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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九回 五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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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時分,天陰沉得厲害,黑壓壓的讓人只覺喘不上氣來,一場暴雨眼看就要肆虐大地。

    金嬤嬤在朝暉堂正房前小抱廈的廊下看一眼黑沉沉的天,忍不住再次吩咐身後的小丫鬟:「再打發人去外面瞧瞧,夫人回來了沒?」待那小丫鬟應聲而去後,又轉頭吩咐另一個,「去找你桐林姐姐,讓她即刻將夫人的斗篷和木屐整理出來,夫人再不回來,就得打發人給夫人送去了。」

    另一個小丫鬟屈膝正要應是,金嬤嬤卻已以遠超出她年齡的速度消失在了她眼前,小丫鬟忙循著她跑出的方向看去,遠遠的就見祁夫人正被一眾丫頭婆子簇擁著走過來,小丫鬟這才恍然大悟,忙也三步並作兩步攆上金嬤嬤,迎接祁夫人去了。

    「夫人,您可算回來了,這天兒黑成這樣,鐵定跑不了一場暴雨,您要是再不回來,指不定就要淋雨了。」金嬤嬤迎上祁夫人,給她屈膝行了禮後,便扶著她穿過穿堂,進了正房。

    五月的天兒已經很熱了,祁夫人在外面跑了大半日,自然少不了滿頭滿身的汗,金嬤嬤先也不多問,讓人打了熱水來,親自服侍祁夫人梳洗後換了件衣裳,又給她把頭髮散了,松松挽了一個纂兒後,方一邊將一杯溫度適應的茶遞給祁夫人,一邊問道:「九姨夫人好些了嗎?今兒她又是因何原因暈倒的?」

    祁夫人喝了幾口茶,拿帕子掖了掖嘴角,才道:「還能因為什麼,不就是覺得公主不敬著她這個婆母,不將她放在眼裡嗎?不是我說她,年紀越大,性子反倒越左了,也不想想,她那兒媳是尋常兒媳嗎,那可是金枝玉葉,許她見面不必下跪行禮已是格外開恩了,她還想公主似尋常人家的兒媳那樣日日在她跟前兒立規矩,捧著她敬著她,對她言聽計從,這不是做夢嗎?」

    說到最後,話里話外到底還是忍不住帶出了幾分嘲諷來。

    金嬤嬤聞言,唇角也勾起了一抹諷刺,道:「九姨太太覺得公主不敬她早非一日兩日了,怎麼她還沒習慣嗎,動不動就氣得暈倒,怕是身體真有什麼隱疾罷,依我說,很該讓公主傳了太醫好生給九姨太太瞧瞧的,老這麼動不動的就暈倒,也不是個事兒啊!」

    關鍵每次秦嬤嬤都急三火四的打發人來請夫人過去,當夫人這個一品侯夫人很閒麼,就算夫人很閒,也是兩家人,夫人怎麼好管別人的家務事去?果然就像夫人說的,九姨太太年紀越大,性子卻越發左了,連帶底下的人也是越發不著調起來。

    原來兩年前,沈騰終於一鳴驚人,先是秋闈中了解元,再是春闈被當今聖上點為探花,並賜婚給了陸昭儀所出的大公主為駙馬,一時成為了盛京城內風頭無兩的大紅人兒。

    其時沈老太爺早已故去,沈家的孝期也已俱滿了,沈大人還擢升了吏部的郎中,沈家遂舉家搬遷進了盛京城,次年沈騰便與大公主完了婚。

    因沈騰是長子,公主府便不好別府另建了,陸昭儀遂回了皇上和皇后,將公主府就建在了沈家隔壁,再將兩府打通,如此女兒便既可以不受婆母長輩的掣肘,駙馬又能盡孝,不至於讓人說嘴沈家尚了主,便等同於沒有沈騰這個長子了。

    說來大公主祁夫人也是見過好幾次的,在她嫁給沈騰前見過,在她嫁了沈騰後也見過,平心而論,於一個公主來說,大公主已算是足夠溫柔足夠寬和了。

    陸昭儀自來便是個聰明的,知道女兒沒有同母兄弟,如今皇上在時還好,他日皇上不在了,誰還會事無巨細的為一個自來便不受寵的長公主事無巨細的出頭撐腰,所以打小兒便對大公主嚴格教育,縱不至於像尋常人家的女兒那樣讓其務必恪守三從四德,也是大鄴開國以來,公主里少有的賢良淑德了。

