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懲罰,好人(1 / 1)
皇宮的開銷不小,皇帝看似神聖,可他也就是一人,再奢靡……除非是用香料堆著焚燒,擺酒池肉林,或是喜歡大興土木,亂花錢……否則他一人也耗費不了多少。
皇宮中最大的耗費就是養人。
宮中的內侍和宮女,每一天的消耗都是普通人無法想像的。
你要說帝王不差錢,這話不對,帝王差錢。
大唐的財政狀況一直不健康,帝王的日子也不好過。
所以如何開源節流一直是個大問題。
當年先帝想修建宮殿被魏徵噴了滿臉口水,以至於傳為佳話,這表面看是節省,實則還是財政窘迫的問題。
「朕想過許多法子,開源節流都想過,可卻沒想到……貪腐!」
李治一直覺得宗室都是米蟲,而每到一處就大興土木的李元嬰則更進一步,堪稱是禍害人渣。
「查!」
隨著帝王的一聲令下,轟轟烈烈的查賬活動開始了。
賬本重新核算完畢。
「他們少找出了三處,涉及錢財三十二萬錢。」李元嬰的話讓那些查賬的內侍心如死灰。
這是從專業角度的打擊,讓人絕望。
什麼是人才?
這便是人才!
李治覺得自己看低宗室是不是錯了。
比如說宗室有大將李道宗等人,文有李元嬰……
但你要說重用宗室那是不可能的。
老李家的傳統就是戒備宗室,讓他們去死。
那麼……
李元嬰這一身算賬的本事能幹什麼?
李治回到了後宮之中。
「那滕王原先頑劣不堪,四處惹事,朕讓他學新學,不過是想用一根繩子栓著他罷了。可沒想到他竟然頗有天賦……」
你只顧著誇讚那個宗室人渣,我的小老弟呢?武媚微微一笑,「那新學果真如此厲害?」
李治看了她一眼,難得的覺得這個女人也有小女人的一面,「是很厲害,算學為此和國子監諸學鬧崩了,算學開始教授新學中關於算賬的學識,朕在想……若是這些學生出來……不對!」
李治突然惱火的道:「朕竟然被那賈平安給哄騙了。」
武媚心中一緊,「陛下何出此言?」
她覺得小阿弟不是那等膽大包天的人,是不是有人坑了他。
「他一臉不情願的去教授算學,隨後利用梁建方的親戚查賬引出了汴梁權貴的憂慮,於是算學的學生炙手可熱。等他們從算學出來,該如何安置?」
李治看著武媚,「那少年從一開始的目的就不在什麼算學,而在新學。新學的學生算賬這般厲害,朕第一個想著把他們安置在各處,譬如說六部……如此新學就算是紮根了。」
武媚明白了。
她捂嘴笑道:「陛下太過威嚴,他不敢相求,只能繞個圈子。」
這話說的太及時了,李治笑道:「這個圈子繞的朕都有些暈,肖博他們怕是依舊被蒙在了鼓裡。」
小阿弟的手段真是不錯啊!
武媚心情大好,隨手又賞賜了身邊人。
晚些有人傳來消息,「陛下令武陽伯去清理清明渠。」
武媚一怔,「這不是地方官該做的事嗎?為何讓他去?」
「昭儀,清明渠直通宮中,這一堵住了,宮中也少了灑掃洗滌的水,許多人都臭烘烘的。」
武媚突然莞爾,「陛下這是順手懲罰他一下。」
賈平安出手忽悠了皇帝,皇帝利用特權給他一下。
「昭儀……陛下不給人手,武陽伯那邊怕是沒辦法。」張天下覺得皇帝就是存心整治賈平安。
武媚笑道:「陛下就要他低頭,順手再責罰一番了事。」
這是好事,說明皇帝沒往心裡去。
就是知道你做不成此事,所以才交給你。
皇帝的威權在這一刻展露無疑。
「清明渠?」
賈平安知道這事兒。
大唐別的都愛干,就是不愛水利工程,以至於清明渠淤塞了。
「清明河從安化門進來,一路經過九個坊,對面的坊也有賴於這條渠。」邵鵬弄來了圖,一目了然。
「清明渠進了皇城,最後進了宮中。」邵鵬抬頭,有些幸災樂禍的道:「你究竟是如何惹怒了陛下,竟然把這等事交給你。你可知曉……這十多個坊用水要靠清明渠,皇城諸多衙門,宮中各處用水一半都要靠清明渠……等這個消息傳出去,十餘萬人都在盯著你,你但凡做不好,回家小心被人敲悶棍。」
這一招毒啊!
