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1章 轉移支付(1 / 1)
第2131章 轉移支付
在半分鐘以後,林三酒就明白了一件事:再怎麼舉止像人一樣的豬,也是不能做護士的。
至少,它們此刻的身份絕不會是護士——不管元向西有什麼樣的誤解。
「你們怎麼不明白情況的嚴峻?」元向西難得動氣,此時面色緊緊地問道:「外面有一個病人, 你們不知道放著傳染病人在外不管,可能會造成多大的危害嗎?」
「我明白,我明白,」為首的豬穿著一條藍短褲,舉起前蹄擺了幾下。
三頭豬不知是從哪裡找來的三件不同顏色的大號男式短褲,為了能將它們穿在腰上, 把鬆緊繩都抽了;從林三酒的角度,她看不見豬尾巴是怎麼從短褲里伸出來的,因為那三頭豬正面朝著室內, 嚴嚴實實地堵住了門口。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嘛,這個末……這片區域裡連人都沒有幾個,病症傳染給誰去呀?伱晚去個幾分鐘也沒關係。」穿藍短褲的豬口氣十分通情達理,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循循善誘了:「我們先把一點小問題處理了,然後你放心,我們幾個親自幫你去把病人帶回來。」
元向西沒出聲,掃了掃門口。
他、導師以及神婆,都不以武力見長;更何況他此刻作為醫護人員,遇見這種情況,恐怕也根本想不到要打倒自己的「同事」——誰在單位發生爭執,第一反應是動手?
糟了,林三酒模模糊糊地想。竟偏偏是這個節骨眼上,元向西被阻攔住了;清久留早就沒了意識, 再幫不上忙了——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仍然在呼吸。
那幾頭豬聲稱自己是護士……不, 幾頭豬知道應該聲稱自己是護士這件事本身,就證明了,它們是有備而來的。
「要處理什麼問題?」元向西果然暫時讓步了。「要多久?」
「別擔心,出於系統的治療要求,我們只是臨時需要對一個病人做檢查,很快的。」
藍短褲生著長長的豬嘴,黑豆般的小眼睛,可如此標準的一張豬臉上,卻能做出一個像人類似的笑,露出嘴裡的一排稀疏歪斜的下牙。它說著,在房間裡四下看了一圈,目光從每一個瀕死的人類進化者身上都蜻蜓點水一樣掠了過去,最後停在了人偶師身上。
它示意另一頭穿黃色短褲的豬把人偶師的生化服面罩打開,眯眼看了看,笑了。
林三酒分不清是自己的病痛讓她止不住地反胃,還是豬臉上的笑。
「就是他。他的……唔,誒呀他的病名就在我嘴邊上了,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急死我了。」它依舊指著人偶師,表情沮喪,下頜長長往前伸著, 更是露出了兩根髒黃的獠牙。「是什麼來著?」
「阿茲海默,」元向西提醒道。
「噢對,」那頭豬一怔,似乎沒想到。「是阿茲海默啊……」
它與身邊另兩頭豬交換了一下目光。自打進門以後,它們似乎第一次覺得情況不大好辦似的,嚴肅了一點。
「試試吧,」穿紅短褲的豬低聲建議道,「我聽說,得了阿茲海默症的人類也不是完全失憶,還是有可能想起一些事的……」
元向西一會兒看看這頭豬,一會兒看看那頭豬,眉頭漸漸又皺了起來。
「那就試試,也沒辦法了。」藍短褲將前蹄扎進短褲口袋裡,掏了幾下,拿出來了一個淺褐色的什麼東西,走了上去。
導師與神婆正一人一邊半扶半扛著人偶師,在穿藍短褲的豬走近時,導師臉上清楚地浮起了一絲顧忌,甚至往後微微一退,好像是下意識地想要避遠一點似的。
藍短褲十分敏感地察覺到了那一個幅度幾乎是肌肉收縮的輕微動作。
「我又不會傷他,都是為了治病救人嘛,」它抬起頭,像是要去拱導師面門一樣,沖他慢慢笑開了嘴。「你們人類啊……是不是老覺得我們豬長得醜,所以討厭我?」
話一說完,不等導師回應,豬就重新轉開了頭。
直到這時,林三酒才意識到,這幾頭豬型墮落種的身高,其實比一般家豬人立起來後要高不少;藍短褲的視線,已經與半彎著腰、被攙扶著的人偶師雙眼平齊了。
「人偶師,」從豬嘴裡滑膩膩地響起了這三個字,口氣就像哄小孩一樣地說:「你看看呀,你看這是什麼?」
它晃了晃蹄子裡的淺褐色東西,在室內燈光下,那東西看著隱約有幾分像是琥珀的質感。
林三酒的視線被擋住了,看不見人偶師的模樣——但是凝固的沉默,依舊木然地垂墜在空氣里。
「你記得這個吧?」藍短褲的豬反覆問道,「來,告訴我,你是怎麼製造它的?你用了什麼?是能力,還是物品?」
它如此關心那一個淺褐色東西的來歷,林三酒卻連那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藍短褲的豬變著法子問了好一會兒,可是「人偶師」此時早就遠去了,留在此處的只有一具空殼罷了;豬見問不出答案,顯而易見地惱怒起來,驀然張開嘴,向人偶師臉上重重喝了一聲:「你裝傻是不是!」
一股尖銳的怒氣直直鑽進了林三酒的腦海里,仿佛在她胸腔與心臟裡帶起了一連串的爆破音。
元向西踏上一步,將人偶師半擋在身後,令那頭豬不得不稍稍往後退了半步。
「你這樣的檢查方法,我倒是頭一次見誒。」元向西歪著頭,打量了豬幾眼。「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想要打探信息呢。」
