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一章 艷福(1 / 1)
那木材商道:「我們這裡夏日汛期已經快到了,朝廷這時候才修,略有些晚了,所以才這麼著急,快馬加鞭的。」
他繼續嘮叨著,「不過聽說這事還是東廠那幫老公們鬧起來的,不然應天府還未必會多管呢,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有良心的中貴啊!」
他擠了擠眼,悄聲道:「不過也難說,他們正在跟錦衣衛別苗頭,錦衣衛手裡有整肅街面乾淨的活,他們估計是想修繕堤岸,壓過那邊一頭。」
秦遙心中一凜,響起小古那句「引水倒灌皇城,頓時感到不寒而慄——他幼年時鐘鳴鼎食,也是讀過兵書拜過師的,當然知道歷史上多次堰水灌城的例子,每一次都是死傷無數幾乎滅城!
小古傳出的話,他本來還有些猶豫,但如今看到這一幕,他心頭的警兆更深,更加信了八九分!
決不能讓這種喪心病狂的事發生!
他攥緊了拳頭,那木材商見他怔仲面色有異,喚了兩聲,秦遙這才醒過神來,「木料都在這碼頭附近的庫房嗎?」
「是啊,附近的庫房都挺保險的,又大又寬敞,不會進水發霉,但就是價錢貴了些,所以木料才不能降價啊我都快賠本了。」
秦遙打斷老闆的絮叨,「我也有親戚在做石料生意,借問這一邊管事的怎麼稱呼?」
「東廠和五成兵馬司的那人哪裡耐煩管這些,都是碼頭漕運的領頭管事常爺負責的。」
秦遙的眉心緊皺,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果然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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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貢院內每隔二十步都懸掛著燈籠,卻仍然有著一種揮之不去的陰森和靜謐。
打更的梆子聲遙遙而來,號房裡的燈燭已經大半熄滅,很多人卷著鋪蓋蜷縮在狹小的吧木板上,做著登閣拜相的黃粱美夢,卻也有少數幾個人正在微弱燭光下奮筆疾書。
景語寫完卷面的最後一個字。小心的吹乾墨痕,然後將之捲起收在一邊,氣定神閒的態度好似這不是在會試,而是在家中信筆賦詞。
門檻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衙役提著燈四處檢查火燭安全,對上他的眼那一刻,微不可見的朝他點了點頭,景語頷首回以微笑,心中最後一塊石頭也落地了。
堤岸那邊。一切工程看起來是毫無破綻的,他們確實是在加固堤防,而京城這裡幾條街人多眼雜,若是有人發覺地下被挖出一條額外的地道來,一切就會暴露——幸好,這一切都順利完成了!
他閉上了眼,想小寐一陣,心中卻是情緒激盪,不能入睡。
午夜的燈光有些飄渺,照得他眼皮微微顫動——他想起父親當年。也是在這貢院考的——那時候,他的心情怎樣,是否也跟他一樣,惦念著家人,思念著所愛,默默的筆耕不輟?
風聲在暗夜裡嗚咽,宛如地底的冤魂和英靈,在朝著他低低訴說,他感覺渾身的血脈都在這一刻奔流翻湧!
這麼久以來的苦心謀劃,千般算計。終於到終局的時候了,雖然時間略顯倉促,但他們已經沒時間了——朱棣準備要遷都,而他本人將在第一批離開!
幸好。如郡找到了那隻木盒,而他也從她和如瑤手裡奪到了木盒和玉鑰,總算找到了皇宮的地下線路圖,順利完成了布置。
狂風驟雨即將開始,而他就是獨坐將台的大帥,等著接下來的驚天好戲!
他原本以為自己該激動興奮的——大仇即將得報。兇狠殘酷的篡位暴君,以及那些趨炎附勢的牆頭草,都將在濤濤江水中化為浮屍!
但他終究沒有想像中的喜悅,反而心中誣陷疲憊,胸口空落落的,周圍的黑暗和寂靜,都似乎在朝他逼壓而來。
如郡……
他閉上眼,默默念叨著這個名字——這個曾經他魂牽夢縈的名字。
如郡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那段彼此失散的漫長歲月里,他因為血仇和怨恨,一步步走向復仇的深淵時,她曾經是他心頭唯一的陽光和甜美
而此時,如郡卻因為他的設計,受傷被懸吊在錦衣衛的碉樓旗杆上!
夏夜露深,她的傷勢有沒有惡化,那個姓沈的小子有沒有好好照應她……而她,有沒有對他恨之入骨,傷心絕望?
他深吸一口氣,拒絕自己再想下去——這一切,還有最後六天就要徹底解決!在那之前,他不該去想如郡,也不能去想!
如郡,對不起……
他的鼻子有些酸澀,暗夜的燭光下,眼角依稀有晶瑩的微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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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日之中最炎熱的午後,日光近乎變為淡金白熾,小古被放下來的時候,渾身已經被汗濕透了,廣晟把她抱了下來,握住她的手,心裡刀割一般。
「喲,沈指揮使真的好艷福啊,這麼一個大美人摟在懷裡!」
東廠那邊奉命來視事的宦官嗓門尖利,目光在兩人身上梭巡著,顯得格外猥瑣。
廣晟臉色一沉,卻是仍然沒放開,一雙桃花眼看向這宦官,唇邊笑意艷麗而冷冽,小古看到這熟悉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犯壞了。
果然——
「小李公公,這男女之間的事,你都沒嘗過滋味,因此只有這紙上談兵的經驗啊!」
這一句一出,頓時那年輕宦官臉上一陣發青,周圍人發出一片嗤笑聲,七嘴八舌的起鬨。
「那是當然,都被割了卵蛋了,連女人的胸脯都沒見過摸過吧?」
「你這話就說偏了,人家弄不好有宮女姐姐對食?」
「什麼呀,欺負我沒見過世面是吧,能弄上對食的,起碼得是少監這一檔的,否則人家如花玉的姑娘憑什麼跟你?」
錦衣衛上下對東廠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又有頂頭上司親自毒舌,於是各個七嘴八舌的嘴賤起來,氣得那宦官臉色漲得通紅,手握刀柄目光惡狠狠的看向眾人。
「都給我住口,怎麼可以這麼編派東廠的公公呢,真是太沒規矩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