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勸服(1 / 1)
那戴著幕離的女子伸出一隻雪白如玉的手掌,緩緩將自己的幕離掀開,露出一張成熟美艷的容顏。——居然是本應該在深宮日理萬機、代掌國事的太后娘娘!
那僧人立時湧出淚水,往前一步跪倒在地,手撐在地上,不住顫抖,低聲道:「皇祖母……不孝孫兒,給您添麻煩了……」
原來這僧人正是當初因跟鄭二小姐海誓山盟,最後卻因違背了不能與四大家族聯姻的祖訓,而被迫遁入空門的二皇子夏昭。
自從夏明帝突然病倒之後,大夏國事就由太后臨朝聽政,已經有十一年了。
太后見了夏昭,也十分激動。她快步上前扶起夏昭,含淚道:「你這孩子,真是實心眼兒,一去江南就是五六年,也不說回來看看皇祖母。」
夏昭出家,是在江南他的母族蔣氏家族所在的蔣州大昭寺,離京城離得遠,不能回來也是正常的。
夏昭雖然是蔣貴妃所出,但是一生下來就被太后抱在身邊教養,是唯一一個由太后一手帶大的孫子,因此感情不同別的孫子、孫女,十分疼愛他。
當初的事,若不是被鬧得天下皆知,連太后都不敢違抗祖訓,夏昭也不會最後落得個子剃度遁入空門的下場。
那還是明歷十年的事兒,現在已經是明歷十六年臘月里,整整過去六年多了。
夏昭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一頭扎入情網裡的毛頭小子。他在大昭寺這些年,青燈古佛,日日誦經,別的不說,對他火爆急躁的性子倒是很有幫助。
看著他沉穩的姿態,還有眼底深處抹不去的情傷,太后感慨地拭了拭淚,道:「你這孩子,跟你父皇一樣,都是個痴心痴情的性子。雖然作為普通男人,這些都是難得的好處,但是作為帝王,你們這樣是不行的。——可都改了吧?鄭想容已經死了五六年了,你難道真的想在廟裡過一輩子?」
夏昭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太后不容夏昭說話,又帶著譏誚道:「再說,就算你真的想在廟裡過一輩子,可有沒有想過,別人允許你在廟裡過一輩子呢?——有些事情,你以為退讓躲藏就能管用了?你不爭不搶,別人也不放心,非要將你除之而後快。你如果連這都看不出來,想不明白,哀家就算是白養你一場,以後也不惦記你了。」
夏昭沉默地苦笑。他知道皇祖母說的是實情。如果這一次不是他被人逼得走投無路,怎麼會給皇祖母是身邊的司徒姑姑送信呢?
那榮升客棧的老闆娘司徒繡文,當年本是太后身邊的大宮女。到年齡之後被放出宮,嫁了一個平常人家的男人,隱姓埋名,開了家小小的客棧,過得十分逍遙。
不過司徒繡文雖然出了宮,還是暗地裡領著衙司的俸祿和職位,幫太后在宮外做耳目。具體她是做什麼的,就連夏昭都不曉得。他只知道,如果在宮外要聯絡太后,只要給榮升客棧的老闆娘送信就可以了。這件事只有他們這些太后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
「你再想一想,那人以後會是天下至尊,你當真以為,你遁入空門,就能讓那人放心?——如果他真的放心,就不會有今天的追殺,和你的求助了。」太后拉著夏昭在南窗下的炕上坐下來,仔細打量他的樣貌。
這五六年,夏昭過得還是不錯的,就是有些消瘦,眉間一股鬱郁之氣盤繞不去。
夏昭也抬頭看著皇祖母,一瞧之下,他忍不住驚訝,「皇祖母難道真的是狐狸變的?——過了這麼多年,皇祖母還如同當年一樣美艷動人,一點都不見老!」
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老。臉上皮膚細嫩通透如蘋果,閃著飽滿的光澤,眉色細長,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眼波流轉間的媚色自然動人。
