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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俸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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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梨院只建起了一小部分,但僕婢已經有了數十人。

    此時已近正午,廚房立刻忙活了起來,給魯陽侯的親兵做飯。

    大廚房旁邊的小廚房內,裴氏、盧氏二人在親自忙活。

    兩人都紅著眼睛,顯然是哭過一場的,尤以盧氏哭得最傷心,臉上竟然還有淚痕。

    裴妃取來細絹,置於一木架上,然後將麵粉倒在上面,慢慢篩出細白面。

    「冬日天寒,涕凍鼻中,霜成口外,充虛解戰,湯餅為最。」裴妃一邊篩面,一邊說道:「你多久沒做過飯食了?婦功都忘了吧?」

    盧妃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多年了。」

    「我也好些年沒做了。」裴妃嘆了口氣。

    兩人說話間,已合力篩了一些白麵粉出來,然後加水和面,揉搓。

    裴氏、盧氏很用力,面被挼(ruo)得極薄。

    裴妃拿刀比劃了一下,在麵皮上切割,二指寬、兩寸長一斷。

    片麵皮的時候,她瞟了一下盧氏,忍著心中的酸澀,道:「若有孩兒,將來年老體衰之時,還可讓他親手制一盤湯餅,卻比僕婢做的更美味。」

    盧氏先是臉色一黯,然後又是一紅。

    女人年過三十,卻連個孩子都沒有,她以前不願想、不敢想,現在想起來,又想大哭一場了。

    難道真指望司馬黎侍奉她養老?

    那孩子十歲了,還不肯離開長安,定要留在親生父母身邊,盧氏怎麼也無法將其當做兒子看待。

    嫂嫂這話的意思,她也明白,其實是讓她改嫁——不,其實不是嫁,而是被人納了。

    但她又有些不甘心,范陽盧氏的女兒,怎麼能給人為妾呢?況且她是王妃,臉還要不要了?

    「這個邵勛,怎麼就盯著司馬家的女人」盧氏有些悽苦,不小心把心裡話說了出來:「難道他要奪了司馬家的江山,還要司馬家的女人麼?」

    「薰娘怎如此粗俗?」裴妃臉一紅,斥道。

    不過想想也是,太白下凡,就是來當司馬家女人克星的嗎?

    兩人說了會話,氣氛沒那麼尷尬僵硬了。

    裴妃臉仍然很紅,也有些委屈,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要面對盧薰異樣的眼神。

    盧妃的臉也有點紅。

    有些時候她會看一些描寫空閨怨婦的詩賦文章,她以為是思念亡夫所致,現在發現,好像不全是這個原因。

    「夠了,就這麼多吧。」二人忙活得額頭冒汗,整出了一大盤面片,然後便拿去隔壁廚房,放入煮透的沸水中,急火逐湯熟煮。

    裴氏、盧氏你一片我一片,很快把盤裡的面片都放入了鍋中——此物在唐代稱「不託」,有種說法是原本手托麵團在鍋邊撕片,後改為案几上片面或手撕,不再手托,故有此名。

    面片很快煮成。

    裴妃將其撈了出來,置於碗中,盧妃則澆上肉汁調拌。

    湯餅一共做了兩碗,一碗給邵勛,一碗給裴康。

    裴、盧二人看了,都很有成就感。

    貴族女子從小修習婦功,湯餅、水引餅之類簡直是必修課,但她倆養尊處優多年,技藝有些荒疏,不知道多少年沒給家人做過飯了。

    今日一看,還好,做得不算太難看。

    「弱如春綿,白若秋絹。」裴妃贊道。

    「氣勃鬱以揚布,香飛散而遠遍。」盧妃接了一句。

    「行人失涎於下風,童僕空嚼而斜眄。」

    「擎器者舔唇,立侍者乾咽。」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然後樂不可支地笑了。

    奇怪的女人!

    笑完之後,便一人端著一碗,前去給裴康、邵勛二人遞進飲食。

    裴、邵二人正在廳內閒坐著,先聊了會征伐河北的事情,然後便提及了河東局勢。

    正在這時,兩女端著湯餅過來了。

    「先吃飯。」裴妃將自己端著的碗放在父親面前,說道。

    盧氏糾結了下,走到邵勛身旁,將碗輕輕放下。

    「大冬天的,吃一碗湯餅,真是極致享受。」邵勛贊道。

    裴康點了點頭,看了看女兒,心中無語。

    二人不再說話,開始吃湯餅。

    裴、盧二人退到外間,迎著暖陽,信步走著。

    她們登上了一處依山而建的亭閣,看著遠處光禿禿的樹林、冰封的河面以及渺無人煙的荒草地,心中都感受到了難言的寂寥。

    「這般蕭瑟景物,好似這個世道。」裴妃倚在欄杆上,眉宇間多有憂愁。

    盧氏亦有所感,沉默不語。

    「起初,我也是惶恐不安,心有所感」裴妃又道。

    「嫂嫂,我不會說出去的。」盧氏低著頭,輕聲說道。

    裴妃臉有些熱,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說,只能隨口說道:「來廣成澤避難的公卿士人越來越多了。亂糟糟的世道里,你孤身一人,便是家將家兵亦不可靠。」

    盧氏臉一白。

    試問如果一個王府頗有資財,且這個王府已經沒有男人,只剩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妃,世道又愈發混亂,朝廷威望日衰,秩序一天天崩壞,會怎麼樣?

