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生病(1 / 1)
如果您現在看到的不是正文, 那就明天再來看吧! 「那挺遠的吧!」
&遠, 騎車也就半個多小時。」
羅素芬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狐疑地問:「這個點兒還沒收工吧,你怎麼回來了?該不是偷跑的吧!」
&麼可能!」羅建剛不滿地說, 「姐, 我可是有好東西特地帶來給你的。」
羅素芬上下打量了兩手空空的羅建剛一眼:「切,你能有什麼好東西, 才剛上班第二天就敢偷跑, 看我不告訴爸打斷你的腿。」
&這愛告狀的老毛病還能不能改了?我才不是偷跑, 我這是有正事,站長親自讓我來找你的。」
&麼事?說吧!」
&前陣子不是說要作反對封建思想的宣傳, 可就是沒有合適的素材嗎?」
羅素芬一臉不相信地看著他:「難道你有?」
&然!」羅建剛得意地說, 「今天我們那兒就發生了一件可歌可泣的弱女子與封建迫害做鬥爭的偉大事件,你要是報道出來,肯定能得到非常好的宣傳效果,這個月的優秀播音之星,非你莫屬了。」
&說得比唱的還好聽, 行吧,你先說來聽聽, 我看看適不適合報道。」羅素芬被他提起了一點興致。
&說可以,不過你要想答應我一件事。」
&麼事?」羅素芬警惕起來。
羅建剛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突然湊近了壓低嗓門說:「幫我寫份檢討, 不用太長, 一千五百個字就夠了,你寫文章速度快,下班前就能寫完。」
羅素芬大笑起來:「哈哈,就知道你上門不會有什麼好事兒,闖了禍被逮住了?唉喲,不行,笑死我了,這都多大的人了,還要寫檢討,哈哈哈哈!這個忙我可幫不了,我長這麼大還沒寫過檢討這種東西呢!」
羅建剛惱怒地瞪著她,辦公室的其他人雖然都低著頭假裝勤奮工作,但不用看也知道正在偷笑呢:「不幫就不幫,有什麼好笑的!」扭頭就要走。
身後羅素芬懶洋洋地說一句:「那你們站長吩咐你來我這兒辦的事,不辦啦?」
羅建剛轉過身,雙手撐在她辦公桌上:「你幫我寫,我就告訴你。」
羅素芬當然想知道這件事,但又不願意就這麼便宜了他,故意不屑地說:「你愛說不說,你們站長特地給你放半天假,可不是讓你來找我幫你寫檢討的吧?我看呀,你就等著回去寫雙份吧!」
羅建剛惱羞成怒地直起身子:「我還偏偏就是不說了,急死你!」說完很有骨氣地扭頭就走。
氣得羅素芬抓起桌面上的一張紙,團成一團朝著他的背後扔過去:「臭小子,以後你都別落我手裡!」
羅建剛氣沖沖地回了家,他家住在縣政府宿舍大院裡面,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
她母親劉少梅是個很有生活情調的人,別人家的院子裡都是種些平日裡常吃的蔬菜,院牆上爬著絲瓜秧、豆角秧什麼的,只有他家裡種的都是些花花草草,打理得欣欣向榮。
回到自己的房間,羅建剛往床上一倒,煩躁地打了幾個滾,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爬起來,拿出一個行李袋,翻箱倒櫃地收拾起東西來。
劉少梅下班回家,聽到兒子房間裡櫃門「啪啪」響,忙進來看個究竟:「我說你這是幹嘛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屋子遭劫了呢!」
羅建剛一邊往行李袋裡塞衣服一邊說:「收拾行李,去工地里住。」
&麼快就要住工地了?不是說還沒建好宿舍嗎?」
&工棚。」
&怎麼行,這麼冷的天,工棚再怎麼說也是四處透風的,不行,我得去跟他們說說,去幹活就算了,怎麼還能讓人去住工棚呢,兒子,實在不行,這活咱們不幹了。」劉少梅說風就是雨,一轉身就要往外走。
羅建剛連忙拉住她:「媽,說好了不要搞特殊化的,別人都能住,我怎麼就不能了?行了,我要走了,你別去跟人鬧,不然對我影響不好。」
劉少梅楞了一下:「這就走了?飯都還沒吃呢,不行,先吃了飯再走,去那兒能有什麼好東西吃啊!」
羅建剛想了想,現在回去工地大概也已經開過飯了,便應了一聲:「行,那我吃了飯再回去。」
&你想吃什麼,媽給你做。」
&便!」過了一會加上一句,「給我包點餃子帶回工地里吃吧!」
包餃子是件麻煩事,得和面擀麵皮,還得剁餡,不過兒子想吃,劉少梅一點兒也不嫌累:「行,要吃什麼餡兒的?白菜豬肉還是韭菜雞蛋?要不我兩種都包點兒吧,你多帶點兒過去,給工友也分點兒。」
