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查貪腐 生死不離 遇故人 第十四回 大俠請慢走(1 / 1)
三日後,暗沉沉的夜裡,外頭雨意冷冷,屋裡燈影幢幢,黃宣在青岩寨中小住數日,終於在千絲萬縷的亂象中探得蛛絲馬跡,撥開重重迷霧獲知了最慘烈的真相,他見到了雍州府的芥子,拿到了一應往來書信與賬冊。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下筆如飛寫個不停,黃宣的心事沉重,筆端亦如鉛墜,一字一句寫得斟酌而艱難。如今的他總算不負朝廷所託,不負蒼生之命,只盼著可以安安穩穩的重返青州,將一應人證物證交由朝廷,能夠搭救這極寒之地的窮苦百姓。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下來,悶悶的透不過氣,他起身去開窗,卻赫然發現,這房中的氣氛越發的異樣,空氣中潮乎乎的溢滿水霧,仿佛伸手便可以掬起一捧水來。
定睛一瞧,原本土黃色的牆面上憑空滲出粘稠的鮮血,血跡緩緩漫開,沿著牆根蜿蜒向上,像爬了滿牆的血蛇,伸長了芯子,此處眼看著就要成了一間血屋。
濃重的血腥氣令人連連作嘔,黃宣是個文弱書生,雖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膽子卻並不小,也是見過些兇險場面的,遂咬牙忍住滿心的噁心,推開門衝進院中,背負雙手緊緊相握,關節因用力過度而隱隱發白,朗聲一笑:「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敘。」
果然,話音剛落,暗影中竟伸出一隻穿牆而過的手,轉瞬間化作化作數丈有餘的巨掌,夾雜著呼嘯而過的風聲自虛空中惡狠狠的拍下。
黃宣周身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頓覺身上壓了千斤重擔,彎下的腰難以直起來,連喘氣都成了極困難之事。
院落之上半邊天際呈現出詭異之相,由漆黑如墨變為鮮紅似血,粘稠的血珠子如雨點般打在地上,坑窪不平的地面漸漸凝聚出數條蜿蜒血河,血河中的血珠子越聚越多,漸漸的,血河連成了片,沒過黃宣的腳踝。
黃宣再如何不懼生死,面對此等險境還是心生絕望,絕望如同綿綿無終的夾風帶雨,激起了他的不甘心,不甘心就此不明不白的交代在這裡,不甘心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淒涼。
他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絕境中起了拼命之心,一雙眸子瞪得通紅,死命咬緊牙關,滾燙的汗珠子沿著額角不停歇的滑落,竟拼足了力氣沒有倒下。
與此同時,院落中的血水已經越聚越多,粘稠的將他的身子緊緊禁錮在原地,難以動彈更躲避不開,只能眼睜睜的等著血水一點點上漲,看似緩慢其實極快的上漲,沒過小腿沒過膝蓋,一路漲到了腰間。
小院上空的血絲也越聚越多,織成一張細細密密的血網,黃宣頓時心生絕望,這下子可真真是插翅也難飛了,更何況自己還沒有那種插翅而飛的本事。
危急時刻,虛空中驀然撕裂開數道細縫,一雙纖纖素手從細縫中緩緩探出,掌心相對間綠意融融,綠意在虛空中盤旋漸漸凝實,裹住一段枯枝漂浮不定。
素手合攏,圍住枯枝上下翻飛,只聽得噗噗噗連聲輕響,萎黃的枝丫漸漸顯露無限生機,如同老樹逢春一般,憑空中生出綠瑩瑩的茂盛嫩葉。
素手交疊,掐出一個詭異的法印,那盈盈細弱的嫩葉顫巍巍的打了個晃,迎風見長,長至巴掌大小,幾乎是剎那間的功夫,每個葉片上都生出層層綠色漣漪,一圈一圈如水波般,不停歇的襲向巨手。
