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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0 舉手之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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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退出南頓王園墅,這一次倒不需再縱馬疾馳,慢悠悠沿著大道行往都中。龍溪卒都中首戰,敵眾不可謂不悍勇,卻近乎無損的結束戰鬥,輕擒賊首,縱有些許輕傷,也並不足影響行動,士氣自是高昂,一路上談笑甚歡。

    至於跟著郊遊一遭的宿衛禁軍,神態則不免晦暗惴惴。他們自知剛才攻打的乃是何人家苑,做夢也想不到不過是出城一遭,便招惹到如此禍事,簡直就是欲哭無淚。

    道途中,沈哲子策馬徐行,跟杜赫詳細講述了一下他遭災這幾日都中傳揚的諸多流言。

    杜赫聽到這流言,心中不免凜然,北地禍亂之事在江東可大可小,但他若無強援的話,擔此污名在江東可謂是仕進無望。若不能及時洗刷,即便是時過境遷,這污名大概也要背負一生,成為他家累世相傳洗刷不掉的污點,南頓王用心可謂歹毒!

    恨恨看了一眼被擒押在隊伍中的彭會,杜赫才又對沈哲子說道:「多謝沈郎仗義而助,使我不至蒙冤難陳!北地雖是板蕩不靖,我卻絕不敢為害我衣冠之士暴行!」

    「我自信得過道暉兄,所以一俟得知道暉兄出事,便派人往各方打探,終於察知一點端倪。」

    沈哲子笑著指了指那滿臉血漬的彭會:「若說害我衣冠之士,此獠才是真正惡徒!惡行累累,令人髮指!今次為道暉兄洗冤,亦為人間除此盜拓!」

    頓了一頓後,沈哲子才又說道:「道暉兄今次之厄,若深究一番,不乏受我家所累。幸而道暉兄無事,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

    「沈郎切勿言此,終究是我家人小節有失,先有取咎之舉惡於人前。」

    聽到沈哲子這麼說,杜赫便知自己猜測,神情不乏悔恨道:「我只恐此事仍有波折,或要牽連到沈郎。唉,早知今日之患,當時何苦……」

    「人事艱辛,禍福都是難測。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追悔已是無益,應思該當如何善理首尾,才算沒有辜負所受之厄。」

    沈哲子這種就事論事,而不過多虛言臧否的態度,讓杜赫頗感心安。說實話,面對這個局面,他已經心亂,不知該如何處理。若連沈哲子輕言相棄的話,那他更要完全的絕望了。

    「赫有何德行,竟得郎君如此厚遇!惟此一身可供遣用,日後但有所令,萬死不敢相辭!」

    沉吟半晌後,杜赫在馬背上凝聲說道,早先心內還有些許南北殊途的糾結,這會兒已是蕩然無存。經此一事,他心中已經漸漸有了一個清晰答案,相對於糾結什麼南北之差,他想要在江東立足,首先要考慮的應該是脾性和行事風格是否能相得益彰。

    杜赫自知他本身所學、對時局的看法以及對未來的展望,其實都是有悖於時下主流。眼下些許薄名,不過是由於沈家力推,加之時下都中對於北地形勢的恐慌,等到這一股風潮過去之後,喧囂自然歸於沉寂,而他若有什麼進望,或也終將夭折。畢竟就算是褚季野對他的看重,也更多是出於舊誼而非他的意趣或才學。

    沈哲子聞言後便是一笑,卻也不再多說。響鼓不用重錘,可是他這重錘已經快將杜赫這鼓都砸破,若還不能取得一點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也只能說他自己眼拙了。

    一行人繼續前行,將要到達東籬門時,前方燈火通明,大隊人馬列隊於籬門之前,不乏肅殺氣氛。眼見此幕,杜赫神色已是一凜,沈哲子微微抬手,一眾龍溪卒們紛紛持住刀兵弓矢,快速擺出一個衝鋒陣勢。