廚房裡很快響起了有節奏的剁餡聲,過了一會兒,劉少梅又探出頭來大聲說:「我剛買了些冬筍,給你用鹹菜燒肉燜了,帶回工地里吃吧,這天氣吃上三四天都不會壞。」
羅建剛沒說什麼,反正不管他說要還是不要,劉少梅都會做了給他帶上的。
平時他也不是沒出過門,收拾行李很簡單,日常換洗衣物往裡一塞,再帶上毛巾牙刷就齊活了,可是今天收拾完以後,心裡總感覺少了什麼似的,在屋子裡踱來踱去,拉開這個抽屜看看,再拉開那個抽屜翻翻。
最後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新牙刷,正想放進行李袋,突然想到早上許秋陽一臉不高興地說的那一句:「我們鄉下人沒那麼講究。」心裡一窒,順手又扔回抽屜,重重地推了回去。
真是昏了頭了,不過是一個瘦不拉幾的鄉下野丫頭,他居然還想著要給她帶東西,就她那德性,帶了給她她也不會用。
正準備回房間,突然一陣風吹過,把他姐羅素芳房間門口的半截布簾給吹得飄了起來,剛好看見她桌面上擺了一瓶用了一小半的雪花膏。
羅建剛回頭看了看院子,兩步走了進去,隨手把那瓶雪花膏順了起來,塞進衣服口袋裡。
剛走出來,羅素芬就風風火火地進了屋,衝進了自己的房間裡,「乒桌球乓」地打開衣櫃找衣服,一陣風似的從羅建剛面前閃過,去屋外打水洗臉,一邊洗還一邊大聲說:「媽,我今晚不在家裡吃飯了。」
&都快做好了,怎麼就不吃了呢?」
&朋友約好了去看電影,來不及吃了。」說完抹乾臉上的水又衝進房間,在桌面上掃了一眼,隨即拉開抽屜著急地翻找著,「我的雪花膏呢?」
&看見我的雪花膏沒有?」
劉少梅回答:「你自己用的,不是一直在你桌面上放著嘛!」
&是沒有啊!」羅素芬急得直跳腳,「我記得早上用完明明就是放在這裡的,怎麼就不見了呢?」
突然沖了出來揪著羅建剛:「我剛剛看見你從我房間裡出來了,是不是你拿的?」
&什麼玩笑,我一個大男人,拿你的雪花膏幹什麼。」
&端端地放在桌子上怎麼會不見,除了你還有誰?」
&不能是你自己記錯了?你房間窗戶還開著呢,說不定是哪只野貓跑進來叼了去呢?」
&貓叼我的雪花膏幹嘛啊,又不能吃,肯定就是你拿的。」
&自己都說了,又不能吃,我拿來幹嘛,還學人家娘娘腔塗雪花膏嗎?」
&能拿來幹嘛,送給小姑娘討好別人唄,以前又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
&講點道理,我什麼時候討好過小姑娘了?」
&你上高一的時候……」
羅志強下班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家裡這麼一副雞飛狗跳的模樣。
他雙手往身後一背,咳嗽一聲,滿身領導派頭地走了進來:「怎麼回事?」
&羅素芬委屈地撅起嘴,「你管管羅建剛,跑到我房裡亂拿東西。」
羅志強一瞪眼:「拿你姐什麼了?快拿出來。」
羅建剛本來還想著吵一吵就還給她算了,可他爸這麼一摻和,他就有點拉不下臉了,萬一問起來他拿這些女人用的東西有什麼用呢?不行,那也太丟臉了,他決定死撐到底:「誰拿她東西了,一回來就在這兒嚷嚷。」
羅志強跟女兒說話的時候明顯溫和了許多:「芬芬啊,什麼東西不見了?」
&花膏。」
&雪花膏啊,不見了就重新買,爸爸給錢你買。」
羅素芬一跺腳:「爸,這是我朋友去省城的時候幫我帶的上海雅霜牌雪花膏,這兒買不到!」
&羅志強也有些為難,「要不我回單位問問,最近有誰要去省城出差,我讓他幫你帶?」
&我現在抹什麼呀,我跟人約好了去看電影的!」羅素芬說著狠狠地瞪了羅建剛一眼,她還是覺得這小子心裡有鬼。
羅建剛雙手插兜,兩眼望著天花板吹口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許秋陽冷下臉不再理他,拉著行李箱就往大門口走去。
摩的司機在背後嘀咕了一句:「神經病!」調轉車頭,轟起油門絕塵而去。
許秋陽仰頭,望著大門上「白龍灣水電站」幾個斑駁的大字,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白龍灣,我回來了!」
鏽跡斑斑的大鐵門虛掩著,許秋陽一步步走過去,抬手輕輕按在拉手的鐵環上,仿佛這是一道時空的大門,只要一推開來,裡面還是那個鳥語花香、風景如畫的白龍灣,行色匆匆的叔叔阿姨們,看見她,都會停下腳步,熱情地招呼一聲:「小陽啊,回來啦?」
鏽蝕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大門緩緩打開,不出所料地一片荒蕪,急促的狗叫聲突兀地響了起來,許秋陽嚇了一跳,趕緊後退幾步,等了片刻,不見有狗衝出來,想來應該是機房裡養的狗,被拴起來了吧!