綠色漣漪與巨手的撞擊,每一下都舉重若輕,最終將巨手逼到遠處,黃宣身上的重壓瞬間化作虛無,他死裡逃生,輕吁了一口氣,終於直起清瘦的身子。
而彼處,虛空中的嫩枝已長成了一株蔥鬱碧樹,每一片葉上都有暗色銘文浮現,那銘文驀然綠光大作,將血水從溝壑中拘了出來,一團團浮在在了虛空中,血光閃動,失去了血水粘稠的禁錮,黃宣的雙腿陡然放鬆,狠狠痙攣了一下,噔噔噔連退幾步,終於退無可退倚在了牆根上。
而懸在高處的巨手微微一頓,便緊緊蜷縮起來,反轉變掌為拳,殺氣陡然大漲,視那綠色漣漪如同無物,輕鬆的穿透那層似水微瀾,看似緩慢實則急促的直衝黃宣而去,還未近身,便已聞到濃重刺鼻的血腥味。
不遠處的整株碧樹原本在滴溜溜打轉,而巨手穿透綠色漣漪同時,遮天蔽日的樹冠驀然像是被狂躁的暴風掠過,劇烈晃動不停。
與此同時,葉片上的銘文憑空浮現出無數個細小裂紋,伴著一陣清脆而低微的響聲,與葉片一起頃刻間化為烏有,徒留下無數光禿禿的樹枝。虬枝盤旋,一陣風過,凝碧的枝幹極快的萎黃凋零,最終重新化作一截毫無生機的枯枝。
而原本在巨樹庇護之下的黃宣再度危機四伏,被巨手壓得彎腰皺眉難以動彈,神情痛苦的噴出一口鮮血,如同風吹榴花,墜落滿地火紅,他的臉色不禁蒼白如雪。
命懸一線之際,不遠處的素手盈盈微晃,指尖霎時多了條紫色薄紗,自紗間躍出數道五彩霞光,極快的繞到巨手近前盤旋,將其禁錮在原地,而素手輕輕巧巧的挽了個花,在虛空中綻開一朵碩大華美紫色玉蘭。
紫色玉蘭分光化影,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八變無數,漫天遍野的玉蘭花輕飄飄的飛了過來,與巨手撞到一處時,卻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花瓣哀鳴聲聲,紛紛如雨重重墜地,只餘下半捧萎黃花蕊。
夜風微過,花蕊登時化作漫天灰燼,在夜空中織出半幅薄霧,可巨手卻只微微晃了晃,並未見任何損傷。
巨手表面旋即鼓起無數個尖銳的凸起,化作長短利劍,呼嘯著向僅剩的一朵紫色玉蘭刺去,花朵躲避不及,被數柄短劍狠狠刺入,旋即,有紫色的液體從花瓣上潺潺流出,而花朵狠狠顫抖不停,像是受了極大的痛苦。
刺耳的呼嘯之聲聲聲過耳,巨大玉蘭轉著圈的縮小,縮小的極快,連光芒也斂的黯淡不已,最後化作巴掌大小的一朵,氣息激盪不穩,閃著虛弱的微光,像是頃刻之間便會從世間消失一般。
見情形不妙,遠處的素手驀然紅芒大作,竟是那手上十指的指甲紛紛脫落,剝離開血淋淋一片,血肉淋漓,只一個呼吸間便沒入紫色玉蘭,花上數之不盡的的傷口隨之緩慢彌合。
只可惜,傷口的彌合遠不及巨手的攻擊之勢,玉蘭上的傷口此消彼長沒有停歇,不過片刻功夫,整朵花便已經千瘡百孔不堪一擊了,而素手也血色全無一片蒼白,再無血肉可供玉蘭修復傷勢了。
情勢危急,虛空中竟然響起一聲聲悠長悅耳的清音,四圍氣息益發粘稠起來,清音漸高,漸漸變得尖利刺耳,最後長音化做一道狹長白影兒,轉瞬間便凝實聚成一柄長劍,撕裂虛空,斜劈而過,劍身迎風見長,散發出刺目的光華,將紫色玉蘭和黃宣統統籠了進去。
紫色玉蘭隨即翻騰起一陣彩色霧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花體見漲,比先前大了丈許,紫色光芒益發照眼。
虛空中漾起旋渦,像是有隻手在擺弄風雲,旋即一道血痕沒入劍身,瑩白的長劍登時通體邪紅,往虛空中輕輕一划,漾起水波,輕吟之聲過處,水波層層聚攏,如同畫地為牢一般,將巨手遠遠困在其中。