    隊伍後方的宿衛兵尉眼見此幕,更是叫苦不迭,硬著頭皮衝上前想要阻止動武,而對面陣營中也有一人高呼道:「來者何人?」

    「將軍,我等護衛沈郎一眾由城外返回,正要入城啊!」

    聽到這聲音,那宿衛兵尉幾乎要哭出來,實在是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此事了。

    聽到這答話,對方陣型徐徐散開,然而又有幾名豪奴簇擁著一個華袍中年人行出,正是南頓王。

    「入夜已深,不知海鹽男因何事出城?天黑路險,可要當心啊。」

    南頓王笑吟吟站在那裡,只是在火把搖曳光芒映襯下,那笑容顯得有幾分陰冷。

    「多謝大王關心,我出城去,本為殺賊,又豈會畏懼險途。」

    沈哲子亦回以微笑,堂而皇之率眾行向籬門。

    「慢著,你身邊那人可是早先偷盜我家林木的京兆杜赫?此人尚有官非在身,王化之下,海鹽男你可不要包庇匪徒,還是將人交給宿衛收押吧。」

    見沈哲子態度對自己不甚恭敬,南頓王眸子一閃,旋即便指著隊伍中的杜赫冷笑說道。


    被事主大庭廣眾之下指認,杜赫頓時羞愧難當,已有無地自容之感。

    沈哲子上前一步阻住南頓王視線,笑語道:「此等小事,也勞大王耿耿於懷。我倒覺得,大王該為另一件事憂心更多。」

    說著,他將手中馬鞭輕輕一擺,旋即劉猛便撥馬上前,露出橫在馬背上神情委頓到了極點的彭會。

    「大王救……」

    「住口!」

    彭會剛要開口,便被劉猛一掌擊在腦後,慘叫聲陡然頓住。

    眼見此幕,南頓王目眥盡裂:「海鹽男,你是要與我為仇到底?我自問待你不薄,幾番禮請不得回應,竟換來你如此苦苦相迫!」

    「大王言重了,你是宗中長者,若真有教,晚輩豈敢相辭。即便一時禮缺,稍後必有補全。」

    沈哲子依舊笑吟吟說道,話說他還真不知南頓王待他有多厚,不過本來就已經打算與對方翻臉,這會兒也不必顧忌什麼顏面,頓了一頓後又笑語道:「大王或許還不知此獠為何人,我倒可為大王解惑。這髡首賊子名為彭會,往年多沿大江劫掠商旅。此賊流竄南北,狡詐異常,向年晉陵庾使君重金懸賞追捕,卻始終難以將之緝拿歸案。」

    「大王可知我由何處將此賊擒來?居然是在大王於東郊的園墅中!此獠賊膽包天,居然潛藏在大王苑中,挾持一眾莊人,難怪搜捕不到,其意如何,簡直令人細思恐極!由此亦足見大王乃是宏福天佑之人,我不過是出城閒遊一遭,竟為大王解此隱禍。不過經此事,大王亦要有所警惕,萬勿再被賊人所乘,否則我真為大王憂懼。」

    南頓王臉色已是鐵青,牙關幾乎都咬碎,還要強忍怒火聽沈哲子一本正經的胡謅,心內已經恨不得將這少年碎屍萬段,臉上勉強擠出一絲扭曲至極的笑意:「如此我真要多謝海鹽男助我擒賊,我向來慣居都中,城外園墅少有看顧,哪知那裡發生了何事。」

    「大王不必客氣,彼此都為宗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看著南頓王那陰鬱到了極點的神情,沈哲子心中惡趣陡升,便覺當年自己入都時受其所迫那種窘迫終於有所舒展奉還,順便還收了利息。

    「不知海鹽男能否將此賊交給我?我懷疑他仍有黨羽藏匿在我家園墅中要對我不利,需要盤查一番。」

    雖然心中已經怒極,但南頓王還是強忍怒氣耐著性子說道,姿態都放低下來,不再持長輩尊者口吻。

    看到那彭會滿臉血漿,頭顱更是血肉模糊,南頓王心中亦是深恨,此等鄙薄之人實在難托大事,居然這麼輕易就被旁人擒獲。也幸虧他雖然禮待這兇徒,但心中多少有些輕視,不曾讓其過多涉入自己所謀大事,否則這會兒他真不知該如何做了。

    但無論如何,也不能由得這彭會落在沈哲子手裡,南頓王已經打定主意,一俟此人落回自己手中,便要將之幹掉永除後患!

    沈哲子聞言後笑語道:「大王園中竟有此凶人藏匿,不知早先園中林木被盜伐之事,是否有誤會?」

    南頓王聞言後神色鬱郁道:「正是如此,此事我已查清,乃是園中管事疏忽,恐被治罪而攀咬他人。由此給杜君增添諸多不便,實在是抱歉,稍後我歸府會嚴懲家人,另具厚禮登門致歉。」

    見堂堂一位宗室王者,竟然被逼迫得要曲意應對,發違心之言,杜赫心中也是感慨。他多聞家中長輩言起中朝諸王之威赫權勢,再對比眼下,益發有感於懷。他自無沈哲子那般氣壯,加之本身就是理屈,聞言後下馬拜道:「白身豈敢當大王執禮,既然此事已經了結,彼此相安無事已是最好。」

    他家雖然做錯事,但前幾日一場驚魂也算償還,他是打心底里要對這位宗王敬而遠之,彼此再無糾葛。

    「既然如此,沈郎肯否將人交給我了?若不能嚴查此獠餘黨,我實在寢食難安。」

    南頓王又苦著臉望向沈哲子。

    「言到此節,大王大可不必擔心。此獠餘黨,已經盡數被誅殺於大王苑中。若大王尚有疑慮,不妨前往園中檢點屍首。至於這賊首,尚與多樁命案有涉,暫時還不能交給大王。」

    沈哲子笑語盈盈道,並不打算就此揭過此事。

    「海鹽男,你好,好得很!」

    南頓王聞言後,雙拳緊握,咬牙切齒道。

    「舉手之勞罷了,實在不當大王如此厚贊。」

    望著南頓王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沈哲子亦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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