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大潮飛逝(一)(1 / 1)
秋葉飄落,隨拂過的微風翻轉,靜靜的落在土壤上,天氣變涼了。延綿的城牆士兵走動,停下來時,望著下方長長的隊伍護送一輛馬車進入城門,寬敞的街道上已有了往昔的熱鬧,商販堆積著貨物叫賣,赤著腳的孩子三五成群追逐打鬧,經歷過慘絕人寰的婦人依舊心驚膽戰的出門,或者縮在樓上,只是露出一雙眼睛麻木的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黑色車廂的馬車從視線里緩緩過去,然後進入高聳雄壯的皇宮。
先行進去的騎兵,沒有往日得勝的興奮,而周圍馳騁的官道上都是死寂的氛圍,寬敞呈圓的議政院落上方,公孫止在站在露台上望著黑色的馬車從遠處朝這邊越來越近,先行的騎兵分兩列在議政院落外側停下,一身銀甲白袍的趙雲提槍下馬,在露台下馬筆直站立,重重的拱起手。
公孫止同樣抬起手重重的回敬。轉身,拍了拍迪馬特瘦弱的肩膀,「我們下去迎接你母親吧,記住,一定堅強。」
「嗯。」小男孩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他是昨天下午才知道的噩耗,關於死亡背後的含義,其實一個孩子並不懂的太多,父親抱著他坐在壁爐前,看著火焰,一點點解釋給他聽,將來永遠見不到母親了,迪馬特心裡才非常難過。
隨著一大一小的腳步走下階梯,棕黃的棺木被身形魁梧的傑拉德和幾名日耳曼騎兵抬著,走進了後殿。棺木抬入最裡面的殿室的時候,一群將領在門口義憤填膺的大罵,通道的地磚傳來腳步聲,才漸漸停了下來,公孫止牽著兒子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隨後齊齊讓開排在兩邊,拱起手來。
「都督…..」
「主公,大秦人真是不知死活,乾脆直接殺到他們京畿。」一片片言辭激烈的話語聲中,呂布朝走近的男人輕聲道,「節哀。」
「……一個外邦女人死了就死了,外面還有許多,都督要是想找,那還不容易…..算了算了,編不下去。」張飛抱著雙臂將頭轉去一邊,還是沉聲說了句:「.…..節哀。」
眾人望他時,公孫止也在看著他們:「現在很閒嗎?都散了,該練兵的練兵,該休息的休息,要不了多久,你們回想起這段日子將是非常嚮往的。」他笑了笑,牽著迪馬特推開了門扇,走進裡面。
秋日的陽光沒有多少溫度的照進來,斑駁間,光塵舞動,屋子裡靜悄悄的,傑拉德和幾名日耳曼人圍在中間的棺槨做著祈禱,聽到門打開的聲響,他睜開眼睛,看眼前的棺木,沒有回頭,聲音嘶啞的開了口。
「她是名好日耳曼人,為失去家園的族人尋找可以棲息的歸宿,為那些貪圖羅馬公民身份的日耳曼人尋找自身的榮光……但她不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史蒂芬妮放棄了許多,失去了本該可以擁有的,更好的回報……但願神靈能寬恕她的過往,能讓她的靈魂在時光中得到寧靜、升華。」
公孫止沉默的看著他,包括被蠟燭圍繞的棺槨,過了許久,說話的聲音才停下來,傑拉德起身,眼眶通紅,這個魁梧的日耳曼男人在途中已經哭的夠多了,他看著對面的迪馬特,撫了撫對方金色的短髮,低聲對公孫止說道:「還是不要讓一個孩子知道,我帶他出去。」
「我母親就在裡面嗎?她為什麼不出來?」
迪馬特被傑拉德牽著回頭看了一眼棺槨,稚嫩的童音中,傑拉德努力擠出笑容:「因為你的母親累了,她需要一個非常安靜的地方睡上一覺,把這裡留給你父親和母親吧,或許他們有許多話要說。」
話語聲消失在屋外,跟著走出去的五名日耳曼人一一朝公孫止行了最為尊貴的禮儀,這才跟著走了出去,屋子裡,一切聲音仿佛隨著殿門關上的那一刻都消失了。公孫止目光平靜的端詳棺槨,走過一圈蠟燭的光芒,手掌撫過上面粗糙的紋絡,然後輕輕的打開。
女人安詳的臉出現在他視線里。
「原本我是有打算想要見你的……你心裡也清楚,漢朝人很看重家庭觀念,抓准了我心裡的想法,以為這樣就能吃定我了?」公孫止撫過冰涼的臉龐,緩緩靠著棺槨坐了下來,望著前方的火燭:「.…..其實啊……這些都不是我要殺你的理由。」
「……我還記得你和傑拉德是怎麼被酸儒俘虜帶回白狼原的,酸儒後來你也認識,可惜他先你一步走了,若是他在,肯定會勸住我,我也多半會聽他的。你來到東方漢朝尋找援兵,希望挽救你的民族,藉機從我這裡要了一個孩子,延續你的事業,這些都無可厚非,可你不該生出野心,不該拿我公孫止的孩子當做籌碼……」
輕聲的話語漸漸嘶啞,火光在眸子裡變得迷離延綿開去。
…….