許秋陽記得曾聽外婆說過,白龍灣里住的人越來越少,機房裡發生過幾次失竊案件,後來就養了兩條大狼狗,也算是給值夜班的人做個伴,壯壯膽了。
皮靴踩在滿地的落葉上沙沙作響,不知道多久沒有打掃過了,積了厚厚的一層,幾乎都已經看不見底下的水泥路面,許秋陽記得這地上的落葉以前是包幹到戶的,每家都要負責自己家門前的一段路面,小小的許秋陽一早起來,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揮舞著比她的人還高的竹掃帚,把門前的落葉掃成一堆,然後拿小簸箕鏟回去裝在廚房的竹筐里,曬乾了用來引火是最好不過的。
以前職工們都住在這兒的時候可真是熱鬧啊,可惜後來人們漸漸有錢起來,就開始嫌棄住在這裡不方便了,有人在縣城裡買了房子,買了小車,天天開車進來上班,也不過是十幾分鐘的事,慢慢地白龍灣就變得人丁寥落起來。
三年前外婆去世的時候,最後留守的一戶人家也搬到了縣城,整個白龍灣水電站的住宿區就正式荒廢了,只有機房那邊還有人上班,整天開車來去,沒有人氣的白龍灣,便越來越荒涼起來。
第二排平房,「一、二、三、四到第五間屋子,許秋陽站在掉了大半漆的木門前,拿出一串鑰匙。
這房子外婆去世後本來應該交還給單位的,但反正也沒人願意住了嘛,單位也懶得管了,鑰匙就一直沒收,舅舅家在縣城買的新房子,當然也看不上這裡的老舊家具,因此這老房子就幾乎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
許秋陽推開門,掃了掃眼前擋路的蜘蛛網,環視了一眼這個遍布灰塵的「家」,輕輕嘆了一口氣,還好,就算是無處可去,也總還有一個地方是可以回來的。
許秋陽搬了一張凳子出門,把凳子放在門邊,自己踏了上去,打開一個老舊的電箱,伸手一推,把電閘總開關推了上去。
拍一拍雙手跳下來,嘗試著拉一拉門邊的點燈開關,「啪嗒」,懸掛在頭頂上的老式燈泡亮了起來,散發出一圈昏黃的光暈,線路還是通的,真是難得。
當年住在水電站,最大的好處就是用電不用花錢,不管缺什麼,電總是不會缺的。
許秋陽穿過屋子,走到後院,擰開水龍頭,只有「嗤嗤」的空氣聲,停水了,正常。
當年水電站宿舍區用的水並不是由自來水公司供水,而是水電站自己建了水塔,抽取地下水供職工使用的,抽水用的也是電嘛,所以,當年職工用水也不用花錢。
現在早沒人住了,當然也不會再有人去抽水了。
幸好院子裡還有備用的壓水井,許秋陽抓住壓杆搖了幾下,從行李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口一整瓶水都倒了進去,然後迅速地搖動壓杆,很快,手下的壓力就變大了,土黃色的井水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繼續壓了一會兒,井水徹底變得乾淨清澈,許秋陽拿了個桶放在出水口下面,裝了滿滿一桶水,捲起袖子開始搞衛生。
六歲到十二歲,許秋陽在白龍灣水電站整整住了六年,六歲那年,媽媽生病去世,爸爸一個大男人照顧不好小孩,外婆就把她接了過來親自照管,上水電站里的職工小學,那時候舅舅還沒結婚,外公、外婆、舅舅加上她,一家四口,是她有記憶的童年中最快活的時光。
上初中的時候她被接回了縣城,爸爸已經再婚了,後媽生了一個弟弟,許秋陽十分乖巧懂事,認真學習之餘,包攬了做飯、打掃和照顧弟弟等一切家務,後媽雖然對她沒什麼笑臉,但終究也沒有虐待於她。
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長到了十八歲,高考填志願的時候,許秋陽按照家裡的安排報考了師範大學,因為這是提前批優先錄取的,考上的把握比較大,而且可以減免學費。