    可沈夫人卻並不滿意,沈家這樣的書香世家,族中子弟一輩子最大的追求便是入閣拜相位極人臣,沈騰自來便有才華,哪怕當年落了第,一樣是沈氏這一輩子弟里的佼佼者,之後果然一舉中了解元與探花,若不是因為一甲里就他最年輕也生得最好,只怕就要三元及第了,將來自然少不得宣麻拜相,沈夫人還等著兒子給自己掙一個一品夫人的誥命回來呢。

    誰曾想兒子竟叫尚了主,不但仕途抱負絕了,以後至多只能領一些閒職,還得被兒媳壓一輩子,比那些個入贅的強不到哪裡去,沈夫人能對大公主有好臉色,就真是奇了怪了,至於因尚主而讓自家成了皇親國戚的榮光,則被沈夫人選擇性的忽視了,她兒子這麼出息,就算不尚主,將來自家一樣會如此風光,不,只會更風光!

    當然,沈夫人也不敢明著對大公主擺臉色,到底君臣有別,可卻不妨礙她時不時對著大公主的陪嫁們指桑罵槐,縱容自己的人給大公主的人沒臉,還在沈騰與大公主相處時,以這樣那樣的藉口打發人去將沈騰叫在自己屋裡。

    及至到後來,更是發展到了沈騰一回家,便被她的人直接截到自己屋裡用晚膳,有時候連覺也不讓沈騰回大公主屋裡去睡的地步。

    其實沈夫人這麼做,除了對大公主不滿以外,還有另一層原因,那就是自那年她推掉了沈騰與顧蘊的親事後,沈騰便與她這個娘生分了許多,那種掩蓋在恭敬之下的客氣與疏離,每每讓沈夫人恐慌,覺得自己已經失去這個兒子了。

    所以她才會總是忍不住與大公主搶人,惟恐兒子與大公主相處得久了,兒子對大公主有了感情,那他心裡就越發沒有她這個娘站的地兒了。

    可大公主不知道這些事,也沒人敢告訴她啊,所以對沈夫人的搶人之舉,一次兩次的她忍了也就罷了,誰讓沈夫人到底是沈騰的親娘,她的婆婆,而她自第一眼見到沈騰,眼裡心裡便在容不下第二個男子了呢?

    她可以不在乎沈夫人的感受,卻不能不在乎自己夫君的感受。

    然次數一多,大公主就算是泥人兒,還有三分血性呢,再被她身邊早積了一肚子火的服侍的人一下話一攛掇,大公主終於再忍不住,與沈夫人正面交鋒起來,本來她是金枝玉葉,已占了名分上的優勢,以前不與沈夫人一般見識,是看著沈騰的面子上罷了,既然沈夫人把她的仁慈當做了自己囂張的資本,那她也沒必要與她客氣了。

    何況大公主本身也是個聰明人,陸昭儀是最早服侍當今皇上的妃嬪之一,算起年紀來,比皇上還大一歲,可她愣是能在自己早已年老色衰,皇上已快將她忘到了天邊去的情形下,繼林貴妃和宗皇后之後第四個為皇上誕下龍裔,且至今都還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有幾分體面,又豈能沒有千般的心機萬般的手段,而被她教出來的大公主,又豈會是省油的燈?

    也就幾個回合,便打得沈夫人只有招架之力,沒有還手之力了,偏沈騰這個做兒子的還根本不管這些破事兒,一次兩次聽了她的哭訴還會虛應幾句『下去後我就說公主,母親且別與她一般見識』,次數一多,他根本不出現在沈夫人眼前了。

    沈夫人外敵未退,眼瞧著又與兒子越發離了心,滿腔的惱意都算到了大公主頭上,越發的不顧顏面與體統來,她倒還沒傻到自己出面,總讓自己的陪房們出面,待陪房們受了大公主的人的氣,她便找上大公主,說雖說君臣有別,到底她也是長輩,長輩身邊的貓狗都比別人身邊的尊貴些,大公主打狗前難道不看主人的嗎云云?