「你不懂,這是一種刺激他回憶的辦法。」藍短褲的豬也以同樣的、衡量的目光看了看元向西,從鼻孔里噴出一點氣;似乎它也意識到了,眼前這個非人在戰力上是一點風浪也興不起來的。
「可是很顯然你的方式不管用嘛。」元向西實事求是地說,「或者你把東西給我,我來問他,讓我也試試這個治病辦法,或者我們現在去接病人,你們不妨留下來好好琢磨改進一下這個……『辦法』。你說呢?」
藍短褲的豬頓了頓,小黑眼睛又朝人偶師身上轉了一圈。
它低頭看看手中那塊小琥珀似的東西,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抬起頭時,十分猶疑著問道:「他病倒之前,很厲害,是不是?」
儘管豬的面孔正對著元向西,但這一句話卻不像是朝元向西問的——元向西卻一樣很善解人意地回答了:「咳,別說病倒之前了,他如果現在患的是另外任何一種病,現在我們醫院的培根都夠吃半年的了。」
藍短褲似乎正猶豫著什麼事,聽了竟也不生氣,想了想,慢慢往旁邊退開了兩步。「外面的病人比較重要……也不能讓你把那個病人耽誤太久了。」
假如他鬆了口氣,元向西也沒有表現出來。他轉頭給人偶師的生化服面罩戴好,正要動步,不料那藍短褲的豬卻突然又一大步跨了回來,問道:「你們去外面接病人回來,為什麼還要帶上他?」
隔離室里靜了兩秒。
「……需要用他開門,」元向西簡短卻有點僵硬地答道。
很顯然,如果他不提供一個足夠真實、足夠有說服力的答案,很有可能又要被豬堵住去路;但即使不得不說實話,他也儘量把提供的信息量減到最小了。
只可惜,他的這點考慮卻沒有派上用場。
「噢!」穿紅短褲的豬眼睛一亮,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事。「開的肯定是一個飛行器的門吧?我想起來了,那一大堆怪怪的黑格子應該是個飛行器……原來他的飛行器還留在外面!」
「誒,這麼說來……」黃短褲的豬用蹄子撓了撓下巴,「也就是說他還有一個特殊物品在醫療系統外……」
藍短褲的豬朝它們轉過頭,從鼻子裡噴了一聲氣,那穿黃短褲的豬頓時就不再往下說了,換了個話頭:「可以試試,這個就是叫……『排除法』嘛,是吧。」
它們要幹什麼?林三酒覺得這個應該是自己能想明白的問題;只是現在對她來說,思考實在是一件非常**力的事。
「我們說了要幫你一起帶病人回來的,」藍短褲熱心地走到門口,不顧元向西張口反對,揮著前蹄說:「走走,不要客氣,我們一起去接病人。沒有我們,到時你們怎麼把兩個人帶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縮在角落裡的皮娜,突然又發出了一聲尖銳的、絕望的抽氣聲——林三酒這才意識到,她剛才有好幾分鐘都沒有聽見皮娜哮喘發作的聲音。
「拜託……」皮娜朝門口爬了兩步,「救……救……」
藍短褲的豬漠然地朝她掃了一眼,就不為所動地轉過了頭——卻又騰地轉了回去。
「等等,她肩膀上那個旗子,」藍短褲指了指皮娜,朝別的豬問道,「是特殊物品?怎麼沒被醫療系統收走?」
「誒,真的,真是特殊物品!」黃短褲伸著脖子看了看,一側身,恰好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元向西一行人的路。
很顯然,在幾頭豬沒有準備好一起走的時候,它們是不打算讓元向西動地方的——元向西張了張嘴,看了看皮娜肩膀上的【聯邦旗】,卻最終還是沒說話。
「這怎麼行,這都是要給醫療系統交的費用啊,」藍短褲的豬興致很高,騰騰地走近了皮娜,說:「就算她的費用夠了,她的朋友萬一錢不夠呢?這……這就叫轉移支付。」
即使是受窒息折磨的皮娜,似乎對肩膀上的【聯邦旗】也充滿了執著;在那頭豬伸手下來抓旗子的時候,她猛地掙紮起來,又拍又打,險些給那頭豬扇一個耳光——藍短褲似乎強壓著脾氣才沒有動手,卻也不肯裝什麼護士了,一把扯下了【聯邦旗】,又將纏打著它的皮娜給使勁從身上推了下去,立刻轉身就走,低聲罵道:「什麼玩意,撓得我好幾個紅道子……走走,不是要去接病人嗎?」
在皮娜響亮的嗆咳聲中,幾頭豬半押半送的,把元向西一行人給帶出了門;門剛一甩上,鋼條與玻璃頓時再次從牆壁里伸出來,封死了隔離室的門口。
皮娜像個蝦子一樣蜷在地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勉強擠出半句話:「誰、誰還……醒著?」
林三酒想答話,但身體卻沉默地不配合。
余淵慢慢地站起身,走近了皮娜。他每一步都是微微搖晃著的,似乎受了林三酒傳染的病症,肌肉已經快要使不上力氣了。
「你……手裡是什麼?」他低聲問道。
在皮娜一下一下嘶啞的抽氣聲里,她慢慢伸開手掌,掌心裡躺著一個琥珀色的小東西——即使林三酒能仔細看清它的模樣,她也知道自己不認識它。
「我、我們落地後……我看見人偶師……」皮娜說一句話就要停好幾次,才能把話說完:「拿出這個東西……說了一聲『病魔』。」
我昨天睡得很差,兩三點醒來之後始終睡不著,就乾脆去客廳看電腦了。從我家客廳往外看,正好能看見對面樓比我低一層的公寓窗戶,我就那麼無意間一看啊,發現那個窗戶半亮著,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人影,後背靠窗站著,一動不動。
這給我嚇得一激靈,頓時全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