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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意辛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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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卷著沙子,一陣陣吹來。

    庾蔑一時不防,吃了滿嘴沙子,頓時呸呸吐個不停。

    意辛山這破地方,可比盛樂差遠了。

    就在代國北都那幾個月來看,河流縱橫,土壤肥沃,水草豐美,宜牧宜耕。

    再一看意辛山,什麼鬼地方?

    遠看是草原,近看是沙地,蟲子還多得要死,風大得嚇人,幾乎要把人的魂都吹走。

    這裡就是索頭的老家,也是舊黨比較多的地方。

    意辛山是一個泛稱,反正庾蔑問了許多人,都說不清到底是哪座山頭——別問,問就是每一個山頭都叫意辛山。

    意辛山涵蓋範圍也挺廣的。

    許是知道這裡的草場不如陰山以南的河南地,拓跋氏將意辛山、諾水流域盡皆劃給賀蘭部及紇奚部,兩部逐水草而居,關係還湊合。

    諾水是漢名,即後世的艾不蓋河及其下游一直延伸到騰格淖爾湖,乃張猛、韓昌與呼韓邪單于盟誓之處。

    諾即「黑」之意。

    拓跋鮮卑喜歡在名字後加「真」,代表某人或某類人,此時諾水被鮮卑稱為「諾真水」——翻譯過來就是「黑人河」,離譜!

    意辛山大致在今烏蘭察布四子王旗一帶,諾真水則在達茂旗境內,兩地相鄰,牧場範圍向北直抵今中蒙邊界,向南則至陰山南麓。

    翻過陰山,則是漢五原郡舊地,即包頭一帶,紇豆陵部就在五原放牧。

    賀蘭、紇奚、紇豆陵三部非常「野」,是典型的舊黨,遊牧為主,種地也有,但不多。

    五月中旬的時候,賀蘭部還在意辛山放牧,並未遷徙,庾蔑在這住了七八天,才等到從紇奚部返回的賀蘭藹頭。

    「懦夫!蠢材!」甫一回到牧地,賀蘭藹頭就破口大罵。

    彼時庾蔑剛剛吐完嘴裡的沙子,見得賀蘭藹頭的怒容,再看看部落貴人們的表情,心中有數了。

    而就在他準備上前說話的時候,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領頭者乃一少年,身後跟著千餘騎,正在廣袤的草原上縱橫馳騁。

    庾蔑不急了,靜下心來看著。

    唔,騎術非常好,士氣也挺旺盛的。

    但裝具、武器較差,畢竟多靠盛樂施捨,整個看下來,沒多少鐵鎧,皮甲數量也不算多,至少一半以上的人穿著皮裘。

    如果要與義從軍打仗,還是得加強器械,但盛樂、平城方面估計把得很緊,非大規模戰爭爆發不會資助他們的。

    庾蔑覺得,如果可能的話,儘可能多招一些索頭進入梁王軍中,練個一兩年,就是一支強軍。

    騎戰,終究還是基於騎術,馬上一切動作都以騎術為基礎的。

    漢地有這種騎術的,一般得是土豪家族子弟往上了,比如殷夫人的兄長殷熙、滎陽荊氏兄弟等帶部曲投軍之輩。

    或者是禁軍騎兵後裔,且家裡小有產業,能支持得起他們長期習練騎術的,總體人數還是太少。

    說白了,一切都是成本問題。

    直接招募鮮卑人當騎兵能更快速成軍,花的錢少很多,缺點是容易叛亂。

    少年帶著千餘騎兵很快呼嘯遠去,消失在茫茫天際邊。

    「那便是拓跋翳槐了。」正思慮間,有隨從走了過來,輕聲說道:「聽聞賀蘭藹頭想再嫁個妹妹給翳槐。」

    「什麼?」庾蔑震驚了。

    拓跋翳槐的母親就是賀蘭藹頭的妹妹,這是要娶姨母?

    「草原很正常。」隨從面不改色地說道:「舅舅娶外甥女,外甥娶姨母很常見,甚至還有侄子娶姑姑的,太多了。」

    庾蔑反應了過來,確實,這在草原並不鮮見,尤其涉及到政治的時候,這都不是事。

    「這幾天查清楚了嗎?賀蘭部有多少人丁?」庾蔑問道。

    「人家看得很緊,不讓我們四處亂跑。」隨從都無奈道:「我只數到了三四千男丁。」

    庾蔑根據各人傳過來的消息,粗粗盤算了一下,道:「賀蘭部應該能出動一萬多騎。」

    「差不多。」隨從點了點頭,道:「不然拓跋鬱律也不會與賀蘭部聯姻了,肯定得挑大部落拉攏。」

    「有沒有打探到賀蘭部為何遣使南下?」庾蔑又問道:「這有點奇怪。」

    「沒有。」隨從答道:「他們口風很緊,最近一直在傳部落要向東遷徙,也不知真假。」

    庾蔑心中一動。

    草原部落遷徙是常態了。

    賀蘭部源於西邊的賀蘭山,而今卻在陰山以北。

    紇豆陵部原在漠北,後遷徙至廣寧,現在在五原。

    至於拓跋氏,原本在大鮮卑山,而今定都盛樂。

    至於西遷湟水流域的禿髮部就不談了。


    但遷徙總是有原因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走,去問問賀蘭藹頭。」庾蔑當機立斷。

    ******

    賀蘭藹頭謝絕了晉使會面的請求,讓他們稍安勿躁。

    他先把拓跋翳槐喊了回來,然後又召集賀蘭奴根等親信,一起議事。

    「紇豆陵部回話了。」賀蘭藹頭看著眾人,說道:「紇奚部也得到了那個消息。」

    拓跋翳槐今年十二歲,此刻就坐在舅舅賀蘭藹頭身旁,眼神陰鷙,就像他父親鬱律一樣,隱隱還帶有一絲貪慾。

    說完,賀蘭藹頭又看向外甥,解釋道:「代國三分,西部是諸拓跋大人及親近部落所居之地,中部乃拓跋、烏桓、晉人雜處,東部則多烏桓。弒殺你父的祁氏以及什翼犍的母親王氏都來自東部,所以他們一出事就往東面跑。你若要成事,首要便是拉攏西部諸位大人,再結交願意幫你的中部大人們。至於東部,別費勁了,只有什翼犍可能有點機會,你不行,懂了麼?」