    被大公主笑著拿話堵了回去,諸如『她是公主,君讓臣死,臣還不得不死呢,何況只是區區幾個下人,她也沒要她們的命,只是稍稍打罵了一回,小懲大誡而已』之類,明著是在說下人,實則卻是在說沈夫人,她與她本就該先論國禮再論家禮,沈夫人還真以為仗著婆母的身份,就能拿捏她不成?

    以致沈夫人回去後越想越氣,急怒攻心之下,可不就暈倒了?偏她醒來後,不說消停,反而越戰越勇,與大公主之間的矛盾也是越來越尖銳,大公主嫁進沈家至今,也就一年多而已,沈夫人昏倒的次數已經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了。

    沈家在盛京城又沒有旁的親戚,除了顯陽侯府,而這樣的事也算是家醜,怎麼好叫外人知道,所以自第一次沈夫人暈倒後,秦嬤嬤唬得半死即刻打發人請了祁夫人過去,之後竟漸漸成了慣例,每每沈夫人暈倒,秦嬤嬤都要打發人來請祁夫人。

    今日也是,交午時時分,祁夫人正要讓人傳午膳呢,秦嬤嬤就打發人來了,一見了祁夫人便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求祁夫人即刻過去瞧瞧她家夫人,她家夫人又犯了舊疾暈了過去。

    祁夫人早不耐煩管沈家的破事兒了,可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自己不看她還要看老母親呢,只得收拾一番,即刻坐車去了沈府,聽沈夫人又老生常談的哭訴了一通大公主是何等的不賢不孝,自己如何後悔早前沒堅持為沈騰定下親事,而不是見他不願意,便想著且待他願意了再給他定親也不遲云云,一直到交申時,天看著就快下大雨了,方總算得以脫身回來了。

    聽得金嬤嬤的話,祁夫人因說道:「若是早前,她有哪裡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必定要勸說她的,幫她出謀劃策也是一定的,可自那年……我是再不會與她推心置腹了,至多也就只能像現下這樣,與她維持不近不遠的交往也就是了,所以這話別人會不會與她說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會與她說的。」

    金嬤嬤想起沈夫人這兩年的昏招頻出,也是心有戚戚焉:「夫人這樣想就對了。話說回來,也不知道九姨夫人到底在想什麼,別人家的母親,都是巴不得兒子與兒媳恩恩愛愛,早日生下嫡子,她倒好,只恨不能表少爺但凡在家,都圍著她這個當娘的轉,連兒媳的房門都不踏進一步才好,以致公主都過門一年多了,還沒有喜訊傳來,只可憐了表少爺,夾在中間受氣,每日裡還不定怎生煎熬呢!」

    祁夫人嘆道:「可不是,騰哥兒這輩子真真是可惜了,心心念念的人兒與自己失之交臂不說,如今仕途抱負也盡毀了,偏九妹妹還有臉與我哭訴她好後悔,若不是她當年一意孤行,如今騰哥兒必定家庭美滿仕途平順,不知道多意氣風發,還都不是她害了騰哥兒?還與我說什麼『兒媳不賢不孝也就罷了,誰讓人家來頭大,是金枝玉葉呢,可兒子卻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一把屎一把尿養到這麼大的,他竟也如此的不孝』,我差點兒就沒忍住說她,騰哥兒如今已算是仁至義盡了,換了我,早分府出去另過,讓她十天半個月見不著一回了,她還想怎麼樣?」

    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倒是很慶幸,當年她先退了與蘊姐兒的親事,不然如今蘊姐兒還不定要受她多少氣呢,連公主她都敢這樣了,何況蘊姐兒?便是騰哥兒也不好太護著她,如今反倒是大公主沾了蘊姐兒的光。騰哥兒那孩子我知道,這些年一直怨著九妹妹呢,不然當初也不會一直不肯定親,只怕還想著等自己高中了後,能不能與蘊姐兒再續前緣呢,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心裡一直怨著九妹妹,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九妹妹百依百順,不然大公主還得受氣,她滿眼滿心都是騰哥兒,便是公主又如何,感情這種事,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由來都是誰愛誰,便欠誰。」

