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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波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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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桑很快反應了過來。

    他能發現邵賊,邵賊一定也發現了他。

    這些所謂的長劍軍,就是邵賊派過來遲滯他們的。

    「嗖!嗖!」河對岸飛來了密集的弩矢。

    正在砸河冰的軍士們立刻躲在大盾後面,不知所措。

    另有少許人直接被射翻在地,慘呼連連。

    夫戰,勇氣也!

    王桑聽聞邵勛北上後,嚇得不敢迎戰,此時便自食惡果了。

    對面兩百餘具弩機猝然發難,矢如飛蝗,當場將敵軍逼了回去。

    因為正在行軍南下途中,他們連營壘都沒建,只粗粗用車輛圍了一圈,再放點鹿角、拒馬什麼的,聊做防護。

    敲冰軍士退回去後,營地內更是恐慌。

    現在沒有人對丟棄笨重的財貨感到異議了。人就是這麼賤,之前好說歹說沒用,不少人反對,覺得能將財貨順利帶走。現在麼,一個個慌了,覺得不帶財貨就這麼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總之保命要緊。

    看著滿營騷動的軍士,王桑只覺得心中鬱悶。

    若兄長在這,一定會批評他毛毛躁躁、舉止失措,以至於這會兵無戰心,士無戰意。

    但他也很委屈。

    若非之前兄長屢次敗於邵勛之手,我用得著這麼慌麼?沒必要啊。

    打裴純、干司馬越,我從來沒皺過一下眉頭。甚至配合石超、石勒在河北的戰事,我也很積極啊。

    實在是邵勛這個人——媽的,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撤!」王桑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他留了兩千人在營地內,與對岸的三百府兵隔河對峙。另將騎兵全部派出,向北進發,去碰一碰斷他們後路的千餘府兵。

    至於早半日出發的一千先鋒,到現在還沒消息,估計已讓邵賊圍殲了。

    命令下達之後,整個營地仿佛炸了窩的螞蟻一般,亂糟糟地開始了行動。

    河對岸的長劍軍副督常粲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印象中,王彌的軍隊應該已經擺脫了流民軍的範疇,算是有點戰鬥力了。這會一看,怎麼戰力還倒退了?