賈平安唱著你好毒,你好毒,悠哉悠哉的去上課。
「多謝先生。」
李元嬰很認真的行禮,賈平安淡淡的道:「你謝某作甚?」
李元嬰……我謝你讓我出頭不行?
賈平安饒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隨即上課。
下課後,李元嬰遇到了一個宗室男子,兩人算是有些交情。
「滕王你此次算是逃過一劫。」
「為何?」
「國舅原先想弄你!」
轟隆!
李元嬰只覺得晴天霹靂,炸毛了。
皇帝想拿他開刀都行,他沒啥威脅,皇帝不會下死手。可長孫無忌這個老東西下手狠毒,說弄死你全家,保證連一隻雞都逃不過。
「幸好你得了宗室人才的名聲。否則……」
來人走了,晚些去了皇帝那裡。
「陛下,滕王嚇壞了。」
李治冷笑道:「他在外面壞事做盡,按朕的意思就該放任他被收拾。可宗室總得要有人成為標杆,否則天下人如何看李家?」
老李家都是一群禍害!
皇帝喜歡玩女人,生葷不忌,什么女人都敢往宮中拉。
而宗室也沒好鳥,都是貪圖享受,飛揚跋扈的禍害。
這樣的李家能延續多久?
李治深深憂慮著,而李元嬰突然爆發,讓他覺得可以觀察一下。可李元嬰卻扔了一枚炸彈:宮中貪污大案。
案子還在查,李治不著急,他更喜歡讓那些人在惶然不安中瑟瑟發抖,夜不能寐。
「賈平安如何?」他很好奇賈平安現在是如何的焦頭爛額。
那一段淤塞的水渠工程量不小,賈平安自己動手……要花很多錢。
想到這裡,他就倍感愜意。
「武陽伯今日照常在百騎做事,依舊去教書。」
「故作鎮定?朕倒是覺得有趣,等著看吧。」李治突然覺得做帝王也有樂子,比如說利用帝王的威權給臣子出難題。
朕看你不順眼就丟一個難題給你,解決了,你元氣大傷。解決不了,朕隨手就收拾了你,天下人還無話可說。
這才是做皇帝的樂趣啊!
……
李元嬰懵了,然後蹲在家裡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拎著禮物去了百騎。
「滕王求見?」
邵鵬有些愕然,「這位宗室敗類來作甚?」
「請了來。」賈平安很忙,晚些還得去查看水渠。
李元嬰一來,進了值房後躬身。
賈平安心道這人還算是聰明,竟然算到自己收拾他的目的。
「多謝先生。」李元嬰抬頭,認真的道:「本王從懂事以來就在擔驚受怕,卻無人提點,無人相助,先生責罰中有深意,本王知曉了。」
他把禮物送上,「此後先生有事只管吩咐。」
賈師傅算是救了他一命。
賈平安笑了笑,隨手打開禮物……
臥槽!
一盒子寶石。
這特娘的分明就是暴發戶的作風啊!
「拿走。」
賈平安擺擺手,李元嬰愕然:「先生可是嫌棄嗎?」
這盒子寶石丟出去價值不菲啊!