大學四年,除了第一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許秋陽沒有再拿過家裡的一分錢,用做家教的錢支付生活費,大二快開學的時候,爸爸說弟弟的學費有點困難,許秋陽想了想,便把剛拿到手的獎學金留下了一大半給家裡。
後媽是農村人,嫁給爸爸之後,爸爸的單位給她安排了一個燒鍋爐的臨時工的工作,收入很低,一家四口基本上都是靠爸爸一個人的工資生活,能把自己養這麼大,供書教學很不容易,許秋陽是個知道感恩的人。
大學畢業以後,許秋陽憑著優秀的表現留在了省城,但職場並沒有想像中的單純美好,天真的許秋陽被一同入職的同班同學擺了一道,終於在第一個學期末的時候丟了這份待遇優厚的工作。
這時候爸爸打電話來,興奮地告訴她,家裡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她在省城找到了好工作,一個月工資能有大好幾千呢,年底還有獎金!讓她快點回家,親戚們都想見見她。
說到最後,爸爸支支吾吾地提起,弟弟要上初中了,縣城中學的教學條件不好,家裡有些條件的人家,都會到市里買套房子,然後把孩子送到市裡的中學念書,弟弟學習成績好,家裡不能耽誤了他,所以決定也在市里買一套房子,房子已經看好了,學區房,小兩居,以後弟弟畢業了用來當婚房也剛剛好。
許秋陽覺得這個想法有點太過不切實際了:「爸,市裡的房子不便宜,咱家買得起嗎?」她縣城裡這幾年很多人到市里買房子,但人家那是家裡有錢,不願意一直窩在小縣城沒有發展,這才往外面跑的,他們家在縣城裡只能算是掙扎在貧困線上的水平,這麼好高騖遠真的好嗎?
許秋陽知道這肯定是後媽的意思,她這個弟弟,成績真的算不上好,本來就不是愛學習的人,就算到市里上初中又有什麼用呢,真的有這個能力,縣城的高中也不是沒有考上重點大學的,許秋陽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爸爸說:「咱家看中的那是二手房,不貴,首付三十五萬,咱家裡有五萬,你成舅舅家拿五萬,你大伯家借五萬,你再拿二十萬,就夠了。」
他口中的「成舅舅」是許秋陽親生媽媽家的舅舅:「爸,咱家怎麼能借成舅舅家的錢呢?不是,我哪來的二十萬啊!」
&聽人說了,城裡的單位都是能預支工資的,你跟你領導說說,先預支幾年,要不行的話再找你同學借一點,你那些同學都是城裡人,家裡有錢。」
許秋陽忍不住為他天真的話語笑了起來:「這錢哪能是說借就借的啊,再說了,借來了咱家也還不上啊!」
&現在一個月工資不是有七千多嘛,咱們家一家三口在家裡一個月都花不了兩千塊呢,你一個姑娘家,一個月一千多夠花的了,每個月攢五千,一年就有六萬了,二十萬,三年多就能還上,還剩下一千還可以幫忙繳月供。」
許秋陽靜靜地站著,心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什麼事就這麼著了啊,跟賣家說好了三天後去辦手續,你記得明後天把錢打回來,我掛了,電話費可貴呢!」
&什麼去,你想得美,你拍拍屁股走了,家裡本來就鬧饑荒,再少了一個成年勞力,你讓一家人都喝西北風去?你走了,家裡的飯誰做,衣服誰洗,豬誰餵?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盼到可以幫得到家裡了,這就想走,想都別想!」李桂芳只聽她說了個開頭,便不耐煩地打斷道。
許秋陽還想著跟她講講道理:「媽,家裡的活弟弟妹妹都能幹,我去那兒幹活不白干,還給工錢,比我在家裡掙工分掙得還多呢!」
李桂芳眼睛一亮:「工錢,多少錢一天?」
許秋陽有過前車之鑑,這回長了點兒心眼,沒說實話:「一個月三塊錢,要是以後能留在水電站上班,還能拿正式工資,錢更多呢!」
這年頭,對農村人來說,三塊錢不是個小數目了,李桂芳想了想,一拍大腿:「那你把這活讓給你大弟去。」
52.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