    早知道他們這般差勁,君侯排兵布陣時就該大膽一點的啊,不用像現在這般小心翼翼——呃,在常粲看來「小心翼翼」的戰術,在旁人看來已經堪稱「潑辣大膽」。

    「找地方過河。」常粲收起弩機,直接下令道。

    「諾。」府兵們看著對岸鬧哄哄的樣子,士氣陡增,大聲響應。

    而在此時,王桑調集起來的數百騎兵也抵達了陳有根所領的府兵駐地。

    總計千餘人,平日閒著沒事練步槊、長槍的人站在前面。

    日常習練中,自覺箭術不錯的人穿插在步槊手、長槍手中間。

    精通鈍器的人拿著長柯斧、木棓以及鉤鐮槍緊隨其後。

    其他人背負長劍,手持弩機,躍躍欲試。

    敵軍騎兵嘗試著沖了一下,遭到弩機攢射後,丟下二十餘具屍體,退往遠處。

    他們焦急地兜著圈子,拿這群武裝到牙齒的人沒有任何辦法。

    可不要覺得步兵人多才能正面擊敗騎兵,這可不一定。

    唐時蘇定方率五千騎馬步兵追擊西突厥,到地頭後,擇一高處下馬列陣。

    高地也不是很高,至少騎馬可以衝鋒,只是會減速。

    西突厥將蘇定方團團圍住,連沖三次,都沖不動,最後甚至因為傷亡太大,士氣重挫,最終被蘇定方調集步騎萬餘人反殺。

    此時王桑帳下的騎兵就遇到了這個困境,而且人數還比府兵少,甲具、器械更不如他們,實在不知該怎麼衝破這千餘重甲府兵。

    陳有根登上高處,看了一會後,直接掣起重劍,飛奔而前,大吼道:「隨我殺!」

    山坡上響起了鼓聲。

    整整八百名府兵排著整齊的隊列,向敵軍騎兵所在方向殺去。

    他們的步伐不快,很好地維持著體力,一些膽大的弩手在裝填完畢後,甚至遠遠前出,試圖射擊騎兵。

    步弓手也躍躍欲試,他們散在步槊手、長槍手兩側,慢慢遊走,只待敵人靠近,便用手中的強弓給他來個驚喜。

    敵軍騎兵被迫動了起來,遠遠拉開距離,然後繞到府兵側翼甚至後方,尋找機會。

    但這短短小半個時辰,又能有什麼機會?

    府兵們呼吸平穩,氣定神閒,體力、精力顯然還很充沛。

    敵軍騎兵轉了一圈後,實在沒找到良機,便又策馬奔向遠處。

    陳有根不耐煩了,讓人舉起旗幟。

    片刻之後,留守小高地的四百府兵齊齊上馬,手握粗大的馬槊,以雷霆萬鈞之勢沖向敵軍騎兵。

    「爾母婢!」

    「殺賊!」

    雙方近千騎兵在曠野中展開了廝殺。

    一方是披甲重騎兵,一方是輕騎兵,只一下對沖,王桑部就吃了大虧,直接被打散了。

    有人昏頭昏腦亂跑。

    陳有根率步兵上前。

    只見鉤鐮槍一勾,戰馬便痛苦地倒在地上。

    敵軍騎兵技藝嫻熟,半空中便躍馬而下,在地上一個翻滾,卸去了衝力。剛要起身,卻聽「嘭」地一聲脆響,一柄長柯斧重重砸在他的腦袋上。

    還有人更慘,直接被長長的木棓擊落馬下,口吐鮮血,掙扎了許久都沒能起身。

    一名府兵上前,重劍直接捅進心窩,幫他結束了痛苦。

    「嗖!嗖!」密集的箭矢射了出去。

    任何瞎跑亂撞過來的敵軍騎兵都要接受這樣的「檢定」。很顯然,大部分人都無法通過,往往人和馬都被射成了刺蝟。

    戰鬥不過持續了一兩炷香的時間,數百敵騎就被殺了個七零八落。餘眾盡皆膽寒,在發現那些馬槊騎兵又要衝鋒時,立刻撥轉馬首,一溜煙散去。


    陳有根用力斬下最後一顆頭顱,看著倉皇退去的敵騎,哂笑一聲。

    步騎配合所形成的戰鬥力,比單純步兵或騎兵強太多了。

    關鍵是步兵——尤其是重甲步兵——往往跟不上騎兵的速度,這是最大的桎梏。

    還是要有馬,很多馬!

