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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3章 原來這便是天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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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德坊。

    「見過國公。」

    「辛苦了。」賈平安策馬進了坊門。

    姜融深吸一口氣,笑道:「國公更辛苦。」

    杜賀在門口不斷往外張望,突然回身,「郎君回來了。」

    院子裡的兜兜沖了出來,回身招手,笑著喊道:「阿福快來!」

    大爺想睡覺……

    阿福嚶嚶嚶的磨蹭了出來。

    「你要聽話。」

    小女孩揉揉它的頭頂,嘀咕道:「說是阿耶抬棺上陣,可棺木在哪呢?他們說若是敗了,阿耶就不回來了。阿福你想不想阿耶?」

    「嚶嚶嚶!」

    阿福撒腿就跑。

    前方的賈平安下馬,笑吟吟的等著它。

    「怎地,想尋個娘子?」

    阿福一頓揉搓,差點把爸爸弄倒。

    賈平安揉揉它的腦袋。

    嚶嚶嚶!

    大爺可不是隨便就發情的主。

    和人類隨時隨地都能發情不同,獸類,特別是熊貓發情很艱難,每年不過是三到五天而已,過了這幾日尋不到交配的對象,今年就算是結束了,咱養精蓄銳,明年再來。

    「阿耶!」

    閨女看著很精神。

    「啥?」

    賈平安笑眯眯的看著她。

    兜兜問道:「阿耶,他們說你抬棺上陣?棺木呢?」

    賈平安:「……」

    進了家,狄仁傑和王勃在等候。

    「說是大獲全勝,那些人家惱羞成怒,更是放話要報復你的兒孫。」狄仁傑看著雲淡風輕。

    王勃覺得這人有些沒心沒肺,「那些人家傳承數百年,弄不好還得再傳承數百年,先生……不是我說喪氣話,先生之後,也不知賈昱他們能否立得起來……」

    這話賈平安就當沒聽到。

    但到了後院就不同了。

    「他們說要報復大郎他們?」

    衛無雙有些慌神。

    賈平安就坐在側面看著她。

    你的高冷呢?

    你的不屑呢?

    蘇荷很是無所謂,「大不了讓孩子們去別的地方住,不在長安就是了。」

    衛無雙沒好氣的道:「那些士族的手能伸到你所知的任何地方,一旦被他們恨上了,往哪躲都無用。」

    「為何要躲?」

    賈平安覺得這個婆娘有些軸。

    衛無雙詫異,「夫君……」

    賈平安說道:「為何不是他們躲?」

    ……

    「我們敗了!」

    王舜虛弱的靠在牆壁上,身前的案几上,一杯茶早已沒了熱氣,冷冰冰的,就如同他此刻的心。

    一個老人正在咆哮,「那麼多人家信任你等,把家中的布匹都拿了出來,任由你等施為,可換來了什麼?賈平安早有謀劃,一步步把你等引了進去。」

    盧順載木然道:「他是名將!」

    老人楞了一下,跺腳罵道:「當初有人說那掃把星乃是名將,要小心時你等說了什麼?那等倨傲啊!賤狗奴,什麼名將,當在我等的碾壓之下原形畢露。如今誰在原形畢露?」

    王舜喘息著,覺著胸口很痛,就像是撕裂了般的,「是……輕敵了。」

    老人嘆息,「士族還好說,可那些人家卻不好說話,他們並無我等這般深厚的家底,更沒有咱們這等深厚的底蘊,此次堪稱是損失慘重……」

    崔建點頭,「我等家中田地無數,這些損失遲早能回來。那些人家的田地少了些……」

    盧順載冷冷的道:「那是自家沒本事。」

    老人嘆道:「這數百年來我等家族聚攏了無數田地和人口,說來說去還是多虧了祖宗。沒有祖宗當年的賢名,哪有我等今日的好日子?」

    ……

    「趕緊!」

    李元嬰站在倉庫前,一臉不耐煩。

    一群群吐蕃人進了倉庫,出來時扛著一捆捆布匹,吭哧吭哧的從他的身前走過。

    李元嬰伸手掩鼻退後幾步,對尉遲循毓說道:「那邊結束了,去問問。」

    尉遲循毓不滿的道:「為何是我?」

    李元嬰側身看著他,「本王的心不好,先生說不能受刺激,喜怒哀樂都要淡一些。若是先生勝了或是敗了,本王定然會狂喜或是悲傷,隨後就會受刺激。本王若是倒下了,你就會倒霉……去吧。」

    尉遲循毓嘟囔著,「這話怎麼聽著就不對呢?」

    尉遲家的傻子!