    盧氏忽然間明白,她跑來和東海王妃一起住,固然有兩人關係不錯的因素在內,但真的沒有其他原因嗎?

    有些東西,她沒有去深想,但趨利避害的本能已經幫她做出了決定。

    尤其是某些所謂的親戚、某些所謂的家將看她的眼神,她甚至都不敢仔細查賬。

    「嫂嫂。」盧氏抱住裴妃,已經眼眶微濕。

    裴妃臉更熱了,心中羞愧無比。

    為了掩蓋某些事情,不得已嚇唬盧氏這個相對單純的女子,與她一直以來所尊奉的東西相悖,總感覺沒臉見人了。

    若按照她的想法,邵勛身邊最好一個女人都沒有,但她也知道這是奢望。

    亂世死人堆里殺出來的武人,又如旭日初升,不斷崛起,怎麼可能呢

    他已經不被任何人束縛了。

    越往後,她們這些嬌女貴婦就越要依靠人家。

    風呼嘯吹來,遠方的山麓傳來了開山取石的聲音,即便在這個寒冬臘月間,亦沒有絲毫停歇。

    南下營建別院莊園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

    裴、邵二人吃完湯餅之後,繼續議事。


    前弘農太守裴廙丟了官,邵勛本身有鍋,在與裴康計議一番後,給了他魯陽國丞之位。

    此職第八品,比太守低,算是國相的副手。

    老裴還提了柳安之。

    柳安之帶了五百部曲私兵過來,其中三百人是裴家的,兩百人來自柳家。

    外加三千餘匹絹,這是裴家出的,比朝廷賞賜還多——邵勛晉爵魯陽縣公,賜絹一千八百匹、錢千貫、金銀器百件。

    邵勛給了侍郎一職。

    「郎中令暫缺,柳安之可領侍郎一職,五百部曲編入義從軍,問他願不願意。若願,年前即可上任,不願就回去吧。」邵勛說道。

    郎中令(第六品)是個非常關鍵的職位,大體有三項職責:其一是負責領地內選舉,其二是負責宿衛工作,其三是傳達教令。

    其他兩項還沒什麼,宿衛可是非常緊要的。

    宿衛的含義,不僅僅是侍衛,那太狹隘了。

    在這會,野戰部隊輪番宿衛京城、宮廷,宿衛軍就是野戰主力——洛陽中軍駐紮在城內的部分,就被稱為「宿衛七軍」或「宿衛七營」。

    郎中令可安排宿衛軍駐防、傳令調動等,是非常關鍵的職務。

    在邵勛的規劃中,銀槍軍、長劍軍將是未來的宿衛軍,保衛他的「首都」,義從軍、牙門軍是「外軍」,在戰略要地充當駐防軍或一線反擊力量。

    所以,郎中令他不可能交給外人。

    學生兵是最合適的,但他們現在資歷太淺,即便這些年已經陸陸續續有七八個人入太學掛名,有做官的資格了,但年紀太輕,不適合當六品郎中令。

    所以郎中令暫缺,邵勛親自兼任這個職務。

    郎中令下有八品侍郎兩員,算是副手,一個給柳安之,另外一個給陳有根。

    侍郎可自辟屬吏,不過不用他們自己找人了,邵勛打算給他們塞一批河北過來的士人、豪強子弟。

    從今往後,銀槍、長劍二軍的集結、駐防、調動將由事實兼任郎中令的邵勛負責,兩位侍郎帶著屬吏傳達命令、巡視諸營、清點人員及裝備。

    一切都按制度來。

    「他來都來了,怎會不願意呢?」裴康哈哈一笑,顯然對八品侍郎比較滿意,笑完又問道:「你現在給了幾個官了?」

    「相、丞各一、傅一、侍郎二、大農一(褚翜)、典衛令一(唐劍)、典書令一(羊茗),總計八員。」

    「年支多少?」

    邵勛算了一下。

    國朝官員俸祿發放的標準,非常混亂。

    在秦漢時期,使用的是「秩石」制。

    曹魏時期則出現了官品。

    到了這會,則是秩石、官品並行的「雙軌制」。

    到南北朝中後期,則基本就是官品制了。

    所以,「雙軌制」運行期間的官員俸祿標準,是比較混亂且奇葩的。

    魯陽國相崔功,第五品、秩千石(有些縣令也秩千石,有些太守則是兩千石),按照國朝標準是月給糧五十斛(一年600斛),春給絹三十匹、秋給絹七十匹、綿七十斤,另有菜田六頃、田騶六人。