火光延綿大地,燃燒的護柵倒塌,帶著火苗墜進護營溝,騎兵如雨點般殺入潰逃的人群,鮮血與喊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不斷的在原野、山嶺中響起。黃忠快馬飛奔,一刀將衝來的羅馬騎兵連人帶甲劈成兩段,與他側面並行的是,身形壯碩高大,揮舞一桿大槍的孫策,所向睥睨殺穿奔逃的人群。
周圍,荊州步卒在魏延的率領下從山麓間衝出來,攔腰殺進潰退的浪潮中,一名名荊州士兵凶戾的嚎叫著,將面前驚慌的敵人砍翻在地,引起更大的混亂,朝北面瘋狂的逃竄。
孫策衝上一處高坡,將眼前能看見的最後一名敵人釘死在地上,鬚髮濕漉,甲冑內的單衣被汗水貼在肌膚上,頗為難受,不停發出命令之中,後方周瑜騎著白馬趕了上來,從懷中逃出一封羊皮信交給他。
「上面的用印是公孫都督的印綬,但內容是強調的是一個叫賈詡的謀士,這傢伙是誰?我感覺有些耳熟。」
「長安之亂,兄長可還記得?之前好像是曹操的謀士……」
孫策將信函揣進懷裡,一勒韁繩:「不管了,既然那邊已經有安排,我們就回去吧,就不給他們添亂了,正好給麾下將士竄口氣的機會,各個擊破的策略,看來已經不是很有效了,大秦人學的真快啊。」
殊不知,再前進一百里就是名為羅馬的巨型城市。不過以他們不足萬人的兵力,也難以打下來。
他吐了一口唾沫,望了一眼北面,有雨點落在臉上時,策過馬頭,嘶喊:「傳令全軍,回海上。」
…….
內殿靜謐,燭光照著棺槨和人的影子在牆壁上晃動。
「.…..史蒂芬妮,你並不了解漢朝人,任何一個子嗣,都是非常的重要的,而迪馬特對於你來講不過是一個工具,一個暫時可以利用的工具,如果你的野心實現,你會不會另嫁一個日耳曼人,生一個純血的日耳曼王?那麼我公孫止的孩子會怎麼樣?」
後腦靠在冰冷的棺木上,公孫止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搖晃的火光:「.…..會被像一隻喪家之犬一樣,在眾人鄙視嘲弄的目光里趕下來,然後命喪在某個角落,而你只會假惺惺掉幾滴眼淚,博取所有人的稱讚…….但是我來了…….」
手臂突然抬了起來,猛的用力反手抓住棺蓋打開的邊緣,便是嘭的一聲響,高大的身形緩緩站了起來。
「.…..來到這個極西之地,跨過重重高山、冰冷的湖泊、奔馳過荒蕪的沙漠、無數的敵人倒在我的鐵蹄下,不是為了你那狗屁的日耳曼人,是為我公孫止的兒子鋪路……他將來會成為克拉克城的王,整個日耳曼人的王——」
身形走過燭圈,殿門緩緩打開,他側過臉看向棺槨,輕聲徐徐:「.…而你,永遠沒有機會看到了。」
…….
帕提亞,赫卡東比魯城。
箭矢划過城牆上空,波斯騎兵成群結隊圍繞城池,朝城牆上面放箭,釘在盾牌上、牆垛上彈開落下,與一名名攀爬雲梯,吶喊的波斯士兵擦肩而過,或伴隨屍體同時墜落在地上,摔出一灘殷紅。
阿爾達班頗具一位帝王的威儀,如今他叫阿爾達班四世,冒著冷矢的風險站上城樓鼓舞軍隊的士氣,他拔出鑲嵌寶石的長劍,口中吶喊:「薩珊波斯的阿爾達希爾不過是趁我帕提亞西征,後方空虛偷襲得逞,等塞留斯的軍隊回來,他的人頭將會掛在赫卡東比魯最高處!!」
那聲音歇斯底里的傳開,任紅昌站在戰事難以波及的角落處,抱著雙臂看著城牆上無數攻防廝殺的士兵身影,猶如一場大戲,只是目光不時從上面看去城下,那密集槍林和弓手拱衛的軍陣……火焰般燃燒的旗幟——卡維之旗。
帶著橢圓尖角鐵盔,半身鱗甲的統帥騎在一匹高大的戰馬背上,眺望整面攻防的牆段,握著腰間的刀柄,留著三撮鬍鬚的雙唇微微輕啟,露出微笑。
「帕提亞已經虛弱了,虛弱到需要別人施捨,今日過後,波斯帝國榮光將會在祖先領土上再次綻放,而我將成為……萬王之王!」
戰爭的號角急驟的吹響,發起了總攻。
…….
君士坦丁,一身戎裝的公孫止牽著迪馬特走上露台。
秋天涼風吹來。
下方,成千上萬的眼睛安靜的望著,夾雜其中的日耳曼騎兵們屏住呼吸,安靜的可怕,
「……史蒂芬妮死於羅馬之手,她為了克拉克城奔走一生,現在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但是我們不能,東面有一個叫薩珊波斯的地方正在偷襲安息都城,他們的王,自稱萬王之王,我覺得要過去看看,給他一點時間重新考慮一下用詞。而你們……英勇的日耳曼人。」
偌大的露台之上,狼王公孫止看著密密麻麻的士兵,面容肅穆,牽過身邊的兒子,微涼的風中,他雙手舉起了金髮男孩,陽光照下來,金色的頭髮映出光暈,聲音嘶吼如雷:「.…..他,史蒂芬妮的兒子,我公孫止的兒子,將成為你們的新王!」
天雲漫捲,數千日耳曼人拍打兵器發出野蠻的嘶吼,震徹這片天地——
狼煙漸起。
這是將整個西方都拖入戰爭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