    哪怕不是戰馬,只是駑馬,甚至是騾子,都有極大價值。

    馬的速度是快,但馬力是有限的。只要我多帶幾頭騾子,換著騎,早晚能追上你那些已經跑不動的馬。

    一旦追上,他手底下的這些重甲步卒就能把敵騎殺得七零八落。

    就是太貴了,太貴了啊。

    「騎軍前出,襲擾賊軍大隊。」擊潰敵騎後,陳有根開始下令:「步軍當道列陣。今日就是死,也得死在這條路上。」

    「諾。」府兵們大聲應道。

    ******

    洧水南岸,已經出現了高高飄揚的「邵」字大旗。

    十里的路程,如果是在山間,可能要走半天甚至大半天。

    如果是在平原,大概也要走小半日。

    但當你放棄警戒,全速行軍的時候,可能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到了。

    邵勛看著周圍空曠無限的原野,決定冒這個險。

    他將義從軍的數百騎遠遠散了出去,聊做警戒,然後帶著六千銀槍軍戰兵,甩開輜重車隊,全速前進。

    他們甚至連甲都沒披,只帶了槍、弓、刀三大件——正常行軍,一般也不會持槍上路,太礙事。

    未時初刻,數千人便抵達了洧水南岸,然後尋找凍得硬實的河面,大舉通過。

    洧水北岸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屍體,絕大部分是賊軍,另有少量府兵。

    銀槍軍士卒目不斜視,繼續前進。

    邵勛走在最前面,微微喘著粗氣。

    他看了眼左手邊的某位親兵,笑道:「張大毛,累不累?」

    張大毛喘著粗氣,不好意思地笑道:「有點累。」

    邵勛大笑,道:「追上賊軍,殺他個人頭滾滾,然後取其財貨。這麼一想,是不是就不覺得累了?」

    張大毛靦腆地一笑,道:「我想要一匹絹,回去後給阿娘做身新衣裳。」

    「會有的。」邵勛點了點頭,說道。

    說完,又看向右手邊一人,道:「楊勤,第一次上戰場,怕不怕?」

    楊勤是洛陽度支校尉楊寶之子,今年十五歲,來邵勛身邊當親兵一年了。

    「君侯。」楊勤年紀小,氣喘得厲害,斷斷續續說道:「我我只怕被人忘了。」

    「死都不怕?」

    「死就死了。」少年郎愛面子,分外聽不得別人說他怕死,梗著脖子道:「但死了之後,被被人忘了,我受不了。」

    「不會被遺忘的。」邵勛看著遠處隱約可見的賊軍後衛部隊,道:「保衛桑梓,抵禦外侮,怎麼會被人遺忘呢?」

    說完,他挽住了楊勤的手臂,道:「加把勁,堅持住。殺他個人頭滾滾!」

    「殺他個人頭滾滾!」張大毛、楊勤齊聲喝道。

    「殺他個人頭滾滾!」更多的人應和起來,聲浪漸起,此起彼伏,傳遍了整個原野。

    從空中俯瞰而下,前方數百步外,常粲率領的府兵已經二度上馬,反覆糾纏著撤退中的王桑大軍。

    王桑分出了一部分人對付他們,但因為士氣低落,效果不是很好。而且他們有馬,實在沖不動就上馬暫退,尋找機會再來。

    王桑似乎已經發現銀槍軍追來的事實。

    他焦急萬分,又分出一部分人斷後,試圖阻擋追兵。

    追兵加快了腳步。

    遠遠望去,便如一道銀色的波浪,以萬分兇猛之勢撞向崖岸。

    第一道波浪之後,是第二道波浪,無窮無盡

    「咚咚咚」第一通鼓聲響起。

    銀色波浪的速度陡然加快。

    「咚咚咚」第二通鼓聲響起。

    「嘩啦啦!」長槍放平的聲音此起彼伏。

    對面射來了箭矢。

    矢借風勢,又快又急。

    親兵們紛紛衝到邵勛身周,大盾層層疊疊,遮護得密不透風,怕是強弩射來都能給它擋下。

    邵勛左手持刀,右手拽著已經有點跑不動的楊勤,豪情萬丈,笑道;「賊軍已在近前,衝上去,把他們打垮!」

    「咚咚咚」第三通鼓聲響起。

    士兵們開始小步快跑,挺著長槍就沖了上去。

    海浪狠狠撞上崖岸,將其擊得粉碎。

    斷後的兩千賊軍沒能抵擋哪怕一刻,瞬間給沖了個七零八落。

    楊勤輕輕掙脫了邵勛的手臂,橫刀護在他身前。

    張大毛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更多的人越眾而出,追在敵軍身後,殺聲如雷。

    王桑中軍受到驚嚇,隊形越來越散亂,漸漸控制不住。

    他立在當場,下令全軍停止撤退,轉身禦敵。

    銀色的波浪又涌了過來,重重砸下,崖岸徹底崩潰。

    海浪順著縫隙湧入,把崖岸分解成一塊塊,然後將其包圍、淹沒。

    崩解的土石在海浪中浮浮沉沉,漸漸消融於無形。

    沒有任何人能逆轉這種趨勢。

    滔滔大勢之下,試圖阻擋的人只會被擊得粉碎。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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