    他這個第五品的官,和尚書令一個工資標準。

    是的,尚書令秩千石,有些大縣縣令也秩千石,而前者總攬全國政務,後者只能管一縣,簡直離譜。

    邵勛決定使用南北朝中期開始的以官品為俸祿發放依據的制度,擺脫混亂的雙軌制。

    國相一年的收入分為五部分。

    糧:600斛。

    布帛:絹100匹、綿70斤。

    錢:暫無。

    祿田:六頃(在職期間享受此項收入,離職則無)。

    力役:田騶六人,負責耕作祿田,若不夠,可增加人手,反正俘虜很多。

    國相之外,第六品大農、傅每年得糧480斛、絹70匹、綿50斤,祿田五頃,隸役若干。

    另有五個八品官,年得糧240斛、絹30匹、綿20斤,祿田三頃,隸役若干。

    「年支兩千餘斛糧、近四百匹絹。」邵勛回道:「或許更多。」

    「多也多不到哪去。」裴康評價道。

    邵勛點了點頭。

    這些俸祿,肯定是不夠的,因為他們要自辟屬吏。

    屬吏有的可以通過徭役的方式徵辟,有的則需要花錢。

    事實上一直到唐初,官員的工資都是不太夠用的,這個時候就要推出另一項不固定、但數額不容小視的收入了——賞賜。

    唐太宗李世民就經常賜宴,並允許官員們把吃不完的食物帶回家給家人吃——還真有很多人打包帶回去。

    此外,宴會上「巧立名目」,以各種說頭賞賜很多財物下去,作為官員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彌補正經俸祿的不足。

    當然,這年頭當官的以士人居多,家庭條件比初唐那會好多了。有的人甚至嫌官衙簡陋、用度不豐,自己貼錢當官,以維持生活品質不下降。

    當官還有很多隱形收入,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把公府官員置辦齊了,能花幾個錢?老夫囊中還有不少英才呢。」裴康有些不滿地說道。

    「糧、田、役徒都是夠的,絹不夠。」邵勛看著老裴,道:「要不,裴公」

    如果真按裴康說的那樣把官員置辦齊備,至少也得五六十人,支出可不就是現在八個人那麼少了。再加上逢年過節的賞賜,一年幾千匹絹的財務窟窿找誰去填?除非老裴願意報銷

    「你啊,真是沒當過大官。」裴康輕蔑一笑,道:「別算計那點錢了。劉元海讓裴家出人當官,不但沒有俸祿,還得裴家出錢出糧。伱看看人家怎麼做的,你又是怎麼做的?」

    邵勛失笑。

    胡人政權怎麼就喜歡玩這個?

    他記得歷史上北魏初期官吏無俸祿,任其搜刮。到了後來,朝廷發現這樣搞損失更大,不得已定下了俸祿標準。

    「你那麼大名聲,潁川士人就沒點進奉?」裴康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邵勛,道:「他們現在開始投靠你了,進奉在哪裡?就連老夫都——」

    「罷了。」裴康擺了擺手,道:「你自己看著辦吧。索要進奉名聲不好聽,但哪個不做?他們現在怕你,求著你,就該給進奉。光靠你出征繳獲的那點錢絹,縱然一時夠,長遠來看也是不夠的。」

    邵勛聽完,立刻起身行了一禮,道:「請裴公就任魯陽國友一職。」

    友,職掌陪侍國主左右,對國主有所進益和匡正。

    正如司馬炎為諸王選友時所言:「昔韓起與田蘇游而好善,宜必得其人。」

    這是個清望官,事少、錢多(六品),其實就是跟在國主身邊出點子。如果看到國主有什麼做得不對的,立刻進諫,匡正他的行為。

    老裴本來想拒絕的。

    我一個七十多歲的人,陪你二十多的人「遊玩」,丟不起那臉。更何況你發俸祿的錢還是我送來的,這是要我自己花錢陪你「玩」?豈有此理!

    不過,裴氏、盧氏很快攜手而至。

    老裴心中一動,遂嘆道:「罷了,這把老骨頭還要陪你折騰,真是——唉!」

    邵勛先是愕然。

    初看裴康臉色,以為他要拒絕呢,沒想到突然間就同意了,發生了什麼?他想做什麼?

    邵勛突然間覺得,請裴康擔任國友、「匡正」自己的行為不一定是好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八十章 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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