    金嬤嬤點頭道:「得虧得四小姐沒嫁給表少爺,不然如今夫人就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可如今四小姐親事不順,表少爺也過得不舒心,若是二人當年真能……就算有九姨夫人從中作妖,一樣也是神仙眷侶啊!」

    祁夫人想起顧蘊這幾年相看了好幾門親事,結果都因這樣那樣的原因沒能成功,本就不受用的心瞬間越發不受用起來,道:「好了,不說這些了,沒的給自己堵心,今日家裡有什麼事沒有?三少爺呢,這會兒在做什麼?」

    金嬤嬤見祁夫人不高興了,忙道:「除了大姑奶奶那邊打發人送了些莊子上新出的果子來,並沒有什麼事。三少爺今日跟著師傅蹲了一個時辰的馬步,又練了一個時辰的騎射,回來後直嚷嚷累,我安排他吃過一碗飯,又吃了一碗乳酪後,便讓奶娘服侍他歇下了,夫人要去瞧瞧嗎?」

    祁夫人想了想:「我晚些時候再去瞧他罷,這會兒讓他睡。」又問,「菁兒這些日子都還好罷,悠悠和姑爺呢,也都還好罷?」

    金嬤嬤回道:「大姑奶奶與姑爺和表小姐都好,來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大姑奶奶跟前兒何大友家的,一個是夏府另一個有些體面的媽媽,所以我是用上等封兒賞的她們,還回了前兒二姑奶奶打發人送來的大玉斑和一些其他東西,夫人只管放心。」

    祁夫人臉上漸漸有了笑模樣:「回禮原是該的,既是咱們對親家應有的禮數,也是給菁兒做臉,只是旁的也就罷了,那大玉斑苒兒也與菁兒送了的,你又巴巴的送去,親家還以為咱們家沒別的東西可送了呢,而且蘊姐兒自來好這一口,你送出去了,她吃什麼?」

    「二姑奶奶送的是二姑奶奶的,我們送的是我們的,」金嬤嬤笑道,「而且我還留了幾條養著呢,夠四小姐吃上十天半月的了。」

    祁夫人這才沒有再說,問起金嬤嬤另一件事來:「給苒兒和我小外孫準備的東西可都收拾好了,明兒我瞧過後,便即刻打發人送去天津衛罷,只可惜我走不開,別說像當初守著菁兒那樣守她坐幾日月子了,連守著她生產都做不到,只盼她能母子平安罷!」

    顧菁四年前嫁進了夏家,次年便生下了女兒悠悠,雖至今還未再傳來好消息,一樣在夏家站穩了腳跟,如今與夏紀夫妻恩愛,與夏夫人婆媳相得,日子十分過得。

    顧苒則在兩年前嫁去了天津衛,也是夫妻恩愛婆媳親厚,去年十月時更是診出了喜脈,算著日子,下個月就該生產了,所以祁夫人有此一說。

    金嬤嬤聞言,忙笑道:「親家太太自來待二姑奶奶親女兒一般,這是老太太和舅太太們都親自看在眼裡的,何況還有老太太與舅太太們就近照顧二姑奶奶,夫人您就只管放心罷,二姑奶奶一定會母子平安的。」


    祁夫人點頭道:「這倒是,有母親和嫂嫂們就近照顧,我再沒什麼不放心的,不然當初我也不會將苒兒嫁回自己娘家了,不就是圖的沒人會給她氣受嗎?我如今只盼孩子大些後,她能與姑爺一道,帶了孩子回盛京,我們母女祖孫好生廝守幾日了。」

    「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二姑爺也要下場的,豈能不進京,夫人的心愿定能達成。」金嬤嬤笑道,說著眉頭忽然一蹙,「對了,有一件事差點兒忘了回夫人,建安侯太夫人今兒又打發人遞帖子來了,問夫人什麼時候得空,她想登門拜訪夫人,——建安侯府與咱們家歷來少有往來,這建安侯府太夫人這些日子是因何只管遞帖子來?」

