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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遲恐晚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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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下旬以後,洛陽戰事愈發激烈。

    匈奴人已經完全占領位於黃河南岸的湖、弘農、陝三縣,並屯兵新安東,控制了函谷的東大門。

    歷朝歷代,函谷關的位置不太一樣。

    秦函谷關在弘農縣西南(今靈寶境內),古稱桃林塞。

    春秋時晉侯使詹嘉處瑕守桃林之塞。

    這條路也不是一直都能走的。

    《三秦記》記載:「桃林塞在長安東四百里,若有軍馬經過,好行,則牧華山休息林下;惡行,則決河漫延,人馬不得過矣。」

    可見各個時期地理條件不一樣。在黃河河道變動之後,人們開闢新路,函谷關所鎮之路漸漸荒蕪,無人穿行,潼關應運而生——潼關既能擋住桃林塞舊路,又能截住新路,重新取代了函谷關的地位。

    在新安縣東六十餘里(今新安境內),還有漢函谷關舊址。

    漢函谷關其實沒啥用,因為它只能守住新安道,而無法擋住宜陽道,關東大軍西入關中,可以繞道洛水河谷,繞過漢函谷關,但繞不過秦函谷關。

    匈奴人此時屯兵之所便是漢函谷關。

    歷史上北周在此築城,曰「通洛城」,以逼齊。

    洛陽中軍剛剛在此與匈奴人打了一仗,大敗,損兵三千,餘眾潰入山中,躲避匈奴游騎捕殺。尤其是那些從新安縣本地征來的丁壯,直接跑回家躲起來了,再不想為朝廷賣命。

    整個八月,匈奴都在此營建城池,看樣子不想走了。

    「弘農這麼一處鳥不拉屎的地方交給我,唉。」王彌登上澗水以東的坂道,居高臨下眺望。

    他身邊還跟著四人,分別是幕府長史張嵩、帳下督徐邈、外都督高梁以及牙門將王延——這個與國舅同名之人乃東萊王氏族人。

    聽到自家主公嗟嘆,張嵩上前一步,勸道:「弘農雖久歷戰亂,但到底是一塊根基,今又得新安,便有四縣之地。侍中當在此勸課農桑,操練兵馬,伺機向南越崤山,取黽池。此縣在手,大軍南下之時,便有歇腳之處,或可緩圖洛川之宜陽。」

    「宜陽雖止一縣,但地域遼闊,抵得二三縣之大,邵賊經營有年,戶口眾多,較為富庶,取之大利也。」

    「得宜陽之後,侍中不宜輕進洛陽,但溯洛水而上,取晉之上洛,以為後方。」

    「如此勠力經營數年,就站穩腳跟了。」

    張嵩侃侃而談,說得王彌心情好轉,便笑道:「此為君之隆中對耶?」

    張嵩尷尬而笑。

    他何德何能,敢自比諸葛孔明?王飛豹也沒劉玄德的本事啊

    不過,劉玄德蹉跎半生,大部分時候的本錢,可能還沒王飛豹多呢。

    侍中的部眾又恢復到了三萬餘人,其中不少是關中降兵。

    在這件事上,天子(劉聰)是非常厚道的。或許,他也存著制衡的心思吧。

    趙染、趙固、石超、石勒等輩,都不是省油的燈。

    哦,對了,還有曹嶷。他最近正在青州擴張地盤,穩固統治。

    對這個人,無論他還是王彌,都心情複雜。

    聽聞曹嶷出征時,遇到士人隱居之所,嚴令軍士不得騷擾,並遣人奉上禮品示好。

    消息傳出去後,得到了一些人的讚揚。

    曹嶷是個有頭腦的人,但王侍中寧願他沒頭腦,唉。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現在王侍中對曹嶷也沒那麼多嫉妒了。畢竟他被安排到了弘農,與青州相隔甚遠,不太可能東還了。

    如此,不如結個善緣,畢竟曹嶷曾是侍中舊部,香火情分還是在的。

    「聽聞邵勛開府了?」王彌看著遠處荒涼的平原,問道。

    「以平東將軍開府。」

    「黽池那邊歸誰管?」

    「河南尹劉默。」

    「不歸邵賊管就好。」王彌鬆了口氣,道:「先將函谷故關收拾起來再說吧,不然沒法向朝廷交代。」

    說這話時,坂道上大隊騎兵正在東行,往洛陽方向前進。

    這是朝廷禁兵,戰鬥力不是他們能比的,也不是臨時徵發起來的匈奴雜胡可比的。

    王彌固然對漢廷沒太多忠心,但有時候不得不低頭。

    至於黽池,既是地名,也是縣名。

    洛水之北有熊耳山,雙巒競舉,狀同熊耳(小熊耳山,非南邊的大熊耳山)。山際有池,池水東南流,水側有一池,世謂之黽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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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池子,因水中有一種蟲子叫「黽」,故得名,大體位於金門、檀山二塢北面的山裡。

