刷與腐蝕,水下的地面已然溝壑縱橫,僅魔光覆蓋的範圍內尚算完好,寵渡身在其間,中流砥柱般巋然不動。
然則毒浪洶湧,魔光到底不免黯淡幾分,寵渡不得不將能用的氣竅全都調動起來,誰承想一發難止。
海量的精粹元氣竟不走氣脈,而是直接泄出體外,化作玉白色的靈光。
縷縷白芒氤氳著連綴成片,寬窄各異,似玉帶繚繞而上,與魔光彼此交融相得益彰,令原本淡漠的光刃愈發充盈。
卻在此時,異響乍起。
咔……
聲兒雖細,但在封閉的水下卻極不協調,仿佛驚雷般鑽入耳中。寵渡不過粗瞥一眼,頓時驚出滿額密汗。
胸腹上,可見連片裂紋。
血甲……終究快撐不住了。
屋漏偏逢連陰雨,外間防禦快被之前殘留的毒液蝕穿,體內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只因氣竅的瘋狂催運,元氣過量流轉,便這會兒工夫,氣脈已然飽和進而膨脹,分筋錯骨般的劇痛侵襲全身。
再這般下去,必被撐爆!
局面刻不容緩,寵渡緊咬牙關把心一橫,猛地拔起魔刀,就著半丈方圓的地界旋身揮舞。
刀尖上傳出強烈的牽引,隨著寵渡的動作,周遭的暗流按照奇異的節律飛速旋轉開來。
幽深的毒海中猛然出現了某種莫名的擾動,司徒奮那邊即刻有了感應,卻不明所以;倒是盤坐在石牆上的丹境強者居高臨下,觀感更為直接。
「刀勢?!……」
水中央,赫然出現一個巨大水渦。
渦流垓心,模糊的人影大開大合,魔光閃爍,靈光晃動。渾濁的水壁仿似粗糙的鏡面,折射著烏白相間的異彩,將一切渲染得光怪陸離。
刀勢,終滿。
寵渡猛然頓足,雙臂擎刀,死死盯著高處的河道,作勢欲劈。
在此轉瞬即逝的空當,兩側高牆上,藍衣長老眉頭一跳,紅須長老心間乍緊,異口同聲地吼了起來。
「司徒……」
「……快閃。」
「嗬!」
二強者的驚喝,寵渡的悶哼,在刀落的剎那,全都淹沒在一聲干天巨響中。
嘩啦——
一彎新月,自刀鋒釋出。
於揮刀的剎那,寵渡便已確信,此乃平生最強一斬:當初吳勝那一刀比不上,炎窟山夜斗破結界那一刀同樣比不上。
真絕世一刀!
縱然逆風上行,也絲毫無損那鋒芒。
內中中蘊藏的刀意沛然莫御,所過之處,仿佛有兩隻無形大手在撕扯,原本渾然凝厚的水幕瞬作兩半。
濁浪向兩側急遽堆疊,壓縮,狠狠地拍擊石堤,激盪中攪起驚濤駭浪,漫過牆頭排空直上。
藍衣、紅須二老亦感駭然,猝不及防下頓有些狼狽,手忙腳亂間堪堪揮袖,各將一面蒸騰氣牆震碎怒濤,乘隙跳開。
說時遲那時快,洪流中分,弧光無阻,如切豆腐般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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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勢如奔雷,完全在彈指間。
司徒奮不知究竟,更不曾聽聞長老示警,只憑驟然襲上心頭的那股瀕死錯覺,不自覺雙臂下滑,將頂上三口毒井猛拉下來擋在身前。
乒!!!
弧光撞上毒井,低空的震崩突兀而劇烈,肉眼可見的氣浪擴散八方。
司徒奮及一干傳功弟子離得最近,首當其衝,無不倒地,又因破功的反噬飆血不止。
緊隨而至的,是真界的崩塌。
暴風沿著地勢席捲四野,眾人好不容易撐起半身又被刮翻在地。
尤其河道由寬入窄,風勢攢聚更顯迅猛,裹挾著之前爆散開來的浪花,吹落漫天毒雨。
呵!若在平時,此不過「微風」罷了,縱是再烈數倍,寵渡也自巋然不動;奈何眼下身困體乏,連每次呼吸仿佛也拼了全力,遑論抗風?
忍受著風吹雨打,寵渡在凹凸的河谷中身不由己地翻來滾去,幾如無根之萍,就算眼看著撞上石塊,也無動於衷。
有意避開,卻無力避開。
陣陣雨聲中,夾雜著砰砰撞擊。
待至風雨淅瀝時,粗重的喘息便逐漸清晰起來。
由玄功與千斤頂混融而成的血甲本就不堪重負,再經這一撥風雨,至此終於潰滅。
寵渡挺屍般背抵孤石,一時動彈不得,任由嘴角淌出的污血浸透胸襟。
即便如此,魔古太刀和靈石玉簡仍被寵渡牢牢抓在手裡,從始至終都不曾鬆脫過。
畢竟,事兒還沒完。
哆嗦著掏出幾個玉瓶,寵渡抖出僅剩的藥散,管它補血養氣還是啥,一股腦兒全灌嘴裡,隨意嚼上兩口,和著血水囫圇吞下。
嗯……氣力貌似恢復些許了。
「老頭子……那招本是為了替你報仇特意給畢婆子留著的……」寵渡喃喃低語,「可今日不用,怕是就要來找你了……」
「啥?……你說多拉幾個墊背的才熱鬧?」寵渡颯然淺笑,將刀尖蘸血顫巍巍舉起來,「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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