    祁夫人聞言,也蹙起了眉頭,見四下無人,因壓低了聲音與金嬤嬤道:「還能因為什麼,建安侯太夫人想聘蘊姐兒為媳,自正月里我帶蘊姐兒去京山伯府吃年酒起,這幾個月以來,已親自或是托人探了我好幾次口風了,可你也知道,別說蘊姐兒的親事我做不了主,我縱做得了主,也斷不可能把蘊姐兒許給他們家,也不看看他們建安侯府都落魄成什麼樣兒了,建安侯若是個有出息上進的也還罷了,偏又是個一事無成的,叫我怎麼捨得委屈蘊姐兒?」

    金嬤嬤還是第一次聽祁夫人提及此事,恍然道:「我說兩家雖都是侯府,明擺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建安侯太夫人卻巴巴兒的一再遞帖子來,還當她是有什麼事想求夫人呢,敢情竟是想求四小姐。」

    沉默了片刻,忽然噝聲道:「其實這門親事認真一想,倒也沒有夫人說的那般不堪,建安侯今年也就二十出頭罷?滿盛京二十出頭便已是侯爺的,可再找不出第二個了,四小姐一過門便是侯夫人,建安侯人口又簡單,以四小姐的手段,要將日子過好簡直易如反掌。便是建安侯沒出息了些,勝在好拿捏啊,大不了請侯爺幫他謀個一官半職的,將來四小姐有了孩子,再好生教育孩子,早早讓孩子承爵便是,一樣能讓建安侯府慢慢中興起來。也就是夫人滿心心疼四小姐,才會覺得這門親事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倒是覺得可以仔細考慮一下,畢竟四小姐年底就整整十八歲,實在拖不得了……」

    祁夫人被說得漸漸若有所思起來,索性也以旁觀者的角度再次權衡起這門親事來。

    進門便是侯夫人,頭上只有一個婆婆,沒有妯娌,兩個大姑子也早嫁出去了,也就是說,只要籠絡好了婆婆與丈夫,完全可以在建安侯府橫著走,而以蘊姐兒的心計手段,要籠絡住建安侯母子不要太容易。

    缺點與不足則是,建安侯府早是個空架子了,蘊姐兒主持中饋時,少不得要拿自己的嫁妝去填補虧空,不過這也好解決,蘊姐兒本就最不缺銀子,大不了到時候他們夫婦再多給她陪嫁一些就是了;再就是建安侯一事無成,就像金嬤嬤說的,讓侯爺給他謀個一官半職,帶著他上進便是,再不濟了,還能讓蘊姐兒的兒子早早襲爵呢。

    祁夫人不由緩聲說道:「聽嬤嬤這麼一說,這門親事倒也的確不是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只是我還是覺得太委屈蘊姐兒了,明明人品才貌樣樣都出挑,卻因為蹉跎得如今年紀大了,只能沒魚將就蝦,哎,要是當初沒有九妹妹一意孤行,如今……罷了罷了,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金嬤嬤見祁夫人又生氣了,不敢再說這個話題,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正欲開口,天空中忽然響起一聲悶雷,隨即大雨便瓢潑般傾瀉了下來,砸得窗欞和外面的樹木一陣哐當嘩啦的亂響。

    金嬤嬤忙招呼外面的丫鬟進來關窗戶,正亂著,又聽得外面傳來丫鬟的驚呼:「四小姐,您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快請進屋……夫人早回來了……」

    隨即便見顧蘊渾身濕透的進來了,祁夫人見狀,忙起身迎了上去,一邊遞上自己的帕子,一面嗔道:「你這孩子,這麼大的雨,這會兒又過來做什麼?」喝命丫鬟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傳熱水來,服侍四小姐梳洗更衣。」

    顧蘊接過祁夫人的帕子稍稍擦了下臉,才笑道:「本以為大伯母今晚上不回來用晚膳了,誰知道又聽丫頭說您回來了,我想著您一個人吃飯得多沒勁,這才趕了過來,誰知道這雨會來得這麼快這麼大,我就從院子裡走到這裡,已經被澆成個落湯雞了,早知道方才我就該走快一些的。」