見勢不妙,巨手掌心中燃起一股漆黑如墨的火焰,衝著水波熊熊燃燒起來,豈料那水卻似無窮無盡,卻如何也燒不完,墨色火焰反倒益發淡薄下來。
掌心反轉朝上,一隻小巧玲瓏的黑虎從巨手中掙脫而出,它大張虎口,衝著水波長嘯一聲,水波登時激起丈許高的巨浪,紛紛湧向虎口,轉瞬間便被它盡數吞噬殆盡。
黑虎吞噬了如此多的巨浪,身量比方才大了數圈有餘,足足占據了半邊天際,一雙金色復曈中寒光凜凜,死死盯著黃宣不放,虎口一張一合間,滾滾黑霧從中逸出,一把捲住他,將他往口中拖去。
黃宣大驚失色,他知道雍州查案要得罪人,可卻沒想到這麼招人恨,要置他於死地,他手腳並用想要掙脫出來,誰料那黑霧卻如同蛛絲一般,越掙扎纏的越緊,將他勒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臉色發白喘息無力,他想要張口大聲呼救,卻發現脖頸被黑霧化作的雙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在一旁靜立多時的紫色玉蘭見狀,從花蕊中逸出一縷縷金色遊絲,與黑霧纏鬥在一處,虎口中霧氣滾滾,花蕊里遊絲不斷,一時間糾纏往復,難分高下,倒是黃宣雖一時無險,卻被高高吊在半空中,進不得退不得,手舞足蹈的折騰著,看起來著實難受。
而此時,從劍身中溢出一絲白芒,明亮照眼白芒如同實物一般,就地打了個滾,竟揚起數十丈的漫天黃沙,黃沙呼嘯著化作一條巨龍,低吟著繞上了巨手。
巨手被巨龍緊緊纏住,一陣毫無聲息的飛沙走石過後,巨手發出一聲慘痛而巨大的哀鳴,轉瞬間化為虛無。
巨手消失的同時,黑虎也沒了蹤影,沒了黑霧的禁錮,黃宣重重掉下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頭暈目眩,良久緩不過神兒來,猛然聽到呼呼風聲,他仰頭一瞧,竟是只巴掌大點兒的玉虎從空中墜落。
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接,不意紫色玉蘭中卻探出一條細長花蕊,衝著玉虎一撈,將此物收入花中,旋即傳來一聲嬌笑:「有命在就不錯了,還想打寶物的主意,你還真是貪心不足呢。」
劍身微微一晃,男子的輕靈之聲緩緩透出:「行了師妹,走罷。」
紫色玉蘭不服氣的嬌哼了一聲,卻沒敢多說甚麼,只一個輕顫便沒入素手當中。
劍身輕卷將素手裹住,幾個閃動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寒意透骨的疾風掠過空曠的院落,房檐上撲簌簌的落下稻草,此處再度靜謐下來,黃宣定睛,四圍一切如常照舊,他不禁有些疑心,疑心自己方才睡著了,一切都是做了場噩夢而已。
他轉身進屋,一眼便瞧見桌案上多了張素箋,疊的方方正正壓在銅鎮尺之下,拿起仔細看下來,才知方才並非是夢,而是真真正正的生死一線。
紙上明明白白的寫道:明日正午,西城門外,保你平安返青州。
黃宣不禁暗暗感嘆,這一場大戰,除了自己,交手的雙方竟然都連面兒也沒露過,原來書中的撒豆成兵,也並非全是虛妄之言,他想自己這把年紀了,再拜師傅修行,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他衝著空無一人之處怔了良久,虛空中傳來幾聲微弱的貓叫,莫名啃噬人的心肺,心肺一緊,黃宣回過神來,原來自己真的死裡逃生了,這才驀然回了神,不禁深吸一口凜冽的寒氣,衝著空蕩蕩的院落躬身施禮:「多謝義士救命之恩,在下黃宣,敢問義士尊姓大名。」
虛空中只有風聲迴旋,卻再無一絲人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