    等他走後,李元嬰這才蹲下,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特娘的,耶耶要裝著宗室的矜持不能坐,累不累?」

    一個內侍急匆匆的過來,「滕王,咱們這半個時辰後就得關門,可能裝完?」

    「做事很難啊!」

    李元嬰嘆息,起身摸了一塊銀錠遞過去。

    內侍笑的矜持,「這多不好?」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李元嬰還得忌憚宮中的母親。

    內侍伸手……

    「滕王!」

    尉遲循毓炸雷般的聲音傳來,「勝了!勝了!」

    李元嬰自然而然的把銀子收了回來。

    內侍:「……」

    李元嬰罵道:「賤狗奴,先生大勝,回頭本王請先生出手,弄死你!」

    ……

    算學裡。

    「先生大勝!」

    無數人拍打著桌子歡呼著。

    趙岩站在講台上,含笑道:「這必然是青史留名的一戰。」

    韓瑋點頭,「沒錯,不過我更希望青史能把那些士族的所作所為都寫上,而不是只寫好的,不寫壞的。」

    趙岩覺得這很難,「那些修史的人不敢得罪他們。」

    韓瑋頷首,「那就讓咱們的人去修史。」

    隔壁的國子監此刻有些躁動不安。

    「大勝!」

    課堂外有人在大聲叫罵:「勝尼瑪!草泥馬的!滾!滾遠!」

    課堂里騷動了起來,有人面色沮喪,有人怒不可遏。

    「賈平安不得好死!」

    「耶耶此後定然要弄死他!」

    王寬站在課堂外面,身後一溜官吏。

    他回身看了士族三劍客一眼,沉聲道:「今日一戰老夫不知如何,但老夫卻敢斷定,此刻算學那邊一片歡呼。」

    一個小吏說道:「祭酒,是呢!剛才有人去看過了,算學那邊上千學生齊齊拍著桌子歡呼,就如同是大軍征伐般的令人膽寒。」

    嘭嘭嘭!

    噗噗噗!

    王寬仿佛聽到了整齊拍打桌子的聲音,就像是大軍行進時那整齊的腳步聲。

    「那個賤狗奴!」

    李敬都忍不住叫罵道。

    王寬看著他,很嚴肅的道:「算學大多是平民子弟,國子監的學生卻非富即貴。一邊窮,一邊富,中間便是巨大的鴻溝。」

    這道鴻溝一旦大到沒邊,窮人和富人就會成為仇人。

    所謂貧富差距不能拉的太大就是這個緣故。

    當貧富差距大到讓窮人絕望時,也是那些富人越發貪婪的開始,他們會貪婪的從窮人的身上刮油水,油水刮完了,窮人一臉絕望……

    你以為完了嗎?

    沒有!

    他們還會刮骨髓!

    剝皮抽筋!

    貧富差距越大,富人就越發的像神靈。他們會俯瞰著人間,覺得那些窮人都是工具人,都是為自己掙錢的工具人。

    掙多少錢足夠?

    永遠都不夠!

    欲望永遠都沒有止境。

    隨後兩者徹底割裂……

    階層一旦徹底對立,那就是亂的開端!

    王寬說道:「那邊為何會歡呼?只因他們覺著趙國公是在為他們謀利。這邊為何咒罵?只因許多人家都參與了此戰,為此損失慘重。」

    盧順義乾咳,「祭酒,那些學生只是義憤填膺罷了。」

    「為誰義憤填膺?」

    一個小吏躲在後面喊道。

    王寬苦笑,「為了自家的布匹吧。」

    盧順義皺眉,「祭酒慎言。」

    國子監祭酒在士族的眼中也只是個工具人罷了。


    當資本膨脹到一個程度後,他們會舉目四眺,利用資本無限擴張自己的影響力。在他們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工具人……

    王寬回身看著課堂,聽著裡面的咆哮,突然覺得有些悲哀。

    他再度回頭問道:「世家就不能善待百姓嗎?」

    死一般的寂靜。

    王寬抬眸,看到了許多……

    不屑!

