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書院(1 / 1)
王韞見他穿得單薄, 兩眼一轉,瞥見了房中的榆木衣架,橫杆上搭著件蒼色的鶴氅。
她也未多想,伸手拿給了荀楨, 「先生套上鶴氅吧。」
荀楨抬頭看了她一眼, 嗯了一聲,接了鶴氅。
王韞見荀楨穿下,想起自己剛剛自然得就像老夫老妻之間相處的動作, 默默燒紅了臉。
荀楨低頭繫著帶子, 問王韞,「小友,此番可有什麼收穫?」
「有。」王韞想也不想地答道。
何止是有收穫,收穫簡直大了去了, 出乎她的想像和意料。
事情從鶴簪就一路跑偏,和王觀珏之間的爭吵, 莫名其妙的道士, 王琳無緣無故的邀約, 王韞被煩得一頭亂麻。
思來想去,只能一件件慢慢捋, 最緊要的是王琳的事,道士既然是李茂沖的徒弟, 也不急一時,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想來短時間是不會告知自己真相。
而王琳的宴會將至, 自己要面對的不止是王琳一人,她嫁給荀楨後第一次參與社交活動,得有不少閒得發慌的人看她的戲,真正的是要打起精神去對付。
荀楨做得已經夠多,王韞不願再麻煩荀楨,故而只是簡單提了提張廷溪和岑零露的事。
「我和他們挑中了件鐲子。」王韞笑道,「不知子卿會不會收下。」
荀楨此時已經完全穿好了鶴氅,笑道,「他收不收下都是他的事,他雖然有些稚子的性子,但心中也有自己的決斷,我想你們的心意子卿不會置之不理。」
「托先生吉言了。」
「提起鐲子,」荀楨突然道,「我也有一物要贈給小友,望小友莫要拒絕。」
「給我?」
王韞聞言眼睛如星星一樣亮晶晶的,又驚又喜地看著荀楨。她是個女孩子,也愛美,免不了俗地就想到了珠釵啊胭脂水粉啊是什麼的。
但是當荀楨帶她到了桌子旁,坐下,拿出一隻紅木盒子放到她面前的時候,王韞內心只有一排省略號。
她面前的不是珠釵也不是水粉,而是一方硯台。
不知是該說荀楨正經呢還是故意逗她呢?
縱使內心一排省略號,王韞依舊是口嫌體正直地打開盒子,仔細瞧起硯台來。
硯台堅麗玉潤,一眼瞧去若美人的肌膚,色澤曼妙,細膩潤潔,憑心而言,十分好看。
青黑色的硯身古樸雅靜,石材紋理是金星狀,外緣刻著一段蒼勁的古樹,枝葉繁茂,樹幹遒勁,而硯心則撒滿了細細的金星紋理,好似斜風細雨,穿林打葉,既朦朧又瀟灑。
取得正是《定風波》中的意境。
只一眼,王韞就被攝住了心神,方才所想的珠釵胭脂統統被拋之腦後,心下湧起一陣無法抑制的激動,一聲接一聲地驚嘆。
「真的給我嗎?」王韞艱難地將自己的注意力從硯台上轉移,使自己看上去不那麼貪婪。
突來的驚喜把她整個人都砸懵了,王韞激動又懊惱。
看上去很貴啊!
和荀楨在一起抄了快一個月的書,王韞一個對書法什麼都不懂的,現在也能看出點好壞出來了。
色似碧天,溫潤樸素,一看便不是什麼隨手就能在大街上買到的,王韞不敢要!她字不好看真給她簡直是糟蹋了硯台,生生地使硯台跟錯了主人,蒙了羞。
王韞估摸著硯台也更想跟著荀楨一樣的主人,而不是她一個閒著附庸風雅的俗人。
可是真的好看,好想要啊。
王韞糾結得要哭了。
「是給你的。」荀楨瞧著王韞糾結的神色,出言安慰道,「小友收著吧,權當作是我前些日子叫小友抄書的賠禮罷了。」
王韞正色凝視著荀楨。
紀景晟的雙眼如同千年的寒潭,寒冷徹骨。羅安泰的雙眼如同春日的溪水,乾淨清澈,一眼便能瞧見溪中的小石游魚。而荀楨的雙眼則如同平靜的湖水,不知道湖水下到底是什麼,看不見他在想些什麼,使人難以自持恨不得縱身一躍被溫柔的湖水包圍著,去探尋湖底的情況。
王韞再也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排天倒海似的情緒,她起身彎腰,眉目肅然地給荀楨行了個禮,「多謝先生。」
她是真的感激荀楨對她的好,好到她都快忽略荀楨的年齡,幾近淪陷。
荀楨伸手抬住了王韞往下的雙臂,笑道,「小友千萬莫要謝我太早,我有一事需拜託小友。」
「什麼事?」王韞垂下手,神色愉悅地問道,現在似乎什麼也阻止不了她的好心情。
荀楨口頭上雖然是要拜託她,但王韞知曉他不會真的去要求她做些什麼,即使做也都是些小事。她也想荀楨吩咐她什麼大事,她一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然她再也受不起荀楨對她的恩情。
平白無故地對她這麼好,而之前兩人就是兩條無交際的平行線。
「或許有些冒昧,」荀楨斟酌了一會兒,道,「在我不惑之時,我曾有一個想法,只是礙於閣中要務,官場傾軋,未能尋得實施之機,便一直暗藏心中,如今我已經花甲之年,準備此事也有兩三年,萬事如今都已妥當。」
王韞見荀楨說得如此鄭重,本來輕鬆愉悅的神色也不由得一斂,專心地聽起來。
什麼重要的值得荀楨準備了這麼久,他該不會要造反吧?王韞玩笑似地亂猜。
剛嫁給荀楨時,她懷疑荀楨取她是不是想要和南陽王勾結,現在王韞已經知曉,按荀楨的個性絕不可能造反,只是不知是什麼事值得他籌劃這麼久。
似乎是真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要拜託她了。
王韞亂猜也猜不到什麼所以然,但她已暗自決定不會推辭,最後荀楨溫和地吐露了答案。
結果大出王韞所外。
「我想要創辦一間書院。」
乍聞荀楨的回答,王韞眉梢高挑,驚道,「先生想要創辦書院?」
荀楨收羅安泰等學生,細心教導,難不成也是在準備書院的事宜?