    至於祁夫人去了哪裡,沈家那邊如今又是個什麼情形,她是絕不會多問也不想知道的,也就只有當初乍一聽說沈騰要尚主了之時,她曾暗地裡感嘆過沈騰可惜了而已。

    一席話說得祁夫人心下一片柔軟,自顧菁與顧苒相繼出嫁,顧韜與顧曜也一年大似一年,前者進內宅的次數越來越少,後者則去了族學,每日不是念書,便是練習弓馬騎射後,祁夫人跟前兒也就只剩一個顧蘊了,顧准不在家時,她難免會忍不住覺得寂寞與孤單,偏顧准不在家的時候比在家的時候多得多。

    一來二去的,顧蘊自然感覺到了,自那以後,除了早膳,午膳與晚膳她便都是過來朝暉堂與祁夫人顧曜一塊兒用的了,素日祁夫人閒著沒事時,她也時常過來陪伴祁夫人。

    這也是祁夫人會越來越心疼她,暗地裡為她的親事著急上火的主要原因,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姻緣偏就這麼不順呢?

    念頭閃過,祁夫人不自覺打量起顧蘊來,見她雖只穿了件家常的湖藍蓮紋淨面妝花褙子,頭髮也只隨意挽了個纂兒,在鬢角簪了兩朵珊瑚石珠花,垂了金鑲青石的耳墜,這會兒更是因渾身都濕透了,而頗顯狼狽,一樣不能讓她的天生麗質打上絲毫的折扣,反倒因為衣裳盡濕,顯出她玲瓏的曲線來,真正已是朵開得正盛的鮮花兒了。

    心裡終於有了決定,只在事情未成之前,暫時不打算告訴顧蘊而已。

    適逢粗使婆子抬了熱水來,顧蘊遂借祁夫人的淨房梳洗一番,換了件顧菁以前留在家裡的衣裳,這才出了淨房與祁夫人說話兒:「對了大伯母,您打算什麼時候給二姐姐送催生禮去?我也給二姐姐和外甥準備了一些東西,屆時好一併送去。」

    祁夫人笑道:「好孩子,難為你有這個心,我正與你金嬤嬤說,就這兩日便送去呢,你明兒使人連單子帶東西送過來罷,你二姐姐見了,一定會很高興。」

    顧蘊又問道:「那大伯母要去天津衛陪二姐姐生產嗎?親家太太再好,再有祁外祖母和舅母們就近照顧,到底不比自己的親娘,有您在,二姐姐的膽氣也足些,當初大姐姐不就是這麼說的嗎,您要不要去一趟天津衛,家裡自有我和金嬤嬤照應著,且如今家裡也就這幾個人,出不了岔子的。」

    當初顧菁生產坐月子,便是顧蘊幫著祁夫人主持的中饋,不然夏府與顯陽侯府離得再近,祁夫人也是不放心在夏家守著顧菁一守就是七八日的,所以顧蘊有此一問。

    事實上,如今顯陽侯府的中饋主持起來也是真不難,彭太夫人已在嘉蔭堂幽居多年沒作過妖了,顧葭更是非年節不可能出現在人前,顧芷則在顧苒出嫁後不久,被以一頂粉轎抬進了二皇子府,做了二皇子的一名孺人。

    本來二皇子為了向顧准示好,在抬顧芷入府前,曾與顧准表過態,說他尚未迎娶正妃,所以只能先委屈顧芷做一名末等的孺人,等將來正妃過門,顧芷也有了一男半女後,立刻封她做側妃,請顧准放心。

    只可惜顧準的態度卻十分冷淡,說當初顧芷本就是待罪去的家廟悔過,誰知道她不思悔改,反而做下那等寡廉鮮恥之事,自那日起,他便當自己沒生過這個女兒了,何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既已是二皇子府的人,且還只是一介妾室,死活自然再不與他、與顯陽侯府相干,讓二皇子要抬舉她還是要怎麼她,都只管自便,不必告知他了。

    為了向二皇子表明自己所言非虛,顧准還不讓祁夫人給顧芷準備嫁妝,只准她把自己和宋姨娘這些年來的體己和自己屋裡的東西帶走,所以顧芷出嫁時,不但因為她是做妾的,禮儀寒酸,她的嫁妝也是一樣的寒酸,一點也不符合她侯門千金的身份。