    冷笑!

    愕然!

    輕蔑!

    他惶然,隨即明悟。

    他緩緩走到了大門外,看了一眼算學方向,再回頭看一眼國子監。

    老人有些疲憊的彎著腰。

    「原來這便是天下。」

    ……

    「放學了!」

    一陣歡呼後,學生們背著布書包從課堂里沖了出來。

    周二就在其中。

    「先生再見!」

    他沒回頭的高喊。

    正在收拾教科書的黃海通笑道:「再見。」

    他回身想擦去黑板上的字,可卻看到三個學生還在抄寫,就止住了。

    「不著急,慢慢抄。」

    黑板上寫的是今日的作業,三個學生抄寫完畢,起身收拾,隨後行禮。

    「先生再見。」

    黃海通頷首,「再見。」

    他也要準備回家了。

    檢查一遍教室和食堂,囑咐兩個婦人明日記得採買最新鮮的菜,關上大門,黃海通這才回家。

    而周二早已經在坊里撒歡了。

    「周二來玩!」

    幾個孩子正在遊戲。

    周二搖頭,「我要回家做作業。」

    他有些艷羨的看著這些無憂無慮的孩子,但隨即就拍拍書包,得意的道:「讀書真好。」

    回到家,周圓圓和喬氏都在,坊正黃軍也在。

    「……咱們長安城的百姓此次算是沾光了,趙國公坐鎮,陛下更是發了內宮的布匹,全數用於打壓布價,你家也買了不少吧?」

    黃軍看看邊上的幾個大包袱。

    周圓圓尷尬的道:「當時聽聞後就不想買,可有官吏在喊,說是陛下讓咱們只管買,就買了些。」

    黃軍嘆道:「這是陛下存心想讓咱們占便宜呢!這般好的陛下。趙國公昨日和今日坐鎮東市,和那些人家廝殺。說是倭國的銀山已經出銀子了。」

    喬氏正在戴圍裙準備去做飯,可卻捨不得去,磨蹭半晌,「坊正,那倭國出銀子和咱們有何關係?」

    「關係大了去。」

    黃軍得意的道:「那銀山每年能出百萬兩銀子,一兩銀子一千錢,百萬兩多少?」

    滿意的看著周圓圓兩口子呆滯的模樣,黃軍笑道:「以前是錢少了得用布匹交易,以後就用不上了。那些人家提前知曉了消息,可咱們不知道啊!他們就想哄騙咱們去買……」

    「賤狗奴!」周圓圓罵道:「一群偽君子!」

    天可憐見,上次提及士族時,周圓圓還是一臉提及神靈的恭謹。

    「兩成咱們會虧!」黃軍說道:「可陛下不能看著咱們吃虧不是,於是就發了戶部的布匹,不夠又發了宮中的布匹,把布價打下了六成。」

    周圓圓和喬氏幾乎同時雙手合十,「陛下仁慈。」

    周圓圓回頭看看婆娘,「先別做飯,趕緊去點三炷香,請諸位神靈護佑陛下。」

    「哦!」

    喬氏走了,走幾步才想起把圍裙接下來,「不恭敬呢!」

    「二郎來了!」

    黃軍見周二站在門外聽,就笑著起身,「我便回去了。」

    王圓圓趕緊留客,「坊正這可是見外了,今日我弄了一壺酒,又割了半斤肉,咱們喝一杯。」

    「我還有事。」黃軍揉揉周二的頭頂,「好好讀書。」

    周二覺得坊正的語氣中帶著羨慕之意,不知為何。

    黃軍出了周家,幾個坊卒靠攏。

    「都說了?」

    「都說了,但凡家中有大嘴巴的我等都去說了。」

    黃軍點頭,「這上面的吩咐來的莫名其妙,要尋了家中有大嘴巴,喜歡傳播消息的人家,把陛下的仁慈和上等人的貪婪說清楚。」

    這是為何?