    少年翳槐有些不服氣,沒說話。

    「啪!」賀蘭藹頭扇了外甥一個耳光,提高了聲音,問道:「懂了沒?」

    「懂了!」拓跋翳槐低著頭,咬牙道。

    拓跋三分是歷史遺留問題。

    東部地區以烏桓人為主,與漢人接觸多,漢化程度高,是典型的新黨地區。

    西部地區以遊牧部落及其姻親為主(鮮卑部落居多,另有少量其他部落,包括相對野蠻的遊牧烏桓人),漢化程度低,是典型的舊黨地區。

    中部地區本來也是舊黨,但最近十幾年湧入了大量晉人,同時本就有不少漢化烏桓、匈奴、鮮卑,是新舊勢力混雜地帶。

    當然,這只是粗略劃分。

    就像某國大選紅州有藍區,藍州有紅區一樣,這只是整體上的,具體到每一個部落則又有變化。

    比如,西部舊黨地區的盛樂城,就是典型的新黨占優勢的地方,因為太城市化了

    拓跋鮮卑要消化這麼一鍋夾生飯,其實挺不容易的,但也是他們的必由之路。

    不漢化必死,漢化了才有可能統一內部,進而有南下中原的機會,但這種事註定十分艱難,且很容易出現進三步退兩步這種情況,能螺旋上升就不錯了。

    此時賀蘭藹頭雖然態度粗暴,但他也是一番好心,在耐心地教導外甥國內政治勢力的分布格局,讓他心裡有數。

    至於拓跋翳槐領不領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今春以來,好多部落都沒納貢賦,更有紇豆陵氏等部落舉兵威逼盛樂。」賀蘭藹頭又道:「宮中傳出消息,賀傉驚慌失措,認為諸部人情未悉款順,想要去南都平城。」

    說到這裡,賀蘭藹頭輕蔑一笑,似乎很看不起一點壓力都扛不住的拓跋賀傉。

    西部大人們並未叛亂,只是話難聽,不納貢,同時有刺頭出面嚇唬一下人罷了,這就扛不住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對拓跋賀傉來說,去南都平城未嘗不是好事。

    平城農耕發達,新黨眾多,離東部烏桓還近,可倚之為後援,兼顧西部,正所謂進可攻退可守。

    但現在出了點小問題

    「阿干,他們到底去不去平城?」賀蘭奴根好奇地問道。

    「祁氏否決了。」賀蘭藹頭說道:「平城離晉地太近了。若在以往則無妨,而今出了個邵勛,就麻煩了。去年你們也看到了,邵兵還是很難打的。他們的騎兵衝起來非常麻煩,威勢驚人。步軍也非常整肅,無懈可擊。祁氏總算有點見識,言若居平城,一旦邵兵攻來,猝然之間難以遷動,損失會很大。」

    賀蘭奴根恍然,原來是怕邵勛,倒與他們想到一塊去了。

    「那到底走不走?」他又問道。

    「聽聞祁氏想遷都東木根山,倚險築城而居,控扼四方。」賀蘭藹頭臉色陰沉地說道。

    東木根山屬於中部,是舊黨獨孤部的牧地,若被祁氏帶領的新黨占據,那就危險了。

    那地方離東部不遠,可召烏桓騎兵前來相助,又離南邊的平城不遠,關鍵時刻可調兵北上,一旦讓其盤踞下來,還真不好對付了。

    搞不好,獨孤部乃至蘭部都會被其壓服——蘭部原為匈奴烏洛蘭氏,在東木根山以北的草原上遊牧,拓跋鬱律的祖母蘭妃就出身此部。

    「讓他去了東木根山,大事休矣。」賀蘭奴根驚道。

    賀蘭藹頭緩緩點了點頭,旋又很憤怒:「我去紇奚部,他們不願意出兵打祁氏,有些畏懼,真是懦夫、蠢材!」

    「紇豆陵氏呢?」賀蘭奴根問道。

    「竇勤說了,我們若大舉南下盛樂,他們就遣兵來會。」賀蘭藹頭說道。

    賀蘭奴根一窒,合著要賀蘭部先出手啊。

    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別搞到最後,一個都沒出兵。

    說到底,都想別人出頭,自己搖旗吶喊。

    真打了敗仗,先出頭的那個部落多半要被清算,搖旗吶喊的則未必有事。

    媽的,都是人精!

    「阿干,我們到底怎麼辦?」賀蘭奴根問道。

    賀蘭藹頭沉吟了下,道:「先多多聯絡各部,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支持我們。」

    「如果祁氏母子真的遷都東木根山,那麼著急的就不是我們了,而是劉路孤,甚至是王豐。」

    「讓晉使過來,我倒要問問,邵勛願不願意幫我們。」

    賀蘭奴根連連點頭。

    拓跋翳槐則從頭聽到尾,沒有發言的機會。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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