賈平安皺眉道:「某幫助你卻不是為了什麼報酬,你這人……做人是該有來有往,但你卻和一個商人般的,這某不喜。拿回去,今日的作業翻倍,另外,情義無價抄寫五百遍。」
李元嬰懵逼。
作業翻倍好說,但情義無價抄寫五百遍……
本王的手腕會斷掉。
「滾蛋!」
賈平安真的很忙。
李元嬰眼中多了水汽,「你對本王這般好……」
「那是因為你是某的學生。」賈平安想出門了,「若你只是宗室,某會袖手旁觀。」
李元嬰覺得被羞辱了,但旋即想到了賈平安令自己抄寫的情義無價四個字,不禁一怔,「師生情義。」
情義個毛線,只是賈平安護短罷了。
但李元嬰感動了。
「先生。」
李元嬰從小就是個沒爹管的孩子,一直擔心英明神武,連親兄弟都敢殺的兄長會把自己幹掉,所以活的膽戰心驚的……
「先生!」
李元嬰突然衝過來,在賈平安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抱住了他。
「你幹啥?」
賈平安喜歡抱女人,男人有多遠滾多遠。
可李元嬰卻真情流露了。
「本王十一歲去封邑。」李元嬰哽咽著,趴在賈平安的肩上流淚,「那時本王惶然不安,阿耶不在了,先帝下手狠辣,本王朝不保夕,只能儘量尋些不大的壞事去做,但凡得了好名聲就瑟瑟發抖,馬上得去做件壞事……」
這便是太宗皇帝殺兄囚父的報應之一,宗室惶然。
他連親兄弟都殺,你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算個什麼?
「那些人都離本王遠遠的,好似本王就是一坨屎。」
賈平安被他抱住,想推開,可李元嬰卻非常用力。
「無人多看本王一眼,無人關切,更無人相助……先生……你是個好人。」
賈平安推開他,發現肩頭都濕了,不禁滿頭黑線。
娘的,妹紙的眼淚也就罷了,你一大老爺們的哭個什麼?
「本王失態了。」李元嬰一甩頭,那鬢角的長髮飄起,然後笑道:「武陽侯可願與本王去青樓一探?聯床夜話想來也是一段佳話。」
「滾!」
賈平安覺得老李家的基因有問題,特別是在男女問題上,很明顯的過於奔放了。
李元嬰恢復了那個浪蕩子親王的德性,出去看看百騎內部,說道:「乾巴巴的,看著就像是鰥夫住的地方。」
娘的!
這話真心惡毒啊!
連邵鵬都忍不住說道:「滕王出門要小心些。」
回頭百騎弄你沒商量。
可李元嬰壓根就不怕,瀟灑而去。
這人早就在那些年裡習慣了做壞事,習慣了得罪人,覺得這樣才安全。於是人渣宗室的名聲響徹雲霄,他也不必擔心來自於長安的關注中帶著殺機。
賈平安隨後就帶著人去查看清明渠。
清明渠從南邊的安化門進來,走安樂坊,一路直穿過去,最後進皇城和皇宮。
淤塞發生在興化坊到太平坊這一段。
寬大的溝渠里,淤泥和各種雜物鬱積的很高,關鍵是很長。
這裡是長安縣的地盤,老崔很給面子,帶著人來了。
雖然他們不能動手,但協助一下還是好的。
「為何淤積?」崔義玄問的沒有營養。
坊正顧左右而言他,崔義玄老臉一黑,心想一個坊正也敢在老夫的面前拿大,作死嗎?
賈平安看看水渠邊上的那些豪宅,卻突然明白了。
「明府,邊上的那些人家不管不顧亂倒東西。」
這裡靠近皇城,自然是權貴和有錢人置業的守選。而住在水渠邊,一來方便取水,二來水邊楊柳依依,也算是一處風景,就和後世什麼親水豪宅一個道理。
但現在清明渠因為淤塞的緣故成了臭渠,這豪宅的價值大打折扣。
「好些人都搬到別處去住,這裡就留下僕役。」
權貴真有錢,到處置業。
崔義玄低聲道:「要不老夫發動一番?」
皇帝讓賈平安動手,大伙兒都能猜到是懲罰之意,老崔能出手,這擔當沒話說。
賈平安笑道:「多謝崔公,某再想想辦法。」
晚些,李敬業來了。
這娃此次廝殺太給力了,論功行賞就得了個開國縣男的爵位。但他是長孫,以後要繼承英國公的爵位,縣男的爵位不重要,重要的是肯定。
「兄長,阿翁說家中人手不少,只管調用。」
等梁建方、程知節等人家都紛紛派了人來時,賈平安突然發現自己再不是那等孤立無援的窘境了。
此刻誰再敢說鎮壓他,這些老帥,崔氏等等都會出手。
「哈哈哈哈!」
大白天的,在發臭的清明渠邊上大笑,賈平安只覺得暢快之極。
梁建方親自來了,指著水渠一陣叫罵,把那些缺德的權貴罵成了豬狗,然後問道:「小賈你想要什麼?」
老梁是在問他的志向。
人一生要什麼?
