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最了解(1 / 1)
世事對於錢承運而言,實在是有些嘲諷。
前不久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刑部侍郎,如今卻已被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刑部大牢。
這一生榮華富貴最開始是文家給的,到最後卻也是文家給了自己最致命的一擊……
此時錢承運躺在冰冷的乾草上發呆,卻不知自己將迎來許多更嘲諷的反轉。
牢外有細碎的聲音傳來。
接著,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謝過差爺。」
錢承運一雙渾濁無神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愣。
真沒想到最後能來看自己的,是這個自己最不疼不愛的庶女。
「錢大人,別來無恙否?」忽然有人笑問道。
接著,錢朵朵身後的僕人抬起頭,顯出一張俊秀的臉。
「是你?!」
錢承運張口說了這一句,下一刻,他整個人的氣場仿佛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像是戰士回到了他的戰場,警惕、觀察、威壓……他下意識地將這情緒調動起來,注視著這個少年,如戰陣臨敵。
王笑道:「我記得我大哥落獄時,給多少銀子都不讓探監。可如今錢大人不在,這大牢的法紀可差得太多了,讓人唏噓不已啊。」
錢承運心中冷笑起來。
這小子如今也會打官腔了,當時王珍是自己弄進來的,事到如今他卻還要說彼此的恩怨是由自己這邊而起。
「你來,是要與我算清楚過往的賬嗎?」錢承運冷冷道。
王笑擺了擺手:「不敢不敢。」
我才不敢跟你算,我殺了你兒子、遷了你祖墳、占了你女兒、壞了你前程……
「不說那些不開心的,我是來給老大人你送盒飯的。」王笑道。
說著,他將食盒放在地上,與錢朵朵一起將屜里的菜一一拿出來,竟還有一壺酒。
錢承運目光看去,見二人金童玉女,如一對新婚的小夫妻在孝敬長輩一般。
「哼!」
王笑道:「佳肴館的菜,味道還不錯,老大人嘗嘗。」
錢承運也不客氣,拿過筷子就吃。
他自然是不擔心王笑會毒死自己,一來對方沒有必要,二來自己還有價值。
那邊王笑卻是又從屜里拿了個桂花糕,遞在錢朵朵手裡,柔聲道:「剛才在酒樓里你沒吃多少東西,特地給你帶了一個。」
錢朵朵道:「我吃不下這麼多……」
「多吃些才不會這麼嬌弱。」
錢朵朵大羞,一張臉又瞬間紅起來。
不嬌弱了你要幹嘛?
她便頗為乖巧地接了那桂花糕一點一點地吃。
王笑便目不轉睛看她吃,目光頗為溫柔。
……
那邊錢承運風捲殘雲將兩碗米飯、四盤菜都掃完了,錢朵朵一個桂花糕才吃了小半。
錢承運飲了一口酒,看著那兩人在自己面前眉來眉去的樣子,覺得極是礙眼。
「哼!」
「老大人吃完了?」王笑這才看向錢承運,「味道還行哈?」
「一般吧。」錢承運淡淡道。
彼此都不開口提正事。
王笑便又將注意力轉到錢朵朵身上,竟還去找了個小馬凳給她坐著,繼續津津有味地看她吃東西。
「你坐這裡吃,吃完了我們就走。」
溫柔的語氣。
錢承運極為不適。
過了一會,錢承運還是在女兒吃完桂花糕前先開口了。
「你來,總不會是為了孝敬老夫吧?」
王笑驚訝道:「為何不會?我與朵朵的關係……」
他摸了一下錢朵朵的頭,才道:「總之,我視老大人如長輩一樣。」
錢承運真心覺得礙眼。
冷笑了一下,他開口道:「老夫懶得與你這樣傻子過虛招,直說吧……」
光線很暗。
錢承運的下一句話,便讓王笑雞皮疙瘩都起來。
「怎麼?你吃不住文博簡的手段了?」
王笑猛一轉頭,脫口而出道:「你怎麼知道?!」
錢承運譏笑一聲:「老夫宦海沉浮一生,知道的事多了。」
「你怎麼知道文博簡要對付我?」王笑又問了一句。
錢承運不答,只是冷笑。
兩句話,王笑知道自己又處在被動了。
你他娘的。
王笑只好道:「是文家臨陣倒戈,害你鋃鐺落獄,你就不想報仇?」
錢承運道:「老夫是官。官者,唯講利益,不講恩仇。若要報仇,先說你殺了我成兒。」
狹長的眼睛掃了王笑一眼。
你能給我什麼?
王笑忽然笑了笑,侃侃道:「說起來,你也沒玩過文博簡。你還以為文家將家業託付到你手裡,還調糧陷害王芳,哈哈哈,人家一轉頭就把你賣了……」
你能給我什麼?
他說完,隨口丟了一句「愛說不說吧」伸手便要去拉錢朵朵起來。
錢承運微微一皺眉。
「算時間,邱鵬程已經被文家收買了。」
一句話,王笑心中大顫,動作便停在那裡!!!
背上的冷汗瞬間就淌下來,王笑咽了咽口水,故作淡定道:「接著說。」
錢承運道:「第一條,老夫要出獄。」
王笑斟酌了良久,方才道:「你先說。」
錢承運不屑地笑了笑,道:「最開始,文家要你的產業園、你打劫了文家的八萬兩銀子。那時你便已進入文博簡的視線。而最關鍵的是,邱鵬程去文家索捐,是因為你在背後告黑狀、慫恿陛下勒索下臣財產!」
「這些事,你怎麼知道?」
「呵,唐僧……」錢承運冷冷道:「我兒子是被你砍死的,我如何不知?」
王笑往後退了一步。
錢承運道:「番子上門索銀,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文家絕不允許再有第二次。不僅是文家,這件事是觸到了所有人的霉頭!若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今天勒索這家,明天勒索那家,這京城中幾個吃得消?」
「你知道有多少人給陛下施壓、逼問廠司是誰在背後搗鬼?王芳吃不住壓力,早將你賣了。之後,文博簡從我那拿走了邱鵬程和你的所有底細。最後他怎麼定計的老夫不知,但他必定要掌握太平司。」
錢承運說著,目光如電,盯在王笑臉上:「他掌握了太平司,遲早將你拉到詔獄裡千刀萬剮。」
王笑臉上已是一片煞白。
他確實沒想到邱鵬程會被對方收買。
好在自己做了兩手準備……
可是……可是……
怎麼辦?!
……
見了這樣的表情,錢承運冷冷一笑,也不藏著掖著了,淡淡道:「我娶了文博簡的侄女,叫了他大半輩子『大伯父』,如何會不知他的手段?這京城,多少宅院裡都有被文家收買的僕從。你王家作為京城數一數二的酒商,家裡豈會沒有別人的眼線?想必如今已然讓文博簡捏到了把柄吧?」
王笑又是一驚。
「哈,果然如此。盧正初這次也不會幫你。他一開始是想用你,但你太……調皮了,還未與公親成親便敢如此跋扈。驅使廠司對付大戶門庭,這是多少人都最最忌憚的事?!文博簡要在你受勛之前將你打下來,許多人都樂見其成。」
「你今日也就是跑來問老夫,若是去跑去問盧正初,他必要騙著你與昆黨劃清關係,引著你自己走進死地……老夫不妨再告訴你,這朝堂之上袞袞諸公,沒有人會幫你!」
錢承運一席話說完,負手而立,一派昂然。
這一刻,他不覺得自己是個囚徒。
老夫曾位居廟堂高位,藐視天下芸芸眾生,一雙慧眼洞愁世間諸事。你們可以罵我是奸佞,但,誰都休想小瞧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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