在夏昭的記憶力,皇祖母似乎一直是這個樣子,從十一年前父皇突然重病,臥倒在床,皇祖母的容顏似乎就停滯不變了。
太后輕笑一聲,撫了撫自己的面頰,含笑道:「這個啊,你得去問想容的姐姐素馨。是她的無雙醫術,幫哀家保養容顏。不然的話,哀家跟外面那些老婆子沒有兩樣。」
「素馨的醫術當真是舉世無雙。盛老爺子若是還活著,不知道會不會比她還強呢。」夏昭忍不住將鄭素馨的醫術跟盛家的老爺子相提並論。
太后沉下臉,冷笑道:「盛家那老匹夫,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害得你父皇如同『活死人』一樣,在病床上躺了十一年,哀家只讓他們盛家全家陪葬,那是便宜他們了!」
夏昭嘆了口氣,伸手握住太后的手,誠懇地道:「皇祖母,當年的事,盛老爺子是有錯。不過您殺也殺了,罰也罰了,就這樣了吧。那四大家族也是我們大夏皇朝的根本。盛家,是不能被滅族的。」
大夏皇室有祖訓。據說如果四大家族被滅,大夏皇朝也會被傾覆。
因為這個原因,雖然盛老爺子犯下可以誅九族的重罪,太后也沒法殺盛家全族,只能折衷,將盛家嫡系全滅了。
「還有,盛家的醫術,據說只傳嫡系。如今嫡系都死了,只有鄭大奶奶一個外人掌握一點盛家的醫術,其實,也是有些得不償失。」這件事,夏昭早就想勸太后了,但是當初太后實在太過憤怒,根本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一心只想將盛家所有人都殺了,才能泄她心頭之恨!
鄭素馨雖然是盛老爺子的關門弟子,但是那些盛家真正嫡傳的醫術,是不會教給她的。
太后後來也想明白了這一點。雖然也有些懊悔,但是她為人性子剛硬,從來不肯認錯。因此這件事,誰提她砍誰的腦袋。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這件事。
也只有夏昭,因是她從小帶大的,情份不同別人,才敢在她面前進言。
太后默然良久,不想再提這個問題,扭頭看了看夏昭住的這間屋子,問道:「你打算怎麼辦?哀家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一輩子。你還小,哀家卻已經是風燭殘年。一旦哀家不在了,誰還能護著你?救助於你?」
這些日子,夏昭早想清楚了。不然他也不會主動聯絡司徒姑姑。
夏昭抖了抖袍子,從炕上站起,跪在太后面前,攀著她的膝蓋,仰頭道:「皇祖母,請允許昭兒還俗。」
太后一頓,紅潤的雙唇微翹,那喜色漸漸從心底往外顯露出來。
「你想通了?」
「孫兒想通了。孫兒出身皇室,本來就退無可退。——想要出家就能了此殘生,是孫兒太幼稚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你想通就好。」太后笑得如同牡丹盛放,美艷不可方物。
夏昭雖然是晚輩,也有些擋不住這樣無上的風華,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太后的面容。
太后笑著撫了撫他的頭頸,「那就好。等哀家安排。你在這裡,住得怎樣?這裡的人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夏昭苦笑道:「以前不知道。但是過了今日,他們肯定猜出來幾分了。」不說別的,太后出宮,身邊帶著的高手都是太監,那些人只要跟王家的人打個照面,以王家人的精明程度,如果還不知道,那一定是在裝傻。
「那你想怎麼辦?滅了他們?依哀家看,光滅他們一家也不夠,要滅,這整個王家村都得……」太后可能是坐在最高的位置坐得太久了,看底下這些人如同蘿蔔白菜,想砍就砍,想切就切。
「不行!」夏昭皺了皺眉,「皇祖母。他們救了孫兒,如果因此送命,孫兒造孽太多,恐怕無法坐上至高之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