    再就是顧韜與顧曜,兄弟二人都是十分省心之人,且顧曜自出生之日起,便從沒離開過祁夫人,連當初去夏府祁夫人都是將他帶在身邊的,若去天津衛,十有也要帶上,餘下一個已是大小伙子的顧韜,就更省心了。

    還有就是胡姨娘,宋姨娘那年因為顧芷之事,不久便被顧准親自下令杖斃了,如今就剩一個胡姨娘,老實得針扎了都不敢叫一聲,不是顧蘊小看她,讓她興風作浪她也沒有那個本事。

    這時候,顧蘊就由不得不再次感嘆,果然還是人口簡單好了,若是換了盛京城其他與顯陽侯府一個檔次的勛貴人家,每日裡光應酬一眾長輩平輩就夠累人了,還主持中饋呢,難怪那些人家的當家主母哪怕比大伯母小几歲的,瞧著也比大伯母顯老了!

    只是祁夫人卻搖頭道:「我還是不去了,到底天津衛離盛京也得七八日車程,去了之後,又要忙著照顧你二姐姐,又要忙著與親朋們敘舊周旋,只怕一個月都未必能回來,叫我如何能放心?橫豎明年你二姐夫要進京趕考,屆時他應當會帶了你二姐姐和你外甥一道進京的。」

    蘊姐兒是能幹,可有些應酬未婚的姑娘怎麼好出面,而且她如今最擔心的,便是她的親事,已想好儘快去一趟平府與平老太太商量了,若平老太太也覺得這門親事有可取之處,她要忙的事且多著呢,哪有時間去天津衛?

    ——祁夫人至今不知道顧蘊壓根兒就不想出嫁,而建安侯太夫人也不可能知道顧蘊的親事得平家和顧蘊先點頭才做數,她只知道顧蘊一直跟著顧准和祁夫人過活,便只當顧蘊的親事祁夫人能做主,所以一再的向祁夫人示好,便祁夫人不能全權做主,能幫著撮合一下,也是好的。

    顧蘊見祁夫人不去,知道她有自己的考量,也就不再多說,只笑道:「等過兩年韜弟娶了弟妹進門,大伯母就可以慢慢的把中饋都交給弟妹主持,自己好生享清福了,到時候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知道多快活。」

    顧韜在顧苒出嫁前,便與五軍都督府五位掌印都督之一的張都督之嫡長女訂了親,只對方比他小兩歲,得明年才及笄,所以他的婚期,至少也得明年年底後年年初才能定下,成親就更得往後了。

    祁夫人是見過張小姐不止一次的,對她印象很好,不然也不會定下她做自己的嫡長媳了,聞得顧蘊的話,因笑道:「就算你大弟妹進了門,我也還要操心你三弟呢,哪能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見氣氛良好,本有心旁敲側擊的問一下顧蘊對建安侯府印象如何的,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問出口。

    一時金嬤嬤命人傳了晚膳來,娘兒倆遂打住話題,對坐著淨了手,舉箸用起晚膳來。

    飯畢,顧蘊眼見雨還很大,便又陪著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直至雨勢漸漸小了,才由錦瑟卷碧打著傘,護著回了飲綠軒。

    餘下祁夫人先去東廂房看了顧曜一回,才回了房繼續與金嬤嬤說話兒:「明兒將咱們莊子上日前才送來的新鮮果菜打點一份出來,我後日去一趟平府,給平老太太請安。」

    金嬤嬤一聽就明白祁夫人的打算,道:「夫人是要去與平老太太說四小姐與建安侯的親事?這幾年平老太太為四小姐的親事也是操碎了心,想來會好生考慮的,那建安侯太夫人若是明兒再打發人遞帖子來,我就先收下了?」

    祁夫人想了想,才道:「還是先別收,待我回來後再說,建安侯太夫人若真心誠,以後定還會繼續打發人來遞帖子的。」

    金嬤嬤忙屈膝應了,又與祁夫人說了一回話,才服侍她歇下了。

    ------題外話------

    問:後媽再等幾張讓太子回來呢?

    答:看親們,若是票子多鑽鑽多花花多總之就是什麼都多,就早點回來,否則,哼哼……

    太子(哭ing):美女親親們,我幾時回來,就看你們了啊,你們千萬別讓我二百章再回來啊,要哭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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