    山里其實沒什麼人,黽池縣自曹魏年間就寄治洛水河谷平原中的蠡城。

    蠡城歷經風雨剝蝕,傾頹不堪,破敗無比。

    此時的黽池、蠡城,既無百姓,又無縣令,就只剩個地名了。

    王彌如果僅僅只想占據山裡的黽池縣域,那不難,因為根本沒人防守。

    如果想南下占領寄治宜陽縣境內的黽池縣城(蠡城),則只能走山中小路。

    但他也沒辦法,擴張路線已經限死了,除了東面的洛陽,就只有南側的宜陽了。

    「洛陽那邊打得怎麼樣了?」王彌下了坂道,問道。

    「晉人在新安吃了敗仗,又退回去了。」徐邈說道:「也不知他們發了什麼瘋。上次來洛陽,龜縮城中,堅守不出,這次卻又至新安廝殺,也不知道現在是誰在指揮。」

    「何止新安,他們在芒山也打了一仗,河南尹劉默親自指揮,為安西將軍(劉雅)所敗,損兵四千。」高梁又道。

    「劉安西在長安、洛陽兩勝,勢頭不錯啊。」

    「那是,將來或還有生發。」

    幾人說話間,已回了營地。

    被抓來的河南百姓戰戰兢兢地伐木取石,修繕關城。

    王彌看都不看,直入大營。

    他現在要為將來考慮了,宜陽是他前進路上最大的阻礙。

    ******

    天子司馬熾又來到了城北大夏門城樓。

    上半年他親御西明樓,指揮若定,以五千涼州軍為先鋒,數萬人馬繼之,大敗呼延晏。

    這才過去半年,沒了涼州軍,禁軍竟然兩戰兩敗,讓他一下子清醒了。

    原來,禁軍爛到這種程度了?明明之前他們鼓譟而進,大呼酣戰,勇猛無比的啊。

    「陛下,禁軍只能打順風仗,無法逆戰得勝。」王衍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再敗一二場,洛陽亦不得保。」

    「陛下,切勿浪戰了。」荀藩本來對王衍老是嚇唬天子是有點意見的,但這會卻覺得該嚇一嚇,免得天子自我感覺良好亂來,只聽他說道:「臣聞有將士怨家中田畝不得收,還要出城死戰,更無賞賜,欲鼓譟散去。」

    「什麼?」天子大驚,問道:「可已將其明正典刑?」

    「三部督徐朗已將騷動壓下。」荀藩說道:「但不能再浪戰了,現下只能固守。軍兵士氣低落,能守一日是一日吧。」

    天子聽得一愣一愣的,臉色也更加惶急了。

    「需得有精兵強將入援。」王衍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譬如人要有三魂七魄,無此則為行屍走肉矣。」

    「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天子煞白的臉慢慢轉紅,紅到有些不正常,似乎在羞惱什麼一般。

    良久之後,他雙手撐在牆頭,神色黯然。

    「遣使至諸征鎮,請其發兵入援洛陽。」良久之後,天子說道:「就對方伯們說,洛京危急,若今日,尚可救,後則無逮矣。」

    荀藩聽了暗暗嘆息。

    天子固然不成器,但這般低三下四求人,讓他心裡也很不好受。

    一兩年間,局勢急轉直下,天家的威望蕩然無存。

    作為依附皇權存在的他們,卻不知還能在朝堂上坐多久。

    城北響起了悶雷般的馬蹄聲。

    偌大的洛陽穀地,竟然成了匈奴的跑馬場,誠可嘆也。

    肥沃的農田園囿,已然成了匈奴的牧馬地,誠可哀也。

    根據禁軍傳回來的消息,劉漢大軍見強攻拿不下洛陽,於是改變打法,蠶食洛陽周邊,一步步收緊洛陽脖子上的絞索。

    前有王彌在新安築城,後有劉雅在偃師、緱氏等地攻拔塢堡,這是打算賴著不走了。

    其實也很正常吧。

    拿下長安後,劉聰的注意力又轉回了洛陽。他現在一定很想拿下此城,以這種標誌性事件,向全天下宣告天命的轉移。

    沒有人知道匈奴將在此盤踞多久。

    也沒有人知道洛陽能守多久。

    或許,召外鎮兵入援是必然的,王夷甫的建議並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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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遲恐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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