    「賤狗奴!」

    「陛下仁慈!」

    「原來士族是這樣的!」

    「可不是,原先我還說士族都是神仙呢!原來都是想吸咱們血的畜生!」

    周大一路進家,先進去看看阿弟做作業,小心翼翼的沒打擾他,出來後笑道:「阿耶,方才這一路聽到了好些話,都在咒罵那些士族呢!」

    周圓圓蹲在地上,臉上的皺紋淺了些,「降價兩成的時候為父就準備去買了,幸虧啊!否則此次咱們家就要難了。」

    周大蹲在他的身邊,「今日酒樓好些人在說此事,大多是咒罵那些上等人,都說陛下仁慈。」

    周圓圓點頭,「陛下想著咱們呢!」

    周大說道:「可那些士族強大。」

    「是呢!」

    周圓圓愁眉苦臉的,「連陛下都無可奈何呢!」

    「阿耶,有辦法的!」

    不知何時周二已經出來了。

    周大沒好氣的道:「有什麼辦法?」

    周二說道:「今日學裡的先生說了,人心齊,泰山移。只要咱們心齊,這個世間就沒有能阻攔咱們的東西。」

    周圓圓一怔,「今日在東市時有人喊去買陛下那邊的,讓那些人的布匹都爛在手中,於是都去了。若非後來來了許多大漢,那些人的布匹定然就賣不動了。原來……這便是人心齊嗎?」

    周大過去揉揉阿弟的頭頂,笑道:「讀書還讀出道理來了,回頭我在酒樓里給你弄幾張紙,正面是賬簿,背面還能寫,好好練字,說不準咱們家還能出個官呢!」

    周圓圓蹲在那裡嘟囔,「若是都讀書,都厲害,再齊心……這個大唐就可怕了。」

    ……

    「……那些人堵在路上喝罵,出口威脅,舅舅就抽了他一鞭子,隨後又來一個,舅舅依舊抽了他。」

    太子有些累。

    今日這一戰他雖然只是旁觀,可卻一直在緊張。

    「打了便打了。」

    武媚滿不在乎。

    「那些人是心疼了。」

    李治說道:「往日裡說的和君子似的,沒能從百姓的身上撈些好處就惱羞成怒了。」

    李弘問道:「阿耶,為何咱們要對他們這般客氣?」

    李治楞了一下,「只因他們人多勢眾,再有,以前人才多出在世家。」

    李弘一怔,「如此阿耶興教育,便是為了尋人才嗎?」

    李治點頭,「一國不能倚仗一群人,否則這群人遲早會尾大不掉。關隴如此,士族也是如此。所以要興教育,讓更多的人上來和他們斗,帝王在其中制衡,如此國家安穩。」

    「不能弄死他們嗎?」

    帝後齊齊被嚇了一跳。

    「你這孩子,怎地生出了這等想法?」皇后見太子態度認真,不禁有些後怕,「那是士族!」

    李治看了一眼王忠良。

    王忠良擺擺手,帶著那些人出去。

    站在殿外回首,他看到皇帝微微前傾身體,竟然是眼中帶著厲色。

    「士族控制著無數田地人口,他們的人滲透到了大唐各處,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只能徐徐圖之,一步步削弱他們。」

    「那如何才能幹淨的滅了他們?」

    「唯一的法子就是打爛這個江山,江山爛了,他們也爛了。」

    太子晚飯吃了不多。

    吃完晚飯,他就坐在那裡發呆。

    第二日,太子令人去請了賈平安來。

    二人在課堂外說話,曾相林被趕的遠遠的,誰都不能跟在後面。

    「舅舅,如何能徹底的滅了士族?」

    呃!

    大外甥怎地殺氣騰騰的?

    賈平安想到了昨日的觀戰,以及回程被人堵路的事兒。

    「要想徹底的滅了他們……」

    賈平安想了許久,「除非打爛江山。」

    士族門閥延綿多年,帝王一直想清除這顆依附在王朝身上的大毒瘤,但卻無可奈何。

    最後還是那位不第考生把江山打爛,世家門閥連同江山一起成了爛泥。

    「這般麻煩嗎?」

    太子看來是死心了。

    賈平安說道:「無需滅了,只需一步步的削弱,給他們尋找對手,制衡他們……」

    只等新學的學子們越來越多後,士族的日子將會越來越難過。

    賈平安緩緩走在宮中,低聲吟誦著。

    「待到秋來九月八。」

    「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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