「長庚他們?」他們知道嗎?
「他們早已知曉。」荀楨頜首,「前些年我拿出了數十載的積蓄托好友在京外,尋得一處所在,破土動工,其間事宜也得子慎之父相助,如今已準備得差不多,只是名字我一直舉棋不定,今日拜託小友,」荀楨眉眼含笑,「是為托小友取個名。」
「要我取名?」王韞第一反應是拒絕,「我不會。」王韞補充道,「先生你知曉我的,既然先生準備了這麼久,理應是先生親自敲定才是。」
要她取名她能取出清華書院、北大書院、哈佛牛津書院出來。
「兄台欲往何處求學?」
「荀大人主持的哈佛書院,不知閣下?」
「劍橋書院。」
一想到日後書生互相寒暄的畫面,王韞就有點繃不住想笑。
縱有些惡趣味她也得憋住,不然兩個寬袍大袖的書生口吐哈佛牛津什麼的就太出戲了。
荀楨不因王韞的拒絕而放棄,他湖水似的雙眸鄭重地凝視著王韞,輕聲道,「小友莫要推辭。」
「先生是真想叫我取名嗎?」
荀楨神色鄭重,王韞也不好再當作笑言,她收斂了面上的笑意。
真要她取名?她的大腦反而空白了。她不擅長取名字,叫她取人名,她眼下只能想出小花小小翠一類的,她不願意含糊對付。
她雖是玩笑的腦補,心底卻有個想法,如同一座隨時會噴發的活火山,躍躍欲試,害怕一噴發出來把自己燒灼得骨肉不存,只能借玩笑來壓抑住。
她可不可以拜託荀楨,不要只邀請些理學大儒來傳道授業,也可以邀請些諸如沈括和方以智等等一類的奇才,不單學些四書五經,可以學諸如《夢溪筆談》中的自然科學,可以學點諸如《泰西水法》地理水利,甚至諸如《火攻挈要》,興辦幾間實驗室,學習化學物理等等。
王韞是個文科生,對理科一竅不通,她不會做火藥不會做肥皂,但不妨礙她知道科技文明的重要性。
她高中抱著歷史書背中國古代科技特點時,曾無限嘆惋。重實用重經驗,缺少理論研究缺少實驗,只是為封建農業經濟服務,沒有孕育出近代科學。
晉朝類似於明朝,晉朝前有唐宋元明清,王韞打心底就把它當做明朝一樣看待,雖然有穿越者前輩的存在,而他去世後,縱觀整個社會上下,有變動但都似乎只是淺嘗輒止。
穿越小王爺發展了商業,只是紮根了千年的重農抑商思想怎麼會因為小王爺一人而從此消失得一乾二淨,小王爺更像是在慢慢扶持,而不是揠苗助長。
至於晉朝的海軍,王韞困於內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婦人們從未有人提起,只是王韞偶爾聽父親和母親抱怨些朝事的時候,大概知曉點海軍不是很受重視。
她現在站在此處,雖然只是個受束縛的女子,可她不想宅斗,她想做點什麼,荀楨給了她這麼廣闊的天地,而眼前似乎就是她最好的時機,她不能在朝堂上大殺四方,革新舊制,但她可不可以從此處著手。
教育是立國之本,王韞中學政治就知曉了教育的重要性。
如果她去做,她做不到指點江山,撬動整個天下,她可以埋下一點星星之火,或許或被澆滅,或許終於一日終成燎原之勢呢?
好歹穿越前輩邁出了第一步,她也想試試。
想得太多,王韞輕輕地問道,「先生,大學書院如何?」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修身治國平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本來想好好談戀愛,筆力不夠不寫這些家國yy的,但是我想放飛自我了(捂臉)
其實也不是多yy嘛,就就就是辦個書院而已啦qvq
接下來會虐先生,很虐的那種,但感情戲會發有很大進展,你們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