有人要錢財,有人要名,有人要清靜,有人要繁華……
歸根結底就是想實現自身價值,讓同類認可自己。
賈平安想了想,「某想看到大唐強盛不衰,自己標榜青史!」
梁建方大笑著進宮。
李治知道了這些,對王忠良說道:「那個掃把星如今漸漸有了自己的圈子,朕在看著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陛下,梁大將軍求見。」
梁建方見面行禮,第一句話就是:「陛下,賈平安若是心存叵測,就大可不必築京觀。」
李治深吸一口氣,「為何?」
梁建方說道:「他四處築京觀,雖然置喙的不多,但老臣卻在私下聽人議論,都說賈平安嗜殺。」
嗜殺的都是變態。
一個變態……你能指望他謀反什麼的。
掃把星變態,這話說出來沒有絲毫壓力。
「梁卿多慮了。」李治微微一笑,「他如今一直不肯解釋自己不是掃把星。」
老梁愕然,然後笑道:「老臣卻是多慮了。」
他不是多慮,而是擔心皇帝看到賈平安四處結交生出忌憚來。
別人沒啥好忌憚的,但架不住賈平安是掃把星啊!
賈平安自己都默認了,誰還能辯解?
只要掃把星不克自己,李治忌憚他做什麼?
帝王的猜忌就是這般的毫無來由,也去得快。
賈平安視察了清明渠後,竟然把李元嬰抓去當差。
「就這裡,你給某畫一個……園林可懂?」
李元嬰搖頭,他擅長畫畫,但不擅長山水啊!
「就是……」
賈平安給他說了些園林的構造要素,又說了些附屬設施……
「覺著如何?」
「心曠神怡。」
李元嬰有了創作衝動,當即回去閉關。
賈平安施施然的去了算學教書。
「他竟然還沒動工?」
李治覺得賈平安這是蔑視自己的威權。
「再過幾日,若是他不動手,朕便動手。」
……
賈平安每次來算學都受到了追星般的追捧。
桌子上有熱茶,表面上還能看到些羊油的油星,味道……真的沒法說。
「今日某要教授給你等的是統計。」
「統計於一國而言堪稱是根基,帝王和宰相們要掌握這個大唐,這個大唐由經濟、農業、人口組成……簡而言之,整個大唐都能用一組組數據來解釋。而帝王通過這些數據,能直觀的了解各個方面的情況,這便是決策依據……」
那些學生的眼中露出了異彩,他們沒想到先生竟然還有這等不得了的課程。
鴉雀無聲啊!
外面有助教路過,覺得太安靜了些,就靠過去看了一眼。
賈平安正在黑板上奮力書寫,下面的學生在拼命的抄,眼神就像是餓狼看到了羔羊般的饑渴。
這是什麼?
助教看了一眼黑板就移不開眼睛了。
晚些,韓瑋路過,見狀就湊過去。
「咱們舉個例子,長安縣今年的糧食產出是多少,有多少流入了官家的倉庫,有多少存在了農戶家中……再把大唐各處的數目匯總,朝中君臣一看就知道今年的年景如何,百姓家中的餘糧能支撐多久,甚至還能就此判斷出未來的糧價走勢。若是要對外開戰,糧草多寡,何處可調撥糧食而不虞缺糧……這便是統計中的一個意義。」
學生們的眼中露出了異彩。
外面的幾個助教聽呆了。
什麼是經世之學?
這便是了!
……
本月最後兩天,求月票……
第304章 懲罰,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